卫暄推开贴着"房产中介"标语的玻璃门时,门上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叮当声,但办公室里依旧一片寂静。
昏黄的灯光下,王官宝仰躺在接待区的转椅上,嘴巴微张,鼾声均匀。他怀里还抱着一本翻开的《金刚经》,书页上沾了几滴可疑的口水印。
土拨鼠蹲在办公桌底下,正用爪子拖着一片蔫巴巴的生菜叶子,慢悠悠地往自己的小窝里搬。听到开门声,它抬头瞅了卫暄一眼,黑豆般的眼睛毫无波澜,又继续埋头拖菜叶,仿佛对道长的归来毫无兴趣。
卫暄扫了一眼办公室——墙上贴满的二手房源海报已经卷边,茶几上的招财猫摆件积了一层灰,连鱼缸里的金鱼都懒洋洋地浮在水面,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啧,你们倒是挺悠闲。"卫暄把钥匙往桌上一丢,金属碰撞声终于惊醒了王官宝。
"唔......道爷回来了?"王官宝迷迷糊糊地抹了把口水,手里的《金刚经》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他弯腰去捡,脑袋"咚"地磕在茶几上,疼得龇牙咧嘴。
土拨鼠淡定地从他脚边爬过,生菜叶子拖出一道湿漉漉的痕迹。
卫暄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发现上面堆满了未拆的快递和外卖单。他随手拨开一个印着"开光吉祥物"的包裹,露出底下被压住的笔记本电脑。
"道爷,你这办公室......"苏以凡的鬼影飘在半空,欲言又止,"真的能骗到......啊不是,真的能做成生意吗?"
卫暄拉开抽屉,翻出一包泡面:"上个月成交了两套凶宅,佣金够付半年房租。"
王官宝揉着脑袋凑过来:"道爷,那套'闹鬼别墅'的买家昨天又打电话来了,说半夜总听见小孩哭......"
卫暄头也不抬:"告诉他,加钱可以做法事,不打折。"
土拨鼠终于把生菜叶子拖到了窝里,满足地蜷成一团。窗外,城市的霓虹灯透过百叶窗在墙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远处隐约传来夜市摊贩的吆喝声。
这间不起眼的房产中介事务所,就这样安静地隐匿在繁华的都市角落,像一块被遗忘的拼图,等待着下一场离奇交易的开始。
第二天清晨,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斜射进办公室时,王官宝正打着哈欠拆阅当天的信件。突然,他"咦"了一声,从一堆水电费账单中抽出一个泛黄的信封。
"道爷,有你的信。"王官宝晃了晃信封,"这年头还有人写信?"
卫暄正蹲在地上给土拨鼠换水,闻言头也不抬:"念。"
王官宝清了清嗓子:"尊敬的卫道长:冒昧打扰,我是在'都市夜话'论坛上看到您的联系方式。自从上个月租住进锦绣公寓307室后,每晚凌晨三点十五分,都会看到一个黑影在我床边......"
他的声音突然卡壳,手指不自觉地抖了一下。
"继续。"卫暄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木屑。
"那、那黑影会在我的床边......上吊。"王官宝咽了口唾沫,"最可怕的是,我能清楚地听到垂下来的衣摆摩擦地面的声音,沙沙沙的,一直响到天亮......"
办公室突然安静下来。连土拨鼠都停下了啃生菜的动作,黑溜溜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王官宝。
苏以凡的鬼影"嗖"地飘到卫暄身边:"道爷,这听着像是......"
"地缚灵。"卫暄打断他,伸手接过信纸。信纸上的字迹越来越潦草,最后几行几乎力透纸背:
"我已经七天没敢合眼了。房东说这栋楼从没死过人,但昨晚我清楚地数到有双脚在我床边晃......求您救救我!落款是姓名和联系电话。"
卫暄盯着信纸看了几秒,突然冷笑一声:"有意思。"
他转身从抽屉里翻出个罗盘,又往道袍口袋里塞了几张黄符:"王官宝,打电话和这位小姐约个时间,我们去她家做客。"
王官宝战战兢兢地拿起电话:"道爷,这次收费多少?"
