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日之内,首都某街头跪着的女孩在网络上掀起轩然大波。
网络上纷飞着角度不同的视频,将女孩和她举过头顶的文字全方位展示。
民众的愤怒被带了起来,只有不多的女性发觉写在最后的那一项指控,将最细小的这一行字在互联网上放大来传播发声。
有清醒些的人发言,说见不到证据的情况下,不能让自己的思想被带跑偏。
互联网上涌出十来个相关的词条,各家媒体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喻辛眠就被穿着正装的几个姐姐请进了办公室。
文件袋里的证据十分充足,喻辛眠传到觉晓手机里的那些第一视角的视频更是把喻仕民的罪行钉死。
胸口别着金色红色一体徽章的姐姐们让空气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这些文件足以让喻仕民的劣迹无所遁形,但是仍然缺乏在法律上能使他定罪的真正证据——喻辛眠这些资料的收集流程不符合法律规定,于情上可以判喻仕民有罪,但是按法律程序就不行。
有一个打扮干脆利落的阿姨推门进来,仔细看过那一份份的音频和文字,即刻部署了陪同喻辛眠三人往常花市去的小组人员。
和觉晓到车子前叫醒在休息的季春花时,喻辛眠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压迫了她和妈妈十几年的恶魔,真的就要迎来他的死期了吗?
那位阿姨将事情安排得井井有条,先是将季春花的车送到火车站,由火车运回常花市,其余人都随着调查小组坐飞机直降常花市。
因为喻仕民的原因,喻辛眠对她们还是没有什么信心。
但是调查小组里基本都是女性——大概那位阿姨也知道这样才能更快让喻辛眠放下心来——姐姐们的关怀不像假的。
她们问了许多问题,每一个问题都一针见血,直击要害。
喻辛眠一边答,她们一边在纸上飞快记,所有笔记被放在一块讨论,几个小时的飞机行程里,她们就定好了一个对付喻仕民的方案。
从警惕到渐渐放松,喻辛眠看着身边那一群女孩子,她以后也要成为这样冷静利落、能力过硬的人。
也有男性陪同,男女思维方式的不同在合作关系中明显起来,但这加快了她们制定方案的速度。
喻仕民不是善茬,更何况在常花市盘踞已久,姐姐们的脸色不算轻松,却没有一丝一毫的畏惧。
在常花市的机场落地的除了喻辛眠三个以及调查小组成员之外,首都方面还安排了别的诸如律师、检察官等人物一块来。
喻辛眠选择使用网络这把刀是正确的选择,喻仕民的事情在互联网发酵速度太快,等她们落地常花市的时候,离她在首都街头跪下还不足十二小时,她家里的事情就让全国人民都在讨论了。
舆论的压力下,各方面都在重视。
喻仕民和周铖忠刚查到那辆车子在首都出现,同时就发现他们已经成了网络的红人。
刚做完粉饰的工作安排,喻仕民的办公室门就被敲响。
看着一群公务人员,喻仕民的表情毫无波澜,甚至慈爱地对着喻辛眠笑:“眠眠,出去玩也不跟爸爸说,让爸爸很担心。”
喻仕民这样的人,调查小组成员见多了。
她们没空寒暄,直切正题。
喻仕民神色如常,和调查小组的成员在言语上过招。
但是网络舆论和喻辛眠提供的资料由不得他狡辩,他们很快就在法庭上见了面。
首都派来的人分了好几个小分队,去查辛夷的,去查喻仕民的交易往来的,去查喻仕民那些关系甚好的朋友的。
