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寒小姐本来夺门而出了,没走几步就撞上了骆一梵。
她走到骆一梵面前,问道:“你就是老爷子要给我介绍的对象吗?”
骆一梵震惊,指了指自己:“你是在说我吗?”
高寒目光锐利,冷冷道:“我虽然是同性恋,但我不瞎,别随便给我介绍对象。我喜欢T一点的女人,不喜欢婆。”
骆一梵惊得眼珠子都要掉嘴上了。
(给我三秒钟,让我捋一捋,首先,她说她是同性恋,卧槽,高老爷子误会大了。)
不过倒也可以理解,她曾经是男人,现在又变成了女人,她不说清楚,这谁知道她到底同的是哪一个性恋!
爷不知孙,孙不知爷,难怪你们老吵架。
(什么,她喜欢T,她也轻而易举地把我从候选名单直接剔除了,我怎么感觉还有点失落呢!)
骆一梵呆呆地看着高寒,发现她真人比照片还要美上几倍,乌黑秀丽的长发,如月亮般的气质,眼神像溪水直往人内心深处流去(或许是刚哭过的缘故)。
好美,好可怜,整个人薄得像纸一样,又瘦又高,肉身彷佛碎过又重新拼接起来,给人一种疏离易碎的感觉,像橱窗里遥不可及的水晶娃娃。
“你看什么看,没见过跨性人吗?”高寒怒道。
意识到自己的视线可能冒犯到高寒小姐,骆一梵赶紧别过脸,但她还是忍不住说:
“高小姐,你好美啊!”
“嗯。”高寒应了声就走了。
骆一梵觉得,她很像一只傲娇的小猫咪,难怪她这么喜欢猫猫。
她走后,骆一梵就去找高老爷子了。
高老爷子站在酒店的落地窗前,默默目送着楼下的高寒,沉默良久。
骆一梵将刚刚的事告诉他,他惊讶得连手中的雪茄都拿不稳:
“怎么可能,我看她以前的对象都是短头发的小伙子。”
“有没有一种可能,她们是帅 T 呢!”
高阳接连抽完几只雪茄,烟雾将他完全笼罩住,骆一梵虽看不清他的表情,却也知道他一定很难过。她建议他下楼走走散散心。
中午街上的人渐渐多了,骆一梵陪着高老爷子散步,有华人认出了这位国画大师,呆呆地站在原地,嘴里小声道:“高阳”。
“不好意思,您认错人了。”高阳笑着回应。
骆一梵眼尖,发现了街对面买猫粮的高寒小姐,赶紧拉着他过去。
奇怪的是,两个人明明都看见了彼此,却都心照不宣地装作没看到,宛如陌生人般在慕尼黑街头擦肩而过。
等高寒小姐走远了,高老爷子让骆一梵去花店买几束黄玫瑰送给她。
…………
“黄玫瑰的花语是对不起,行了,我收下了。”高寒拿着花蹲在路边喂流浪猫。
“你很喜欢流浪猫啊。”
“其实不喜欢,一个都不喜欢。我只是希望它们能好好地活着。”高寒淡淡道。
骆一梵一脸不解,觉得她是口是心非。
“你这样说感觉好渣啊!”