卫暄已经走到门口,闻言回头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你随便报一个三位数。"
窗外,一只乌鸦突然落在窗台上,"嘎"地叫了一声。土拨鼠吓得"吱"地钻进窝里,只露出个圆滚滚的屁股。
由于委托人工作日还要上班,最终只好约定在这周末去摆放。接下来的几天,卫暄在工作室依旧过着极其不修边幅的生活。
他的道袍皱巴巴地挂在身上,衣襟上还沾着前天吃泡面时溅上的油渍。头发乱得像鸟窝,后脑勺那撮翘起的呆毛顽强地屹立不倒,任凭他怎么压都压不下去。
王官宝看不下去了:"道爷,您这样去见委托人,人家还以为咱们是骗子呢。"
卫暄正窝在办公椅里,袜子破了个洞,大脚趾明目张胆地露在外面。他漫不经心地翻着手机:"怕什么,反正最后解决问题就行。"
苏以凡的鬼影飘在旁边,一脸嫌弃:"道爷,您这袜子都穿三天了。"
"你一个鬼魂还管我穿袜子?"卫暄翻了个白眼,顺手从桌上摸了个苹果,在道袍上擦了擦就啃。
土拨鼠慢悠悠地爬过来,用爪子扒拉他的裤腿,似乎在讨吃的。卫暄掰了块苹果丢给它,结果阿财闻了闻,嫌弃地扭头走了。
"嘿,这耗子还挺挑食。"卫暄啧了一声。
王官宝叹了口气,认命地拿起扫帚开始打扫办公室。地上堆满了外卖盒、符纸屑和不知道什么时候掉落的铜钱,角落里还积了一层灰。
"道爷,您这办公室都快成垃圾场了。"王官宝一边扫地一边嘀咕。
卫暄不以为意:"这叫生活气息。"
苏以凡飘到鱼缸前,看着里面奄奄一息的金鱼:"道爷,鱼都快饿死了。"
卫暄头也不抬:"没事,它命硬,跟我一样。"
王官宝扫到卫暄脚边时,突然发现桌子底下塞着一双发霉的布鞋,鞋面上还粘着不知道是什么的黑色污渍。他捏着鼻子用扫帚挑出来:"道爷,这鞋还要吗?"
卫暄瞥了一眼:"哦,上次去凶宅踩到尸水了,忘了洗。"
王官宝:"......"
苏以凡的鬼影默默飘远了一点。
就这样,在邋遢、懒散和混乱中,周末终于到了。
卫暄依旧没换衣服,只是随便抓了抓头发,往口袋里塞了几张符纸就准备出门。王官宝实在看不下去,硬是给他找了件稍微干净点的道袍换上。
"道爷,好歹给委托人留点好印象。"王官宝苦口婆心。
卫暄打了个哈欠:"行吧,看在你这么操心的份上。"
苏以凡的鬼影飘在前面带路:"道爷,这次要是再碰到难缠的恶鬼,您可别又用袜子丢它。"
卫暄:"......那次是意外。"
卫暄站在办公室那面斑驳的穿衣镜前,皱着眉头打量自己。镜中的道士头发蓬乱,下巴上冒着一层青黑的胡茬,道袍领口还沾着几点可疑的酱汁痕迹。他撇了撇嘴,终于决定稍微拾掇一下自己。
进到卫生间,接了一盆水后,卫暄慢吞吞地卷起袖子,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他掬起一捧温水拍在脸上,水珠顺着他的下颌线滑落。洗到第三把时,水已经变成了浅灰色。
"道爷,您这脸是有多久没洗了......"飘在旁边的苏以凡小声嘀咕。
卫暄没搭理他,从抽屉深处翻出把锈迹斑斑的剃刀,对着镜子开始刮胡子。刀片刮过皮肤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偶尔夹杂着他吃痛的吸气声——这把老剃刀显然不怎么好使。
刮完胡子,他又从桌底拽出个落满灰尘的木匣子。吹开灰尘,里面竟是一套崭新的道士行头:靛青色的道袍、雪白的内衬、黑色的云履,还有一根乌木发簪。
"哟,道爷还有这么体面的衣服呢?"苏以凡的鬼影好奇地凑过来。
卫暄哼了一声:"白云观传下来的,压箱底的宝贝。"他说着,开始解身上那件皱巴巴的道袍。褪下旧衣后,露出精瘦却肌肉分明的上身,后背上还有几道淡淡的陈年伤疤。
换上崭新的内衬时,布料摩挲过皮肤的窸窣声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格外清晰。当他系上靛青色道袍的腰带时,整个人的气质突然为之一变——宽肩窄腰的轮廓被完美勾勒出来,道袍下摆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摆动。
最后,他取下发绳,用木梳将那头乱发梳顺。黑发如瀑般垂落至肩头,在阳光下泛着健康的光泽。他用乌木发簪熟练地挽了个道士髻,几缕碎发自然地垂在鬓边,反倒增添几分洒脱。
"好了。"卫暄转身的瞬间,王官宝和苏以凡都愣住了。
眼前的道士剑眉星目,鼻梁高挺,那双总是半眯着的眼睛此刻清明如潭。新换的道袍衬得他身姿挺拔,整个人如出鞘的利剑般锋芒毕露。就连他随手整理袖口的动作,都带着说不出的道骨仙风。
"这......这还是我们道爷吗?"王官宝结结巴巴地说。
卫暄挑了挑眉,那股子懒散劲儿又回来了:"怎么,不认识你道爷了?"这一开口,方才的仙风道骨顿时打了折扣。
苏以凡的鬼影绕着卫暄转了一圈,啧啧称奇:"道爷,您这打扮打扮,还挺人模狗样的。"
卫暄作势要踹他:"滚蛋。"
他最后检查了下随身的布囊:罗盘、符纸、朱砂、铜钱剑,一样不落。
"走吧。"卫暄推开办公室的门,阳光倾泻而入,为他镀上一层金边。此刻的他,终于有了几分名门正派道士该有的气度。
只是没人注意到,他新换的云履后跟,已经悄悄踩了下去。
两人一鬼,外加一只不愿意跟来的土拨鼠,就这样出发了,前往那座据说每晚都有"双脚在床边晃"的诡异公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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