喻仕民没想到喻辛眠暗自把他的罪行收集,原本泰然自若的他终于在法庭上变了脸色。
但只一瞬,他就把恐惧压了下去。
法官和原告律师愁眉不展时,证人逐一登场。
小怡姐带来了被周铖忠隐藏掉的辛夷的尸检报告。警方在辛夷的指甲里找到了喻仕民的人体组织,这份材料却被抽了出来要用碎纸机碎掉。
同时,小怡姐放出周铖忠对她的强迫和骚扰的视频以及聊天记录,给被告席上坐着的周铖忠加了一重罪名。
秋英瑛陪同爸爸来到法庭,爸爸站上证人的位置,指控喻仕民杀害他的工友。
那个两年前被喻辛眠建议瞒下的视频现在在法庭上播放,视频里倒没有喻仕民的身影。三个男人,一个是闻国强,另两个是看管喻辛眠和辛夷的男人。
在旁听席上的闻觉晓和季春花在视频点了播放之后站了起来。
法庭的工作人员问她们做什么。
她们答被推下地底的那个男人是她们家的人。
案件就又牵扯到那一个被搁置了两年的失踪案,调查小组分了精力去查,发觉闻国强失踪的调查进度是被周铖忠按了下去。
再带队去挖开那一条常花市翻新过好几次的油柏路,结果发现底下的尸体不止闻国强的一具,还有一个雅常医院的年轻医生。
看到死者生前的照片时,喻辛眠和归枕都愣了愣——是喻辛眠和李苕菊发生冲突之后,在雅常医院给喻辛眠看诊的医生。
法庭上没给喻辛眠太多反应的时间,医生的父母成了证人之一。他们放出了在儿子电脑中找到的东西,直接把雅常医院的院长推向被告席。
法庭外开始聚集那些被雅常医院从小病判成重病的病人家属。
桩桩件件,背后利益关系复杂,密密一大张网,其中关键节点就是喻仕民及其密友。
事件影响太过恶劣,在全国范围内引起巨大轰动。
各方面都不敢懈怠,办案速度飞快。
七月初暴露出来的事情,八月中旬就完成了案件的审判——喻仕民死刑。其余如周铖忠等各类人员也是要把牢底坐穿。
常花市大换血。
喻仕民死刑的原因不是因为他对妻子女儿的加害,而是其他数桩被证实了的罪名。辛夷的死和喻辛眠身上的伤只是催化剂。
可这是她们的十八年。
那天庭审结束,法官审判的结果很快传遍全网。
法院外早早聚集了拿着话筒的记者,几十台高清相机架着,所有人都在等喻辛眠的出现,要争抢新闻的头条。
喻辛眠和朋友们走在一起,但是很快,朋友们就被记者挤开了。
法院门口是长长的台阶,喻辛眠的面色并没有如释重负的轻松,而是阴阴的、沉沉的。
好多话筒怼到她的嘴唇前,她脑海里不断重复着喻仕民死刑的宣告。
忽然之间,她的脑子就发了空白,整个人都无意识地往前坠下去。
记者们一哄而散,给喻辛眠让出一条翻滚的路,镜头还对准着她,跟她从半道的台阶找到了最底下的那一层。
记者们没有停止报道,说喻辛眠这个女孩子脸色煞白,嘴唇甚至白过了太平间的死人。
有人对着他们大吼,拨开了一条路。
小怡将喻辛眠打横抱起,觉晓在前面开路,季春花一路狂奔,打开了小怡的车门。
像被抢了蜂蜜的蜜蜂,记者和相机涌灌过来,挤着小怡的车,险些就开不出去。
到了医院,医生说喻辛眠的身体很虚弱,问陪同的人员,这个女孩是不是很久没有好好睡觉和吃饭。
病房里,喻辛眠躺在雪白的被子里打点滴。
她的脸像一张白纸。从前是健康的肤白如雪,现在是病态的白色和铁青。
从楼梯上摔倒,喻辛眠的脸被划破了好几道痕,幸好脑袋没有事,所以只在她额头包上纱布。
自从那天晚上,喻辛眠逃到觉晓家门前开始,一个多月以来,她的确就没有睡过好觉,更没有下咽多少东西。
她和觉晓躺在同一张床上,觉晓的呼吸萦绕在她耳边,她就这样夜夜睁眼到天明,把周围所有响动听得清晰。少有几次闭眼,也只是小憩了两三个小时。