看在玫瑰花的份上,高寒幽幽解释道:“流浪猫不愿意理人,更不用讨好人,不用对着谁翻出肚皮伪装亲昵,没有主人可以依附,饿了就自己找吃的,困了就自己躲起来睡大觉。”
“可是这样也很可怜啊,生病了没人照顾,也没有人给它做绝育,每天只能捡垃圾吃。虽然做了自己,但也失去了很多。”骆一梵担忧道。
“这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事呢?”高寒起身。
“要不,我们把流浪猫都安乐死,这样它们就不用再受苦了,一了百了。”她笑着说,眼底尽是寒意。
骆一梵被吓到了,大脑告诉她,这个女人好可怕,但眼睛却在说,卧槽,这位妹妹好漂亮啊,怎么会有人美得又有书卷气又有野性。
“你好狠,一点都不像女孩子。”
高寒轻笑道:“哼,谁说女孩子一定要温柔体贴,那些不是什么好词,都是男人安的枷锁。要我说,女孩子可以恶毒,可以狠绝,可以心软,可以暴烈,只要我们想,什么都可以。”
说完,她便潇潇洒洒离去了。骆一梵望着她的背影感叹良久。
其实在这偏僻的街上,不止有流浪猫,还有很多从中东涌入德国的难民,或许来自叙利亚,或许来自巴勒斯坦。
他们没有住的地方,就躺在路边乞讨,他们所要的不多,一点面包,几块土豆就足够了。
猫猫一点点吃着罐头,他们在一旁直直地盯着,饿着肚子。他们知道,在路人眼里,自己连流浪猫都不如。
骆一梵掏出身上全部的钱,递给了他们。
她知道苦难无法比较,但她还是忍不住比较。
一个一身香奈儿,从小住在别墅养尊处优的少爷,爷爷是一代国画大师,父母也都是富商,就连姨父都是厅级的大领导。
这样的人,最大的痛苦只是世俗束缚太多,不能做自己。
与此同时,中东在打仗,无数人家破人亡。九死一生侥幸逃出来的,正在慕尼黑街头风餐露宿沿街乞讨,等候着像她那样的有钱人的施舍。
惊艳与幻灭,在慕尼黑开始,也在慕尼黑结束,整个过程只有短短一个小时。
没过多久,高寒又回来了,骆一梵觉得她真像一阵风,说来就来,说走就走,飘飘忽忽。
“咦,你居然还在这。”
“你找我有什么事。”
“是这样的,咱俩摆拍几张照,我回去发家族群里,你毕竟是老爷子给我介绍的对象,那帮人估计能消停一段时间。”
“其实不是我。”
骆一梵把事情的原委一五一十地说了,高寒听了哈哈大笑。
“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不怕月老乱牵线,就怕老人灵机一动。”
高寒想了想,就让骆一梵把那个所谓的“对象”约出来,她要摆拍几张三人照,彻底吓死群里的长辈们。
“这下好了,我现在是男女通吃,有男朋友也有女朋友了,兼爱非攻了。三人行,必有他们死。”
“这样不太好吧!他们血压受得了吗?”太抽象了,骆一梵有点接受不了。
高寒似有若无地笑,眼神却越来越狠绝,不怒而自威,吓得骆一梵赶紧答应。
晚上,骆一梵把局攒好了,只是周耀死活都不愿意和她们吃饭,高寒也不愿意说话,骆一梵决定三人还是一起看出音乐剧,大家各坐在东,西,南三角,井水不犯河水,也算是聊过,聚过,友好地洽谈过了。
“你这是在夹带私货,你自己想看音乐剧还把我们约在这。”高寒一语点破骆一梵的小九九。
“不是说不喜欢德语吗?怎么还来看德语音乐剧,你听得懂吗?”周耀也开始阴阳怪气。
“我怎么看不懂,我小时候可喜欢看罗密施耐德演的《茜茜公主》,好浪漫,这部《伊丽莎白》不就是改编茜茜公主的故事吗?”
周耀和高寒笑而不语。
“来来来,我们先把正事办了,拍几张照。”高寒一手揽着周耀,一手搂着骆一梵,举止极其亲昵。
周耀脸色铁青,骆一梵此刻则化身为没有感情的拍照机器,不停地按着自拍杆,高寒站在中间,露出天使的微笑恶魔的眼神。
“拍这么多,够了吧。”
高寒满意地点点头,大大方方发了个九宫格朋友圈。
“谢谢爷爷特意给我介绍的男朋友和女朋友,妻夫美满,我是不是可以领两本证!我们仨一起去德国看音乐剧《伊丽莎白》了,爱你们呦!”
骆一梵看到朋友圈大脑立刻宕机了,险些站不稳,周耀有点好奇,也想看看,骆一梵立马把手机锁屏。
“没什么,女孩子的朋友圈,你别看就是了。演出快开始了,赶紧进去。”
虽然骆一梵买了三个人的票,但实际真正看演出的只有她一个人。
高寒出去抽烟了,顺便在微信群里和家人开撕,大战家族群三百回合,周耀则去一旁的餐馆独自吃饭,顺便处理一些工作上的事。
当骆一梵在剧场感叹:卧槽。sisi公主好美啊!音乐很好听!
高寒在电话里歇斯底里:你们就当我死了行不行?
周耀在餐馆里吃着香肠和意大利面,味同嚼蜡。
当骆一梵为公主与王子的爱情感动落泪,虽然听不懂,但大为震撼。
高寒在外面嚎啕大哭,哭累了就点根烟继续抽。
周耀吃完饭,在剧场外打开随身携带的笔记本处理点工作上的事,精疲力竭。
当骆一梵疑惑不解:公主这是出轨了?怎么和白衣服的男大好上了?
