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喻辛眠的日记本成为遗物被觉晓交到她和归枕的女儿归眠手中时,为了探求妈妈和爸爸的爱情故事的孩子翻到了爸爸对妈妈第一次表白时的情景。
这一篇的天气一栏是众多“阴”和“雨”里难得的“晴”,但奇怪的是,妈妈写下的文字里分明描述了一场把她的骨头都要打湿的大雨。
妈妈的许多篇日记里,文字大多简洁,三言两语就带过了很冗长的一件事。可是,当爸爸对她说出“喜欢”之后,十六岁的妈妈用笔尖写了大段细致的描写:
“他说,他喜欢我。用上了很奇怪但是明了的形容:老师不允许的那种喜欢。
幸好有领子挡住我的嘴巴,不然他就要看见我因为惊讶所以微张的嘴唇。
我们之间很安静。他看着我,应该在等我的回答。
我看过他的眉毛、鼻子、嘴巴和脸颊的线条,数过了他一根又一根的眼睫毛,看见搭在他额头的碎发形状。我看着那一颗泪痣。
这一张脸,我向来知道它是帅气好看的,但是我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被它吸引得移不开眼睛过。
太阳落下去了,晚上是会冷一点,在刮风。
他的手还是插在裤兜里面。是在取暖,还是像我一样紧张得攥住了衣服的料子?
还好今天用鲨鱼夹挽了头发,现在只有耳朵后面的碎发在乱飞,遮挡了我看他的眼睛。
我伸手去按住它。
他那一头柔软的头发被风撩起来,在张扬地狂舞。
我又看回他的眼睛,从里面只看到了我的脸。
我们为什么只是看着对方的眼睛不说话?
或许应该让我来接住他的话,但是脑子太乱,我该说什么?让他快点回家,跟他说明天见?那就相当于忽视他的话了。
我不想略过这个话题。
还是让他不要胡闹?但我知道他是认真的,我在他看我的眼神里就看出来了。
或许要做些什么吗?书里经常是拥抱或者接吻,但是我们的年龄不合适。
他好像有了等待的焦急,因为他的身体动了一下。
我感受着呼到领子上又扑回自己脸颊的呼吸,我能听见心里的声音。
我对他的感觉和他对我的感觉是一样的,这在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知道。因为我明白心脏跳动的节奏被自己清晰听见是代表了什么。
但是我说不出来那两个字。”
这一篇的日记到此戛然而止。
归眠把这一页翻了又翻,压根找不见后续。
妈妈的日记有很多是被撕毁之后再用胶纸把碎片粘成完整的一页订回本子里的,这一篇的日记同样是。
那么缺失掉的妈妈的回应应该是成了碎纸没有被妈妈找回。
归眠叹了一大口气,只好从下面的文字里寻找答案。
但她把自己丢到床上,实在没了看下去的心思。
如果妈妈不对爸爸说“喜欢”这两个字,那妈妈是怎么用别的词语表明心意的?
不过,其实在那个傍晚,在喻辛眠真实记录下的那大段心理活动之后,她终于决定开口对归枕的话作出回应时,她的话却被归枕堵了回去。
“辛眠,你可以不说拒绝我的话吗?你如果不想接受,就直接转身走开吧。”归枕看喻辛眠有了说话的势头,饱受等待的煎熬的他想起碗碗说的,突然就为可能到来的拒绝忧虑起来。
喻辛眠扯了扯领子,把它压到了下巴下面,方便归枕听清她的话:“你应该能知道高考对我的重要性,所以,高考之前我都不会考虑和你在一起。但是,等考完试了就可以。”
两个人之间静了静,喻辛眠思考了一会,又说:“如果家里出事了的话,先把这件事放一放,不然会连累你。”
归枕在拆解喻辛眠的意思,所以只是眨着眼睛看她。
喻辛眠歪一歪头,问:“听明白了吗?”
男孩缓缓点了两下脑袋,不确定地问:“辛眠,你的意思是,如果不是时间不对,你也是喜欢我的吗?”
口袋里的手动了动,喻辛眠无奈地答:“现在的时间也没错。”
话出了口,喻辛眠还在担心归枕能不能听懂她话里的意思。原以为归枕这个交际能手是很擅长听别人的话外音的,结果好像是她高看他了。
显然,归枕听明白了她的话,可是仍然留存着不相信:“所以,辛眠,你也喜欢我?和我喜欢你一样的喜欢?”
喻辛眠抬了下巴,语气多了一点不耐:“还要确认多少次?”
