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一梵一大早就被高阳助理的连环夺命call叫醒了。
“骆小姐,别睡了,最新消息,我家三小姐九点就到慕尼黑。”
“嗯,到就到呗,放菜鸟驿站就行了。”骆一梵睡得迷迷糊糊。
“我骗她这有人虐待流浪猫她立马就杀过来了,现在咱得赶快证明慕尼黑的猫都活得好好的,不然,她可是什么都做得出来!”
“能出什么大事?”
“几年前,有个骑摩托车的撞死了路边的一只野猫逃逸了,猫的肠子啥的都出来了,三小姐直接把野猫抱回去,放在市政务中心的公共冰箱里,哎呦卧槽,领导们开冰箱拿矿泉水时差点没吓死,公安厅三下五除二就把事的来龙去脉查清楚了,找到了骑摩托车的那小子,三小姐可把他给狠狠K了一顿。”
骆一梵瞬间就醒了。
也是啊,她都能挥刀变性,还有什么事不敢干。
就这样,慕尼黑街头出现了滑稽的一幕,一个老头,一个小伙,一个姑娘,三人手忙脚乱地到处抓流浪猫,每抓到一只就赶紧拍照,猫吃着罐头,人的手臂在后面摆成一个爱心的形状,大叫qiezi。
(前两天柏林毒蛇研究所的蛇跑了,难不成这两天精神病院里的病号也跑了?)当地人不解。
慕尼黑早晨的雾气很重,公园里的黄玫瑰还没睡醒,上面凝着一层层细密的露珠,高阳突然一阵目眩。
“譬如朝露,去日苦多。”他油然而生一种直觉,这可能是他这今生最后一次看黄玫瑰。
他拿起手帕擦了擦眼泪,艺术家的直觉往往比算命的半仙都要准。或许这不是直觉,而是命运,丧钟为夏花而鸣,丧钟早已敲响。
骆一梵发现,整个早晨高老爷子都精神恍惚,面色惨白,她有点好奇,那位三小姐究竟是何等人物,竟能让高老爷子怕成这样。
到底谁是爷爷,谁是孙子?
眼看快到时间了,骆一梵赶紧撤了,她是真怕三小姐一怒之下刀了自己。
巧得很,周耀这个时候约她吃早餐。
“我有一件事想问你。”周耀神情十分严肃,语气也很冰冷。
(卧槽,这小子该不会猜到了我们来是给他介绍对象的吧!他是不是生气了,会不会一怒之下把我们撵走。)骆一梵汗都下来了。
“你问吧,但你不要生气,都是高阳的错。”
“我记得你明明是读车辆工程专业,为什么毕业后会选择做遗物守护师这种虚无缥缈钱少事多的工作?”周耀的声音冷冷的。
(啥?搞这么严肃就是问这个?)
“自然是因为找不到工作,周耀,你是不知道,车企唯爱男,大家又很卷,往死里加班。还有,千帆姐姐的经历让我开始觉得,死亡真的离我们很近,但大家似乎更愿意‘破地狱’,很少有人愿意守护他们的遗物。”
骆一梵继续感叹:“这世上最可怕的就是死了就是死了,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不存在了,可我觉得,遗物,记忆,思念,它们应该连绵不绝地活着。”
“只是后来,老板太压榨了,为了赚钱真是不择手段,这份工作就被老板魔改成一出演给活人看的木偶戏了,所以我就离职了。”
周耀平静地听完,神情没有任何变化。
“你不卷,没有野心也没有心魔。相反,你热爱生活,心软,同情心泛滥,还残留点理想和信仰,你活得太像个人了,你不适合在东亚发展。”周耀依旧步步紧逼。
(我活得哪里像个人了,你是没见过我当牛马的悲催样子。)
“可我妈妈在老家啊,我不能离她太远。”骆一梵拒绝道。
“骆一梵,你没有真正的朋友,只有一位亲人,那就是你的母亲,而且你的母亲极度溺爱你,所以,无论你做什么周围都没有人会泼你冷水。”
(谁说我没有朋友,沈千帆就是我的朋友,只是……)
骆一梵突然意识到,如果沈千帆还活着,或许自己就不会把日子过得跟闹着玩似的,也不一定会干这一行,说不定现在不知道就在哪个公司卷一辈子了。
有些痛,必须得时过境迁才能体会到。
“不管你做了多么荒唐的事,你母亲都会鼓励你,你的那些塑料朋友们也只会顺着你的话往下说,可每一个人都知道,你所谓的那份遗物守护师的工作既不能攒钱养活自己更不能自我提升。”
(妈耶,你们男的都这么爱给人当爹吗?是我不想找好工作吗?是我不想提升吗?哪有机会啊!你行你回国上两天班试试!)