高寒的姨父已经踏上了飞往慕尼黑的晚班机。
周耀放下电脑,揉了揉眼睛,开始思考自己和她究竟是不是一路人,该放下吗?能放下吗?
当剧场的故事进入尾声时,骆一梵开始有点理解了公主的选择。
高寒擦干眼泪,走进剧场,看到公主被刺客杀死,低声道:恭喜,公主殿下,您自由了。
周耀不辞而别,一个人孤独地离开了剧场。
骆一梵拉着高寒谈论刚刚的演出。
“不是说sisi公主爱的是奥匈皇帝吗?可我怎么感觉她爱的一直都是那个穿白衣服的男大。”
“你错了,伊丽莎白最爱的只有自由,唯有死亡,能让她解脱,能给予她自由。”
“而你所谓的那个穿白衣服的人,他就是死神——Tod。”
话一甫落,高寒便又像风一样独自离开了,她似乎总是这样,一直在出走,一直在远离人群。
那部戏给了骆一梵极大的震撼,曾经她一直以为,爱是圣洁的,救赎的,唯一的,命定的,有今生没来世的……
可是看了《伊丽莎白》之后,她才猛然明白过来,其实人并不喜欢繁华热闹和人间烟火气,我们真正喜欢的反而是自由。
她想,高寒小姐爱的也是自由。
至于周耀,他怎么一个人不说一句话就自己走了,不会是遇到啥急事了吧!
算了算了,与其担心男人,我还是留着力气待他下次骂我的时候为自己担心担心吧!
————————
周耀一个人走在路上,内心百感交集。
他不停地告诉自己,男人不能像女人那样为情所困,一旦用情过深,这辈子就被套牢了。
爱一个人,哪怕这个人是多年念念不忘的白月光,也会让自己失去很多。
想想看,自己以后还会遇到更多惊艳的女孩,甚至说,还会有很多艳遇,如果一生只爱一个人,那亏大了。
不要把爱情太当回事,那是囚笼,只会束缚住男人。
这世上哪有什么真爱啊!
母亲说,她和父亲是真爱,他们之间没有任何利益关系,她从未借助父亲的权势给自己谋求过什么,他们是纯粹的爱情,哪怕没有名分,没有世人的祝福,永远躲藏在地下。
可他在审判席亲耳听到父亲的认罪申明,父亲说,权力是春药,他体会过后便一发不可收拾,直到坠入深渊。
母亲口中的爱情,在父亲嘴里变成了养情人玩女人,是包养,是乱搞,是周旋,是逢场作戏。
父亲出事后,他所有海誓山盟的情人们都跑得一干二净,甚至连原配都及时和他离婚划清界限。只有母亲一个人傻傻地陪他同甘共苦,把房子上交了,存款和多年的积蓄也交了,什么都没有了。
母亲本是一个重本的大学生,家庭美满,可她跟了父亲,辍学,未婚生子,躲躲藏藏,甘心做一个情妇,一个接一个堕胎,只为了满足那个人拼一个儿子的毕生愿望。这一切,她连自己的亲生父母都瞒着……
到底是谁坠入了深渊?
爱情就是个屁。
所以,自己绝不能陷入爱情中,它会让人头脑发热,迷失自己,断送自己的大好前途。
可自己对骆一梵这些年断断续续支离破碎的情愫,算不算得上爱情呢?
用反证法可得,如果她突然变成一个满脸皱纹,圆圆胖胖的丑八怪,脸圆得像馒头,肚子鼓得像孕妇,长得还没有父亲的大老婆看着顺眼,那自己一定会觉得她很恶心吧!
(所以,我爱的不是她,我爱的是这么多年心里想象的那个她,我丰富而痛苦的想象力雕琢了,美化了一个所谓的‘骆一梵’,本质上,这个‘骆一梵’可以是任何女人,本质上,我爱的只是我自己。)他终于说服了自己。
(真好啊,行至半生,我所钟爱的依旧只有我自己。)他很欣慰,长舒了一口气。
他拿起手机,给骆一梵发了微信,只有短短两行字:
“经过我深思熟虑,我觉得以你的资质,你不适合在德国留学。”
发完之后,他的心突然一抽一抽地疼,他告诉自己,这几天工作太累了,需要好好休息。
这不是心痛,他的心,早就在年少时就被狗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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