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拦住他们!"张明薇厉声喝道。
三十八罗汉同时出手,齐眉棍如雨点般向空中掷去。卫暄在半空中转身,桃木剑划出一道金色圆弧,将飞来的棍影尽数击落。
"再见啦,"他的声音从夜空中远远传来,"改日请你吃柿子!"
张明薇气得浑身发抖,一脚踢翻了旁边的功德箱。硬币哗啦啦洒了一地,在月光下闪着冷光。
而此时,卫暄和苏以凡已经飘然落在数里外的一座小桥上。卫暄从袖中取出缩小的柿子树,轻轻放在地上。树木见风就长,很快恢复了原状。
"道爷,"苏以凡好奇地摸着树干,"你什么时候学会这手袖里乾坤的?"
卫暄拍了拍道袍上的尘土:"你猜。"他的目光投向远方白云观的方向,轻声道:"再也回不去喽,他们真就和你说的一样,从根都烂透了。"
夜色渐深,卫暄和苏以凡漫无目的地在空荡的街道上游荡。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偶尔有夜归的行人匆匆走过,却对这对奇怪组合视而不见。
"道爷,"苏以凡的鬼影飘在前面,白色卫衣在夜风中轻轻摆动,"咱们现在去哪啊?"
卫暄的脚步微微一顿,目光不自觉地望向城东的方向——那里是秦伯伯给他和王官宝找的临时落脚点。
不能去。
会连累他们。
卫暄的手指攥紧了道袍袖口。布料摩擦的沙沙声在寂静的街道上格外清晰。他想起张明薇临走时那个阴冷的眼神,想起护国寺那些武僧训练有素的阵型。这不是普通的纠纷,而是不死不休的追杀。
夜风吹乱了他的发髻,几缕碎发垂下来,遮住了他晦暗不明的眼神。苏以凡飘近了些,听见他极轻地叹了口气:"没地方去了。"
这句话像一块石头,沉甸甸地坠入夜色。
卫暄停下脚步,抬头看了看天色。月光下,他的道袍显得有些破旧,袖口的裂痕在路灯下格外明显。他转头看向苏以凡,眼神突然变得可怜巴巴:"苏大人,"他学着市井小民的语气,"不是说当了鬼王要包养我的吗?"手指轻轻拽了拽苏以凡的卫衣下摆,"能不能让我住到你的鬼蜮里面?"
苏以凡的鬼影"噗"地一声笑出来,在半空中翻了个跟头:"哎呦喂!我们堂堂卫道长也有今天?"他飘到卫暄面前,装模作样地摸了摸下巴,"让我想想啊......鬼蜮里阴气重,住久了折寿......"
卫暄立刻从袖中掏出一叠黄符:"我有驱阴符。"
"地方小......"
"我睡觉不打滚。"
"没WiFi......"
"我可以画个通灵阵连阴间的网。"
苏以凡的鬼影突然凑近,几乎贴到卫暄脸上:"道爷,你该不会是在撒娇吧?"
卫暄面不改色:"我是在陈述客观需求。"
"行吧行吧~"苏以凡做了个夸张的投降动作,白色卫衣的抽绳一甩一甩的。
他双手结印,周围的空气开始扭曲。一道幽蓝色的门户凭空出现,里面隐约可见一座古色古香的小院。
"欢迎光临寒舍~"苏以凡做了个请的手势,"虽然简陋了点,但胜在......"
"房租免费。"卫暄已经大步走了进去。
苏以凡的鬼影愣在原地,半晌才飘着追上去:"喂!好歹客气一下啊!"
鬼蜮的门户在他们身后缓缓关闭,街道上又恢复了寂静。只有那棵被移植的柿子树,在夜风中轻轻摇曳,枝头的柿子像一盏盏小灯笼,在黑暗中散发着温暖的光。
鬼蜮中的小院比想象中要精致许多。青砖铺就的庭院中央,那棵柿子树已经重新栽好,枝头的红柿子在幽蓝的鬼火映照下,泛着琥珀般的光泽。树下一张石桌,两个石凳,桌上还摆着一套青瓷茶具。
正屋是三间青瓦房,檐下挂着几盏白灯笼,里面的烛火却是幽绿色的。推门进去,左侧是书房,书架上的竹简与线装书整齐排列;右侧是卧房,一张雕花木床上铺着素色被褥——虽然都是鬼气幻化,却纤毫毕现。
最妙的是院角一口古井,井水清澈见底,倒映着鬼蜮特有的幽蓝天空。井边放着木桶,桶里还飘着几片新鲜的柿叶。
"怎么样?"苏以凡的鬼影得意地在院子里转圈,"比白云观的破屋子强吧?"
卫暄走到柿子树下,指尖轻触树干。树皮上那道被铜钱划出的伤痕已经愈合了大半。他抬头看了看枝头沉甸甸的柿子,突然问道:"这井水能浇树吗?"