“他们心里都清楚,但他们都不会说出来,忠言又逆耳又得罪人,除了真心的朋友,没人会干这件吃力不讨好的事。你做的那份工作,只会污染你的简历,白白浪费你的青春,你既养活不了自己,也实现不了你所谓的理想,到头来只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黄粱一梦。”
骆一梵如听惊雷。
(我的天啊,你的话也太杀人诛心了,你可太真心了,真心到我想给你头盖骨敲碎!)
眼见骆一梵瞪大眼睛不说话,周耀故意摆出一副怒其不争的样子:
“骆一梵,我知道刚刚你在心里一定偷偷骂了我无数遍,但我还是希望你好好想想,你这样自由鲜活的人,真的适合在内卷的东亚生存吗?凭你自己,真的能给你母亲带来她想要的生活吗?”
(卧槽,你怎么知道我在心里骂你,更卧槽的是,我居然觉得你说得有几分道理。)
“那你说我该去哪?”
“你学的是车辆工程专业,其实你很适合来德国留学深造,这里的工作环境还是挺轻松的。况且,德国的车企在全球都算是有口碑的,上升空间大。另外,这里留学很便宜,如果你担心难毕业,放心,拿出你高考的状态就行了。”
(天哪,周耀,留学机构是不是给你广告费了,你说的天花乱坠,我差点就信了。可这年头谁不知道,在德国留学三年是我人生五年中最难忘的七年。)
“可是,车企,我怎么听说现在是电车的大时代,德国那些都是燃油车,车虽然好但是卖不出去啊,好像都在裁员。”骆一梵依旧油盐不进。
“你所能看到的新闻只是他们想让你们看到的。如果德国的制造业都不景气,但就更没什么厂商是挣钱的。”
周耀早就料到劝骆一梵出国留学难度极大,他给足了耐心,做足了准备。
………………
周耀开始滔滔不绝口若悬河地说起德国留学之必须必要必备必争,一口气讲了足足一个多小时,都让骆一梵梦回领导开会了,头痛得不行!!!
骆一梵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退一万步来说,我就算出国留学,那也是去西班牙,德国饭太难吃了。”
“西班牙都是小偷。”
“法国也挺好。”
“巴黎街头都是屎。”
“伦敦怎么样?”
“伦敦房租很贵,你住不起。”
………………
“我不喜欢德语,德语太难听了,说话跟骂人一样。”
“德语很简单,我教你,保证你三个月精通。”周耀睁着眼说瞎话。
眼看话题越陷越深,骆一梵决定使出杀手锏,嘿嘿嘿,你逼着我留学,我就逼你相亲,来吧!我们魔法对轰。
这一次,换做骆一梵一本正经一脸严肃,她看了看手机时间,差不多快9点了,是时候了!
“周耀,我也有一件很严峻的事要和你说。你坐直了,把咖啡放下。”
周耀放下了咖啡杯,似乎有些期待。
“其实我和高老这次来是给你介绍对象的,对方是高寒小姐,人非常漂亮,气质特别好,非常爱猫猫,还有她那头披肩长发,像瀑布一样,我们一致觉得你俩非常配,她一会就到了,你要不要去见见。”
骆一梵的嘴像机关枪一样突突突,一股脑把话都说完了,顿觉松了一口气,开始美美地吃早餐。
她没注意到周耀脸上瞬息万变的表情,不到一秒钟,仿佛所有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都在他脸上过了一遍。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像是自嘲。
“你觉得怎么样?”骆一梵边吃边问。
周耀支支吾吾说不出来话,刚才的那个口若悬河,高高在上,十分锋利的周耀不见了。
“你特意来一趟德国就是为了给我相亲?”
