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熟睡里听见家门口传来狂躁的敲门声时，闻觉晓双眼瞬时间瞪大了。
她好怕，怕是那个她们以为永远消失的闻国强回来了。
她颤颤巍巍开了灯，移到门口，用了好大的勇气才按住了门把手。
季春花也被吵醒，她刚从房间出来，家里的大门就被打开了。
喻辛眠从门外往里堕，闻觉晓稳稳接住了她。
“阿眠？！”
闻觉晓的瞳孔更是瞪大。
还没来得及把阿眠这几天的失踪问清楚，阿眠已经扶着墙站直了身体。
她像被猎人追杀的小鹿，把闻觉晓当了唯一能给她提供庇护的洞穴。
所以，喻辛眠紧抓着觉晓的手臂，肿胀的眼睛盯着她，声音像在呢喃，但是语词清晰：“资料……把资料给我。我现在就去首都……”
“阿眠，发生什么了？”闻觉晓握着她的手臂，不然，觉晓怕她失力倒在地上。
喻辛眠像听不见觉晓的问话一样：“晓晓，我说拿资料给我，”她往楼梯口惊慌地看一下，“快！快点，资料！”
“好，好。”闻觉晓将喻辛眠的手掌放到墙壁，好让她有站立的能力。
转身跑进房间，她很快就拿出了一个文件袋，阿眠接过去就要走，但是她又突然停下。
“我没有身份证……现金，晓晓我要现金打车去。”
闻觉晓跑回房间，季春花去翻鞋柜上自己的钱包。
这边母女两个在翻找自己的积蓄，喻辛眠忽然摇起头来：“不对，他知道我来找过你们，不会放过你们，你们和我一起走。”
喻辛眠捏住季春花的手，眼睛恳求地看她：“阿姨，你和晓晓跟我一起走，现在就走。”
闻觉晓抱着存钱罐出来，对上妈妈的目光，喻辛眠仍像意识模糊的人一样在低语。
“走！我开车！”季春花把背包甩到身上，“晓晓，把钱和卡都拿上。”
闻觉晓把存钱罐放到鞋柜上，弯腰几秒内就把鞋子穿好：“都在这里了。”
三人上了车，引擎启动的声音划破沉寂的夜。
“开快一点，快点出去。”喻辛眠抱着那袋文件，靠在车门和座椅的交接处，睁大眼睛看副驾驶的窗户。
季春花几乎要把油门拉满，幸好凌晨的路上基本无车。
“不要闯红灯。”
季春花一个急刹，后排的喻辛眠和闻觉晓差点被甩到前排。
等到车子通过了收费站，喻辛眠这具像弓一样绷紧的身体缓缓卸了力，双腿一点一点往下滑。
她回头看越来越远的收费站，转过身来缺氧一样疯狂呼吸。
刚刚的她就像中邪了似的，闻觉晓一直看着她，见她的神情多了清醒，即刻就关怀地开口：“阿眠，到底发生什么了？我和归枕去你家里找过你，但是按门铃没有人来开门。我们还去了上次的医院，也没有你们的消息。”
喻辛眠的睫毛一颤，伸手擦一下眼睛，她的手心就兜了一小块湖泊。
在寂静里——
“我妈妈，”喻辛眠那道冷清的声线响起，“不在了。”
闻觉晓和季春花一愣，很快就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
黑色轿车陷入死静，在高速路上快速划过，路过了一些亮灯的高楼，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地走了。
这条大路上只有她们，不间断的灯光照明路面，明明不算黑，隧道的灯光更是把整辆车都点亮。可是这辆小车好像被全世界抛弃，像一个黑色幽灵，沉甸甸地飘着。
喻辛眠失神地看着手掌心的水迹，再胡乱擦一下双眼，带掉了几根睫毛。
不过，她的头脑被眼泪一洗刷，彻底冷静下来。
“晓晓，手机给我。”喻辛眠的话里没了任何情绪。
递手机过来的手在发颤。
闻觉晓和季春花都紧着喉咙不说话。
“给小怡姐的备注是什么？”
黑暗中，喻辛眠扭头看她，感受到了觉晓眼眶里闪动的水光。
果然，觉晓的嗓子哑了起来，要先咳嗽一声才能回答。
喻辛眠给小怡姐发去请求帮助的信息，要她帮忙探一探辛夷的事情到底有没有立案。
全世界都在深睡，喻辛眠知道信息暂时不会回过来，就把手机还给了觉晓。
将文件袋里印着转账记录、聊天记录、银行卡信息等诸多照片的纸张锁在怀里，喻辛眠的力道像是要把它们揉进自己的身体。
她又要来了季春花的手机，选择了一条需要绕路多几个省份的高速路线，再将导航放回主驾驶。
“阿姨辛苦你，等到离市里远一点，再休息。”
喻仕民要找到她们的去向实在太易如反掌，追她们的人可能会从常花市出发，也有可能是她们沿途到的城市里直接到高速上找她们。
喻辛眠不敢赌自己半夜出发能比喻仕民的速度快多少，她必须尽快到首都去。
“不休息了，我们快点到目的地才行。”季春花说着，去翻之前放在车上的薄荷糖。
闻觉晓把糖递过去：“我妈说得对，我们要赶紧走才好。”
