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命危在旦夕，赵有乾实在睡不安稳。天刚蒙蒙亮，他就爬起来。却发现李穹一比他起得更早，正坐在椅子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擦剑。
“你也睡不着啊。”赵有乾打着哈欠，坐到他身旁。
“我老年人，觉少。”
“…我没记错的话，你不是刚年满二十吗？”
李穹一：“二旬老人，觉少。”
“……行。”赵有乾哈欠不断，“你说那老婆子什么时候来，我都饿了。”
“大概真如方术所说，她不会来了。“李穹一收起剑，起身道：“我出去找点吃的，你呆在这里。”
赵有乾慌乱起身：“我也要去，我不要一个人留在这里。”
待在李穹一身边还有点安全感。
李穹一指了指睡得香甜的方术：“那个不是人？你守着他，我很快回来。”
“把他喊醒一起走啊。”赵有乾跃跃欲试。
“小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看着赵有乾颓靡的样子，他又补了一句，“我把剑放你身边，有危险我会回来。”
“小命都快没了，还睡。以后长不长的大都难说……”赵有乾嘟囔着，伸手抱过李穹一的无名剑，叹息，“唉，行吧。你快去快回。”
大街上依旧人声熙攘，李穹一却面色凝重，他没有直接去找粮食铺，反而爬上房顶，观察整座村子。
既然羊入虎口，就不能坐以待毙，与其期望那婆子善心大发放过他们，还不如依靠自己。
整个村子格局如同一个圆，直径不超一里，左右不过百户人家。主街道横亘中央，又将其分割成两个半圆。
纸傀外表虽与常人无异，但其肢体和表情都较僵硬，且眼神呆滞，无法聚焦。
主街道人来人往，李穹一紧盯人群，发觉这里的村民竟全是纸傀，没有一个常人。
所有纸傀仿佛都按照既定轨迹在行动——小女孩跑步摔倒，被母亲责骂；男孩偷盗馒头，被两个大汉殴打……
与昨天下午的情形一模一样。
不对。下午？
李穹一蹙眉，抬头看太阳的高度，推测现在大概是辰时，而昨天他们来到这里应该是酉时。
看来纸傀的既定轨迹是有重置时间，时长不超过六个时辰。至于具体多少，李穹一没时间继续躲在屋顶探究，他可没忘“家”里还有两个嗷嗷待哺的“孩子”。
但现在又有一道难题——纸傀开的粮食铺，里面的东西能吃吗？
纠结一番后，李穹一还是决定去碰碰运气。
只是他一踏入大街，就敏锐地察觉有人在盯着他。照理说，除非有人操控，否则纸傀根本“看不见”他，所以那个可能不是纸傀，是个真真正正的人。
是那婆子吗？
他刚才躲在房顶这么久都没发现一个常人，说明那人也躲在暗处。他察觉不到这人的杀意，也不知道此人是何目的。
没弄清楚状况前，李穹一决定不打草惊蛇。他镇静地走向一家买包子的铺子，他看着刚出炉的热乎包子，猜想这些包子应该是能吃的，于是朗声道：“老板，来六个肉包。”
那纸傀忙地脚不沾地，没有理会李穹一。
李穹一又重复：“来六个肉包。”
见纸傀还是不理他，他想起纸傀压根“看不见”他。
于是放下六个铜板在桌子上，将手伸向蒸屉，准备拿六个包子，却不想半路被人拦截。
是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少年，穿着粗麻布衣，此时正握住他的手腕，阻止他触碰蒸屉。
“别碰。”
有温度？
李穹一猛地将手抽回：“你是人？”
少年似是疑惑，但还是认真点头。
“方才是你在跟着我？”自这个少年出现，李穹一便发现那道视线不见了。
少年没有回答，反倒四处张望，似在确认什么，道：“跟我来，别惊动他们。”
“我如何相信你。”指尖处一枚铜币悄然显现。
“你不该私自出来。”
又是答非所问。
李穹一耐心不多，抬手间，浑身真气涌动。
少年大惊：“住手！”
只一瞬，所有纸傀的脑袋都僵硬地转向李穹一，发出骇人的咔咔声，空洞无神的眼睛也紧盯着他，如同一只只蓄势待发的猛兽。
察觉到杀意，李穹一赶紧收敛。只是那些纸傀都保持姿势定在原地不动，脑袋也始终冲着他的方向。
“你现在只能相信我。”少年抓起李穹一的手腕就往幽深的巷子里跑。
方才那一瞬，纸傀面上阴气更重些，很不对劲，甚至还浮现出杀意。
少年说的没错，李穹一现在只能相信他。至少目前看来，他没有恶意。
直至跑到一个没有纸傀的地方，两人才停下来。
李穹一甩开手腕，质问：“你是何人？为何出现在这里？”
“我名兰烬，是这里的村民。”少年顿了顿，“曾经的。”