归枕先是惊得张了嘴,接着嘴角的弧度一变,往上一扬成了欢笑的角度。
刚好亮起的路灯把暖黄的光映在男孩的半边脸上,悬停在他高高扬起的嘴角。卷翘的眼睫毛打下阴影在他的下眼睑,他的面部线条柔和起来。
口袋里那双经常拍到篮球上的手伸了出来,跨过他们之间短小的距离,摸到了女孩的脑袋上,顺手替她捋一捋刚刚被风吹乱的碎发。
归枕的动作小心翼翼的,把他手掌心的温度一点一点渡给了喻辛眠。
另一只依然藏在口袋里的手攥拳成了不安的形状,偷偷拧着口袋的布料。
喻辛眠半打下眼帘,眼睛看到他的鞋尖去了。
再次陷在领子后边的嘴唇出现了笑的弧度。
“回去吧。”喻辛眠抬头看他时说。
“我们明天学校见。”归枕的目光依依不舍地落在她脸上。
“嗯。”喻辛眠的双眸里接住了路灯撒下的暖光,对他很轻微地弯了眉眼后,没有回头地往住院楼走去。
在原地张望着送喻辛眠回住院楼的同时,归枕倚到路灯的杆上,用脚踢着小石头玩。
那个背影消失不见之后,归枕一边给归婉打电话,一边跑跑跳跳往归婉在的家里去了。
在辛夷的床边坐下,辛夷牵住了女儿搭在床上的手:“眠眠很喜欢晓晓和小枕吧?”
喻辛眠转转眼睛,嘴硬着没有承认:“还行。”
辛夷看破不说破,笑着把话题绕开了。
喻辛眠在旁边的小床上躺下,随着早睡的妈妈关了灯。
在床上仰卧又侧躺,但是她一点睡意都没有。
她在想傍晚时分,站在她眼前的归枕。
在她的家里换洗过衣服之后,归枕穿回了他自己的白色长袖打底,深蓝色的宽松牛仔裤在短款的黑夹克外套下,显得他整个人越发高挺起来。
他认真看着她的时候,她就沉浸在了他的眼睛里。
那一句伴着干净嗓音说出来的告白似乎还萦绕在耳边,枕头边的手机在安静的病房内响起了突兀的一声信息提醒。
喻辛眠慌忙拉低了手机音量,回头看看那边睡着的辛夷,幸好妈妈没有被吵醒。
她按亮屏幕,见来信息的是归枕,就赶紧解锁了手机进到微信。
睡个好觉:【阿眠,睡觉了吗?】
把这句话读完,喻辛眠的视线聚集在他改变了的对她的称呼上。
阿眠:【准备了。】
【妈妈睡得早。】
喻辛眠并没有指出那个让她一瞬间战栗了一下的称呼有没有不妥。
归枕:【我也差不多了。】
【那祝阿眠做个好梦。】
阿眠:【嗯。】
间隔了几秒,喻辛眠才编辑了一个“晚安”过去。
那边的信息很快回了过来。
归枕:【阿眠晚安!!】
【小狗比心.jpg】
喻辛眠翻一个身,望着黑洞洞的天花板,不知不觉弯了下嘴角,就把眼睛闭上了。
辛夷出院那天,喻仕民开车把母女两个接回了家。
当天晚上,喻仕民的朋友又带了亲朋来别墅里吃饭。
周铖忠是常客,但这一次他身边的不是小怡姐,是和他育有一儿一女的妻子。
他们一家到得早,和喻仕民在客厅说着话。
喻辛眠旁若无人地弹着琴,丝毫不顾自己的琴声让谈着话的客人不得不提高了音量。
男客们扫了她几眼,皱眉将嗓子放出来之后再看回喻仕民时,眉毛就舒展开了。
等到喻辛眠的手指将一首钢琴曲弹毕,他们还要再恭维地夸上几句这曲子好听呢。
喻辛眠背对着他们冷笑几声,翻一下琴谱,开始了下一曲的练习。
最后一个音符停止跳动,有人按了门铃。
周铖忠的两个孩子跑到喻辛眠身边,毫不畏惧地在和这个冷脸的姐姐搭话,小手搭上了白色的钢琴键。
喻辛眠答着两个小孩子的问话,在玄关处的喻仕民莫名喊她:“眠眠过来,给你介绍一个哥哥。”
客厅的人们看一看喻辛眠,再把目光放到了玄关那站着的比较面生的一对父子。
那对首次来作客的父子则是把视线越过喻仕民的肩膀,看到了在钢琴前坐着的喻辛眠。
喻辛眠还没因为喻仕民的话站起身,静静地在椅子上望向那个所谓的哥哥。
和那个男孩的眼睛一对上,四只眼睛里站着的那一双有了恐惧的震颤,坐着的那一双上了玩味。
“眠眠,快来啊。”喻仕民对喻辛眠招招手,弯腰给客人拿了家具拖鞋换上。
喻辛眠低头对两个孩子说:“你们自己玩。”
接着让身体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迈着极小的步子过去,刚刚还灵活自如跳动着的双手此时此刻紧捏在一起,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
与喻仕民相熟的人都看出喻辛眠的状态不对,喻仕民更是困惑地看着她。
尤其当喻辛眠难得亲密地站到他身后,双手捏到他的衣角时,喻仕民茫然地忘了要给喻辛眠介绍这两位来客。
那对父子里的父亲不明白周遭的气氛为什么陡然不同了,他先开口打破了屋内的沉寂:“这就是眠眠吧?长得可真是漂亮呢。”
从喻仕民的肩膀后边探出头又躲开的喻辛眠点点脑袋。
“看来眠眠很怕生啊。眠眠,这是我儿子……”
他把话题转到和喻辛眠年龄相差无几的儿子身上时,喻辛眠适时地打断了他:
“药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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