“不然你以为呢?你不会以为我和高老爷子来这里卖画洗钱吧!”
骆一梵继续说道:“我真觉得你俩很配,你看看,你们颜值配,身高配,双商也很配,简直就是天作之合。”
“周耀,你怎么不说话,你是不是对变性人有什么偏见啊,我可告诉你,她们不是洪水猛兽,她们只是在世俗的大雨里做自己而已,她们很勇敢,你可不要伤害她们。”
“不应该啊,按理说你在欧洲呆那么多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你肯定比我包容得多。”
亚瑟王的圆桌似乎易了主,这一次换成了骆一梵步步紧逼。
周耀很快收拾好情绪,很潇洒很委婉地拒绝了:“我私以为,世家之女还是不要结婚比较好,她们那种身份的人,一旦结了婚,反而和幸福渐行渐远。”
骆一梵认可地点了点头,随即又猛地摇摇头:“可高老爷子一定要她结婚。”
周耀避而不谈,反而问道:“骆一梵,我记得你高中时经常读《红楼梦》,对吧?我没记错吧?”
骆一梵点点头。
“前八十回有多美,后四十回就有多痛。高门大户的女儿,哪一个不像红楼梦,在闺阁里那么无拘无束,那么锋芒毕露,才华横溢。可一旦嫁了人,马上就变成后四十回了,变得面目全非,怕是连她们自己都认不出自己了。”
“穿上婚纱,人生就此被割裂成不可结合的两段,痛不可言。”
骆一梵知道这一回他狗嘴里吐出来的全是人话,说得非常对,但高老爷子跟她提过,高寒小姐在高家处境很不好,嫁出去是她目前最好的选择。
“哇哦,你刚刚说话好文艺啊!这不巧了嘛,高寒小姐也是艺术家,你看看,你们俩连灵魂都是那么契合。”骆一梵故作惊讶。
“我吃饱了。”周耀直接起身,结账走人。
他走得飞快,与其说是走,倒不如说是逃,他对这个环境感到心碎,感到窒息。
骆一梵跟在后面紧紧拉住他,“周耀,别走啊,你就算不同意,那你也跟我说说,你在德国有没有认识其他未婚适龄的好男人啊,介绍给我们认识认识啊!”
“德国没有好男人。”周耀怒道。
“啥?”骆一梵不敢相信。
眼见自己失态了,周耀转而解释道:“德国没有好人,但每一个人都是他们自己。”
“你会在这里见到千奇百怪的人,你能看到人类的多样性,唯独找不到那些隐藏自己喜好,压抑情感,一昧迎合世俗规训的伪善的‘好人’。”
“骆小姐,你更适合呆在这里,其实你也是艺术家,只是你自己不知道罢了。”周耀丢下这句话便扬长而去。
骆一梵独自一个人在马路边凌乱,她在复盘周耀方才所说的关于女子结婚的痛不可言。
不得不说,她无比认同,结婚确实对女生而言百害而未必有一利。
她想不出来,古代的,当代的,现代的,亲戚的,邻居的,认识的,不认识的,有哪位女生是笑着走出婚姻的?
就连从小看到大的言情小说,也是男女主匆匆走近婚姻殿堂便戛然而止,作者未敢再多着墨一笔。
她被彻底说服了。
她匆忙赶到高老爷子住的地方,想把刚刚所想的一番话也说给他听,希望他收回成命,放弃他那可悲又可笑的托付。
………………
酒店房门外,传来一阵又一阵激烈的争吵声,骆一梵呆呆地站在门外,不敢进去。
不一会儿,一个长发女生哭着开了门,临走前,女生对里面的人说:
“对不起,我大概永远都成为不了你所期望的那种亲人。”
骆一梵明明记得,高老爷子私下和她聊过,高寒小姐是他最引以为傲的晚辈,天赋耀眼,是他在国画上唯一可传衣钵的亲人。
“只是可惜,这几年她不画画了,改去照顾流浪猫了。”
直到现在,骆一梵才意识到,原来高寒小姐并不是如传闻说的那般肆意妄为,自由自在。相反,她也是破碎的,压抑的,苦苦熬着的。
她活得也挺不容易。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