喻辛眠在角落，看到的是闻觉晓和季春花没在阴影里的脸。
她吸了下鼻子，拜托晓晓给归枕发信息：“让他不要再去我家和医院找我。”
闻觉晓编辑了几个字后又删掉，把手机传到喻辛眠眼前：“你发语音跟他说。他很担心你，听到你的声音他应该才能放心。”
但是，喻辛眠不喜欢发语音。
她把手机拿在手里，犹豫了好久，才按下语音键：“归枕，我是喻辛眠。”
一条语音发过去，喻辛眠转向了打字。
她说家里出事了，手机被喻仕民没收，她和晓晓在去首都的路上，要他别担心，好好呆在家里，等她回常花市。
闻觉晓还是头一次见阿眠一连串发了这么多条信息。
她的屁股挪了挪，把阿眠的脑袋按到了她的肩头。
明明在好几天之前，阿眠还在跟她说分数考得很好，还在跟她说和归枕穿了男孩亲手做的衣服出去约会。
明明阿眠说阿姨有办法让她们两个离开喻仕民了。
怎么事情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呢？
“辛眠、晓晓，你们两个睡吧，保持精力。”季春花掐了几下自己的大腿。
闻觉晓拍拍喻辛眠的肩膀：“睡吧阿眠。”
喻辛眠没有说话，她的身心的确很累，可她只是抱着资料闭不上眼睛。
天色翻了鱼肚白，觉晓的脑袋枕在喻辛眠的头顶，睡得正沉。
喻辛眠微微眯眼，知道医院里马上就要翻天覆地地找她了。
几个小时的车程，她们现在到了常花市往北的好几个城市之外。
暂时是安全的。
季春花将车开进服务区，和觉晓下车去买了食物和水。
喻辛眠的姿势没有变过，双手紧锁资料，整个身体贴在座椅，眼睛直直望着前面。
她的眼睛多了很多红血丝，眼下浮现出一点黑色。
闻觉晓和季春花苦口婆心地劝，让她好歹睡上个把小时。
喻辛眠置若罔闻，只是摇头。
她又被捞到了觉晓的怀里。
季春花实在有些撑不住，在服务区睡了半个小时，精神好了很多，她们就重新上路。
导航上一天多的车程，三个人在几个服务区偶尔歇脚，季春花靠买来的酸味东西提神。
走走停停，又要解决一日三餐，加之夜里开车视野不好，她们把路程拖长到了将近两天。
喻辛眠有几次眼皮子打架后眯了十来分钟，结果猛地惊醒，把她靠着的觉晓都吓了一个激灵。
“阿眠，你安心睡吧，好吗？”觉晓摸着她的头发。
喻辛眠摇头，不知道第几次环顾四周在看有没有异样。
“妈，还有多久到？”闻觉晓怕再不到终点，喻辛眠先晕过去了。
季春花滑动导航的页面，打一个哈欠，撑起精神回：“一个小时。”
喻辛眠有了力气，把身体坐直，眼睛盯着车窗。
觉晓把她一拉，圈在自己的臂膀里：“阿眠，你不要急，先休息一下。”
喻辛眠并不挣扎，麻木地张嘴咬了一口觉晓递过来的面包。
“饱了。”
闻觉晓看一眼就没了一小块的面包，无奈地再塞到阿眠的嘴巴前：“身体是革命的本钱，阿眠你再吃一点行吗？”
顺着她的话，喻辛眠又叼走了一小块。
“想吐。”
喻辛眠把面包推回到觉晓身前。
一声叹气，闻觉晓由着她去了。
轿车终于过了首都的收费站，行驶在车水马龙里。
好多宏伟漂亮的建筑，喻辛眠无心去看。
抱着她的觉晓也是头一次来首都，偶然往窗外一望，她就被车子外边不断滑过的象征了现代的高楼大厦和历史气息浓厚的古建筑惊讶得挪不开眼。
“阿眠，回去要记得把志愿填了。”
喻辛眠差点忘记了这回事。
幸好她目标明确，分数也是在所有国内大学都任她挑选的地步。现在家里出了这样的事，填志愿起码不会费掉她的很多时间。
“嗯。”喻辛眠简单应了下。
在高速上几乎没有停歇地行驶了四十多个小时的车子最终停在了一座肃穆的建筑前。
在附近的小店买了大块的白纸和笔，喻辛眠回到车内，白纸黑字开始写东西。
觉晓在一边看，问她为什么喻仕民在家里施加的拳脚和阿姨的离世要写在最后。
手中的笔一顿，喻辛眠抬头，眼底是晦暗的光。
“因为结婚证，所以‘家事’引不起别人的注意。”
闻觉晓的胸口像被针密密麻麻扎了一样，不再说话，默声陪着阿眠。
一张比两颗脑袋还大的白纸上写满了字，喻辛眠要来了剪刀，把身上的病号服剪成短袖，还开了领口，将头发束起，她身上的伤疤就触目惊心地露了出来。
胸口上抵着的针刺得更深，闻觉晓在喻辛眠下车之前，先抱了抱她。
“晓晓，放手。”
喻辛眠推门下去，在繁华都市里最人来人往的街口，对着不远处那一座庄严的建筑，她跪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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