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悬十八年,殷如打了一只野兔,准备烤来吃了,刚架起火,就命丧虎口之下。
这次死得猝不及防,喉管的痛还没来得及凝聚成型,殷如的身体就成了飞灰。
在盘旋的金光里,殷如重聚的肉身又被猛虎咬断了喉管。
第二次重生,他不敢逗留,拔腿就跑,那虎在身后紧追不舍,几次咬上了他的衣摆。
得亏这身衣服就是几块破布缝的,一撕就断,不然他准得被绊倒然后再多死几次。
从日落西山跑到天将破晓时,殷如总算甩掉了那头凶猛的虎。他气喘吁吁,靠在树下休息。
平稳了气息,肚子又咕噜噜地响了起来。
殷如:……
他突然想到了白日里听到的那个消息:太子出逃了。
那是在刚准备进林子的时候从几个低声交谈的佩剑者口里探到的。
真不能怪他故意偷听,只是半神之身向来耳朵灵敏,他离那些人不远不近的距离,想要听清楚实在太容易了。
他想,如果找到那位出走的太子殿下,将他带回宫,自己是不是就有吃不完的粮食了?最主要的是,不用担心被老虎追!
不过这种事也就是想想算了,好事哪能全往他头上落。
正琢磨着去哪整点吃的,殷如突然听到靠着的树后面扑通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砸到了地上。
身后那地方一直有窸窸窣窣的响,想来是个活物。殷如没嗅到野兽身上特有的臭味,于是站起身,绕过树上前察看,发现趴在那的是个人,似乎隐隐在抽泣。
他问:“你是?”
他发誓,他真的就是随口一问,绝无恶意!可那人警惕非常,话出口时恶声恶气:“你来找我回去?”
殷如眉头一皱:“找你回去?为什么?”
紧接着他心中闪过一个猜测,不禁一喜,问:“莫非,你就是今日出逃的那位太子殿下?”
对方没有否认,却还是坚定地说自己不回去。
殷如只能劝他,说皇帝只是气狠了,等过段时间气消了就行了。
在人间摸爬滚打这么多年,除了逃跑,他最擅长的就是信口胡诌。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说点好话总没错。
他问:“殿下,你疼不疼?”
说话间,他从身上带着的药包里翻出来了就味药捣碎,准备等着对方答应然后过去给他敷在伤口上。
谁知太子殿下倔得跟驴似的,又大声重复了一遍:“我不回去!”
“……”殷如这下可真是有些头疼了。但不知怎么,他还是挪步过去把药敷在了对方受伤的手上,宽慰道:“听殿下的,不回去。”
没人知道说这话的时候他其实在心里咆哮:听个鬼的殿下啊!你给我回去!!
十八年前送那小孩回家的时候,殷如听到他父母管他叫“阿宝”,所以他是有名字的,不是殷如取的。
于是殷如又想,或许名字不是他取的,这人就犯不着给自己做替死鬼。于是他大着胆子将城千舟带在了身边——其实更像是跟在了城千舟身边。
城千舟仆婢成群的日子过惯了,很自然地把殷如当成了自己的部下用,所以殷如一时之间还真有些搞不清楚他们两个到底是谁捡的谁。
不过这不算什么大事,只要城千舟不死就行。
为了以防万一,殷如把手上一红一白两颗珠子全给了城千舟。
城千舟摇晃着手听珠子碰撞发出的响,问殷如:“这俩东西干什么用的?”
殷如随口敷衍:“衬你。好看。”
城千舟笑骂他:“好啊你,把本……我当女子打扮呢?”
“殿下好好带着就是。”
他此言一出,城千舟慌忙上前捂他的嘴。
“干什么干什么?你这样叫我被别人听了我们就得被抓回去了!”
殷如道:“那我喊你城千舟不是更明显?