她靠咖啡吊着一口气,春花阿姨做的饭菜吃了两三口就要去垃圾桶旁边吐。
身边的朋友和归枕都发现她的脸色越来越憔悴,简直像濒死的病人。她为了掩饰,日日涂上彩妆,要朋友们把注意力都放回喻仕民的案子。
一个多月来,喻辛眠紧紧绷着的那根弦,在法官念出喻仕民的刑罚时“叮——”一声断掉了。
支撑着身体走出法院已经是她最大的能力,当如海潮的记者涌现,她只觉氧气被狠狠剥夺,所以世界开始了天旋地转,直直往前栽去。
不过也没事——喻辛眠想,她强撑着活下去的任务算完成了。
她没有让妈妈死亡的真相尘封于喻仕民的淫威之下。
至于清醒与否,她也不在意了。
就这样狠狠睡下去也好,毕竟她一辈子就没有睡过好觉。
但是在她迷蒙的意识之外,有太多太多因为渴望她的醒来而在医院的过道里祈求上天的人了。
很久不见的外公外婆、舅舅姨妈几大家子的人都从遥远的城市过来,他们来的时候喻辛眠尚清醒,一见面就是哭。
在法庭之外,外公外婆搂着她,她知道他们把她当了妈妈的替身。
可是她没有时间和这些亲人嘘寒问暖,她要专注地去扳倒喻仕民。
现在她晕倒在医院,病房里的亲人同样在哭。
外公外婆说辛夷傻,说他们这么爱的一个女儿就这样被毁掉。
他们甚至想自己去了结喻仕民,但是被喻辛眠拦下。她早就知道,喻仕民的死刑逃不开了。
妈妈的家人不会允许自己再失去喻辛眠,他们给喻辛眠转到常花市最好的医院,开了私人的病房,在医院附近住下,每日悉心照料着她。
归枕、觉晓、春花阿姨,还有英瑛、季天景一家,包括物理a班的同学和刘老师,都来过病房看望。
刘迟燕悔恨,没有在察觉辛眠异样的时候深入了解。
物理a班的同学心惊,疼惜同龄的同学居然受了这么多痛苦。
归枕和觉晓在病房里常坐。
归枕和辛眠的外公外婆商量过,想让他在这里轮流陪夜。可惜被拒绝,毕竟他们都还是十八岁刚迈入成年世界的小孩,就是有恋爱关系也不合适的。
觉晓倒是可以在这里陪夜,结束了餐饮店的工作就赶过来,后来是妈妈接替了她。
季春花无故旷工去首都的那几天被经理拿来说事,她干脆就撂了担子不干。她相信自己有很多养活她和女儿的能力——这是辛夷给她的信心。
归枕的父母同样来过,陪儿子在病房坐了好久,看看病房的环境,和辛眠的亲人聊天,说有需要的话,他们也可以出钱出力。
喻辛眠很有一睡不起的节奏,朋友和亲人握着她的手湿着眼睛。
她手上的戒指没摘,归枕的眼泪滴在上面,银戒就发出细碎的光。
其实,喻辛眠睡得并不久,她在昏倒那天的一个星期后,就醒了过来。
只是对于爱她的人来说,不起眼的七天却被拉长成了一辈子。
喻辛眠睁开眼睛的时候,八月的常花市反常地下着一场大雨。
窗外瓢泼的雨声撼动大树,湿意铺满整个病房。
她第一个看到的人是归枕。
配合外边的雨,她差点以为自己回到了高一那个归枕第一次对她表明心意的傍晚。
唯一不同的是,妈妈不在了。
红肿着眼睛的归枕在她的视野里变得模糊,她感觉到有热的液体从脸颊溜到了耳廓里。
她听见好多人在叫她,有更多人挤到她隔着水雾的眼睛里看她。
那么多人在关心她,她突然觉得自己没死真好,不然她们会很难过吧。
可是当人群渐渐散去,留下来陪她的觉晓和归枕出门去给她买饭的时候,她听着不停歇敲打窗玻璃的雨滴,突然又决定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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