“你知道这里的村民都是纸傀？”
兰烬点头。
“操控之人是不是那个老婆子？你和她是什么关系？”
兰烬不满蹙眉：“你的问题好多。”
“实在是你着实可疑。”
“我不会害你。”
“那谁知道？”
兰烬见李穹一还是一副防御的姿态，不想再过多解释：“先去和你的朋友们汇合，我带你们出去。”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兰烬不语，直接跃上屋顶。李穹一看这方向，赫然是赵有乾和方术所在的茅草屋。
“喂，你站住！”
茅草屋的门被猛然推开，一道强烈的日光闯入其中，映照出一道模糊的人影。
赵有乾欣喜起身：“你终于回来了，李穹……呃？”
那不是李穹一。
“你是何人？”凤鸢剑出鞘，剑指兰烬。
“等等！”
方术从赵有乾身后走出，上下端详站在门口的兰烬：“你……面相很特别。”
“都什么时候了？还帮人看面相？！”赵有乾怒道，“这人一看就不是来就诊的。”
一道寒冽的剑光闪过，原本放在木桌上的无名剑，不知何时回到兰烬身后的李穹一手里，正抵在兰烬那白皙的脖子上，只要再靠近一分，便立刻见红。
“诶！快把剑放下。我观此人面相，看出他并无恶意，是个好人。”方术道。
赵有乾轻啧一声，伸手将方术拉回身后：“要不说你是小孩子，单纯至极。坏人会把我是坏人写在脸上吗？你就别捣乱了。”
方术皱眉：“你什么意思？你不信我？我可是药王谷谷主！”
“诶，你别污蔑我，我可没说不信你啊。”赵有乾忙撇清关系。
“可是你的言行出卖了你的内心，你就是不信我。”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难哄。现在是纠结这个的时候吗？你个小屁孩让一边去，别打扰哥哥们办事。”
“你！”方术指尖寒光乍现，三根银针朝赵有乾直直扎去。
兰烬侧目，双指夹住凤鸢剑身，将人往前一带，躲过方术的三根银针。
赵有乾一个踉跄，好在兰烬及时出手帮他稳住了身形。
他怒地转身：“我算发现了——咱这四人中，最危险的不是他。”赵有乾指着兰烬，随后指头又转了个方向，“而是你！你小子睚眦必报！”
“是你先骂我的！”
“不是，我骂你啥了？”
“你说我小屁孩！”
“这也算骂？那你是没见过小爷我骂人的时候，比这难听的多了去了。”
“行了。”李穹一被他俩吵得脑仁疼。
从刚刚兰烬出手，李穹一便看出他身手不凡，至少赵有乾不是他的对手。方才近身的瞬间，兰烬要是有杀意，赵有乾早受伤了。
思及此，李穹一移开剑，抬腿迈入屋内：“进来说吧。”
兰烬意外道：“你相信我？”
“暂且吧。”
赵有乾一拍兰烬的肩膀，相见恨晚道：“兄弟，比起那个小孩，我更愿意相信你，谢谢你救了我。”
“无事，就算我不出手，你也死不了。那三针所扎的穴位，只会让你痒上一个时辰。”
赵有乾浑身打了个冷颤：“真狠啊。”
李穹一坐下道：“他毕竟是药王谷的人，别得罪惨了。”
方术环胸，轻哼一声道：“我们药王谷才不会小气到因为这种人与方家为敌。”
赵有乾嘟囔道：“我看你挺小气的。”
“你说什么？！”方术怒瞪。
“呵呵，没什么没什么。”赵有乾叉开话题，望向李穹一，“你刚刚出去这么久，打探到什么了？”
其实有时候赵有乾并不蠢，李穹一看他一眼，道：“村子里有一百多个纸傀，外面山雾没有散去的迹象，我们硬闯应该是闯不出去。”
“我可以带你们出去。”兰烬道。
“这位仁兄，你是？”赵有乾看向兰烬。
“我名兰烬。”
“兰兄好，我叫赵有乾。他是李一，我的侍卫。那个小孩叫方术，我路上捡来的。”
“幸会。”
“兰兄，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怎么进来的？跟我们一样是意外吗？你来这里多久了？”
“我一直在这里，我是这里的村民。”
“啊？那你一直与这些纸傀为伴？”
兰烬摇头：“百年前，他们还不是纸傀。”
“什么意思？那原本的村民去哪里了？”
“他们一同被带去了一个地方，只留下我和苏小姐。”
“苏？”李穹一似是想到什么，问道，“这里以前可是苏家村？”
“是。”
“苏……好耳熟的姓氏。”赵有乾觉得自己前不久才听过。
“苏纸涯。”方术道出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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