城千舟想了想,道:“那你随便给我起个化名,今后喊这个化名就是。”
听到他这话,殷如心猛地一沉,坚决得跟那日城千舟说自己不回去一样:“我不取。自己取。”
“你这么神通广大的,怎么取个名字反而把你给难住了?”
殷如从前几乎事事都依着城千舟,但就是在取名字这件事上,任城千舟说破了天,他也无动于衷。
城千舟劝他劝得口干舌燥,给自己灌了一大口茶之后终于选择了放弃,拿殷如是个取名废来安慰自己算了。
他想了半晌,对殷如道:“那就‘如生’吧,你以后这么叫我就行。”
殷如问:“没姓吗?”
“没有。要什么姓,这样多自在。”
“好。如生。”他似是很喜欢这个名字似的,默念了一遍又一遍。
如生,你要好好活着。
可惜了,如生的“如”取自殷如,而城千舟前半生的命,也注定了他后半生波折的运,不会好好活着。
那天如生和殷如本来在街上闲逛,由于过了好些年,尽管殷如一再提醒如生谨慎,他也浑不在意。
“都过去这么久了,宫中的人都该换了一批,带着那个破面纱才更显眼呢。”
他这是认定了宫中不会有人还记得他的容貌,可好巧不巧,在给殷如挑料子做衣服的时候,一转头就遇到了曾的同僚。
——啊,是死敌。
如生和他对视了一眼,拔腿就跑。跑之前还不忘撕一片布料丢一个钱袋。
店家在后面喊:“公子!您钱给多啦!!”
“本公子有的是钱,不用找了!!”
没看路踩到一块石头、脚下一歪。如生另一只脚赶紧迈了出去,才没摔倒。
算了,还是逃命要紧。
他一个人,当然是跑不过一群暗卫的。在林子里转来转去,结果还是被砍了几刀,失血倒在了树上。
几人正准备灭口时,就见一红一黑两个身影正往这边走来。
那两人看起来身份不凡,他们只能先撤。
彻底昏迷过去之前,如生想:“呸,什么黑色,明明是乌色。”
“嘶……”身上太痛,痛得他快要不痛了。
最终,在那两个人走过来之前,他还是昏了过去。
“殷如啊殷如,你可千万得来找我啊。”
殷如当然会来找它,一边挨着反噬用灵力一边找他。
说来奇怪,初次见面的时候,殷如明明就是个大不了自己几岁的模样,可后头相处下来,如生却觉得这人好像活了很久。
他什么都不在乎,东也走、西也去,饱也好、饿也罢,好也行、差也过。
有饥荒里的孩子饿死,尸体横在路中间,他可以面不改色眼不眨地绕过去。
如生不知是为吓还是为悲,对着那尸体掉眼泪,他便又折回来安慰。但也不走心,似乎如生再磨蹭一会儿,他就会离开,继续去赶路。
如生不觉得这人不在乎自己,却又觉得他就是不在乎自己。手上的那两颗珠子,他问过来历。
殷如垂下眼看他手腕上的珠子,目光一瞬不瞬,几乎快成了盯。就在如生以为终于找到了一样他在乎的东西时,却听他说:“死人给的。”
殷如从来不流血,更遑论流泪。
即使殷如从来没有抛下过自己,如生也会害怕他抛下自己。
在马车里醒来的时候,如生先是茫然,从帘子里钻出去,没见着殷如,心又提了起来。
次日一早,两个人再相见的时候,不止他放下了心,殷如也放下了心。
当年鸯未眠算出来的关于殷如的死劫,有一半是对的。那的确是殷如的劫,却不是城千舟离宫带给他的。
殷如生下来起就注定这一生劫难无数,城千舟承了他命中最大的那场劫,死在了不该他死的时候。
殷如或许出于愧疚,或许出于不舍,用自己的神位,救了他回来。
再次睁开眼,走到铜镜前看到殷如的脸时,城千舟才真正明白,殷如从不曾想过抛下他。
一定是殷如太冷漠了,连城千舟住进他的躯体,都流不出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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