"当然能!"苏以凡飘到井边,拎起水桶,"这可是我从忘川偷引的支流,养什么都行。"
卫暄接过水桶,小心地浇在树根处。井水渗入泥土的瞬间,柿子树轻轻摇曳,一片新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舒展开来。
"对了,"苏以凡突然飘进屋里,又飞快地飘回来,手里举着个牌位,"看!我连三清的牌位都准备好了!"
卫暄看着那几个东倒西歪的牌位,嘴角抽了抽:"......你什么时候准备的?"
"早就备着啦~"苏以凡把牌位摆在正堂的供桌上,又变戏法似的掏出三炷香,"来来来,你来上柱香。"
卫暄接过香,在鬼火上一晃,香头便燃起三道青烟。烟气袅袅上升,在牌位前形成一个小小的漩涡。
卫暄捻着香,青烟在他指间缭绕。他转头看向飘在一旁的苏以凡,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苏大人,要不要把你的牌位也摆上?我也好每日参拜。"
苏以凡的鬼影"嗖"地飘高了三尺,白色卫衣的抽绳都炸起来了:"呸呸呸!老子活得好好的——不对,死得好好的——也不对!"他气急败坏地在半空中转圈,"又没真当上鬼王呢!"
卫暄不慌不忙地将香插进香炉,唇角微扬:"提前准备着,有备无患。"
"准备你个头!"苏以凡的鬼影"嘭"地变成一团黑雾,又迅速凝聚成形,"要摆也是摆你的牌位!"他不知从哪掏出一块空白牌位,用鬼气在上面龙飞凤舞地刻下"不正经道士卫暄之灵位"。
卫暄瞥了一眼,淡定地从袖中掏出一张黄符,"啪"地贴在牌位上。符纸无火自燃,瞬间将牌位烧成灰烬。
"哎呦!"苏以凡心疼地看着地上的灰,"我刻了好久的!"
"那就别闹。"卫暄走到柿子树下,仰头看着枝头的果实,"等这批柿子熟了,给你做柿饼。"
苏以凡的鬼影立刻飘过来,兴高采烈地绕着树转圈:"要糖霜多的!"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停下,"等等,鬼不能吃东西啊......"
"我吃给你看。"卫暄一本正经地说,"描述味道给你听。"
"......道爷你变了!"苏以凡的鬼影委屈地缩成一团,"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卫暄伸手揉了揉那团半透明的雾气,手感像摸到了一团凉丝丝的棉花糖。
.
那是两年前的一个下午。
年轻人穿着件印有卡通图案的白色卫衣,眼睛弯弯的,像是盛着星星。他晃了晃手里的充电宝,笑得毫无防备:"借你要么。"
.
卫暄倚在门框上,看着庭院里的苏以凡。
秋日的阳光透过柿子树稀疏的枝叶,斑驳地洒落在石阶上。苏以凡盘腿坐在树下,手里捧着一颗熟透的柿子,指尖沾着晶莹的蜜色汁水。他剥开薄薄的果皮,露出里面饱满的果肉,像捧着一盏小小的灯笼。
阳光穿过他半透明的身体,在地面上投下淡得几乎看不见的影子。他的睫毛在光线下近乎透明,随着眨眼的动作轻轻颤动,像是随时会消散在风里。
"好甜。"苏以凡咬了一口柿子,满足地眯起眼睛。虽然鬼魂尝不出味道,但他还是习惯性地做出咀嚼的动作,像个固执地保留着生前习惯的孩子。
一滴汁水顺着他的手腕滑落,穿过他虚幻的肢体,无声地渗入泥土。卫暄的目光追随着那滴下坠的蜜色,喉结不自觉地动了动。
"道爷,你要不要也来一个?"苏以凡举起另一个柿子,笑得狡黠,"反正你也吃不完这么多。"
风掠过庭院,吹动苏以凡卫衣的兜帽。他的身影在阳光下忽明忽暗,像是信号不良的老旧电视画面。卫暄走过去,接过那个柿子,指尖不经意地穿过苏以凡的手腕——冰凉,虚无,像触碰一团凝结的雾气。
柿子的表皮光滑温暖,沉甸甸地压在他掌心。卫暄突然想起很久之前苏以凡塞给他的充电宝,也是这样的温度。
卫暄慢慢剥开柿子皮。
苏以凡的鬼影晃了晃,在阳光下散开又凝聚。他歪着头看卫暄,笑容明亮得不像个鬼魂。一片金黄的落叶打着旋儿飘下来,穿过苏以凡的身体,轻轻落在卫暄的肩头。
鬼蜮的静谧不同于人间的安宁。这里没有风声,没有虫鸣,连时间都仿佛凝固在琥珀之中。灰白的雾气低垂,笼罩着荒芜的庭院,枯死的槐树枝桠刺向铅灰色的天空,像一幅静止的水墨画。
卫暄的脚步声被潮湿的泥土吞噬,每一步都踏在绵软的寂静里。远处,几盏幽绿的鬼火悬浮在半空,既不摇曳也不熄灭,只是固执地燃烧着,像是被谁按下了暂停键。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