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错了，江旭。”
“你怎么会错？你只会觉得自己是对的。”
“听我解释，江旭，我本来想打探一下这个黑心老板的底细，我真没想干嘛。我……也不知道他是你爸。”
“姜飞宇。”江旭终于停下急匆匆的脚步，“你为什么一直缠着我不放呢？”
为什么呢？我那么在意他？连我自己都搞不懂了。
“我……”姜飞宇支支吾吾，想了半天憋出一句，“我没法当做没看见。”
江旭眼神一动，随即又黯淡下去：“我要回家了，别跟着了。”
“好吧，路上注意安全。”姜飞宇挥挥手，看着江旭走入没有路灯的小路。
他真的生气了？我也没干什么啊，只是动动嘴皮子，他爸对我也没说什么，他不至于生气到不想理我吧。
姜飞宇话虽这么说，心里还是痒痒的。他放轻脚步，悄悄跟了上去。
江旭拐进一个老旧小区，一层足足有十户人家。
野猫在垃圾堆里横穿，走在路上一个不小心就会踩到果皮，运气不好还会摔上一跤。
还好姜飞宇运气依然不错，跟了一路，没有意外发生。
他跟着江旭的背影，走上墙皮掉落的楼道，沿着散发出霉味的步梯向上走，来到小区三层。
江旭关上门，屋里亮起灯。
姜飞宇站在门外，暗暗惊讶。
这么差的居住环境，S市里找不出几处。江旭他爸忒小气了点，给儿子住这样的地方，亏他的菜场规模不小呢。
楼道的感应灯安静地暗下去。
姜飞宇感到脚边一道黑影闪过，毛茸茸的。
“啊！”
姜飞宇惊呼一声，几乎坐到地上。
感应灯亮起。那是一只误入楼道的野猫。
姜飞宇面前的门打开了。
江旭看着他，摇摇头。
“进来吧。”
屋子里一点都不乱，还有一股淡淡的奶香味。
姜飞宇记得在哪里看过一个理论。
喜欢一个人会被他散发的气味情不自禁地吸引。
大概就是现在这样——姜飞宇深深吸了一口气，像个变态一样。
江旭给他拿来一杯水。
他们坐在床边。
屋子很小，小到放不下一张桌子，只摆得下一张小床。
听江旭说，没有阳台，厕所是公用的。
“谢谢。”姜飞宇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江旭盯着床边的空地，那里似乎本来放着什么东西，现在空出来了，只留着一件S市第四高级中学的校服。
“其实，他不是我亲爸。”江旭开口。
姜飞宇震惊地看向他。
“你是说，菜场老板？”
江旭点头：“我爸妈都死了。他我小叔，我爸去世前没怎么见过，现在收养了我。”
姜飞宇想去抱抱他，但他忍住了。
“哎，就算不是亲生的，他也不能打你啊。”
“他喝了酒就那样，或是我犯了事。”江旭摸着自己的手臂，喃喃道，“我们第一次见，我就摔了个瓜。想起来真搞笑。”
姜飞宇不知道怎么安慰，他问道，“没想过离开？”
江旭看着姜飞宇，眼里没有光亮。
“去哪呢？我好像被困在了这里，这个地方，他们给我租的。”
姜飞宇皱起眉头说：“太过分了，你这个年纪也是上学的年纪啊。”
“我？”江旭微微一笑，那笑略显心酸，“我已经不奢望了。”
“为什么？你不应该放弃，我可以帮你的。没有什么困难抗不过去，相信你自己。”姜飞宇说。
江旭没有回答，只是起身笑着说：“谢谢你，很久没有人关心我了。但是，别离我太近。靠近我的人会变得不幸。”
“哪有这样的事……”姜飞宇似乎看到他身上背了很重的东西，即使他面上在笑，心中还是种满苦楚。
“你走吧。”江旭说。
“江旭。别一个人逞强。”姜飞宇一点儿不想离开。
江旭打开门，做了个请的手势。
“我收回之前的话，虽然我们扯平了，想联系我还是联系吧。姜飞宇，你是个不错的人，比我想象中还不错。”
夜深，姜飞宇回到家里。脑海中还是江旭说过的话。
到底发生了什么？姜飞宇想搞清楚。
他忽然想到那件校服，落在江旭的屋里。
第四高中——看来，我得亲自去一趟。
阳光明媚，一辆轿车停在第四高中门口。
保安大爷从门卫处的窗口探出头。
放暑假的谁跑这儿来了？
姜飞宇从车上下来，皮鞋在滚烫的地面上发亮。
“唐经理，等我一下。”
保安大爷看着这位不速之客走到自己窗前，递出一包烟。
哎呦，可是上等牌子！
“您大热天的来，有什么事？”保安大爷客气地问。
姜飞宇站在门口打量了一下校园。
第四高中，S市里第一梯队的学校，江旭成绩照理应该不差，怎么会不去上大学。
姜飞宇转头问道：“大爷，想问您点学校的事。您听说过江旭这个人吗？”
“啊，江旭这孩子，我熟。里面坐。”保安大爷打开岗亭的小门，姜飞宇挤了进去。
“跟我说说他的事。”
“江旭是个乖孩子，内向，但是聪明。他本来该冲个好大学，但高三时父母出事没了，他成绩掉得厉害。”大爷说起来头头是道。
姜飞宇问：“最后没考上大学？”
“怎么会？”大爷瞪大眼，抽出一支烟，美美吸上一口，“这孩子那么聪明，不会考不上的，只是没发挥好。正常，听说他养父对他不好，让他边读书边干活。”
“我听说他最后没去上学。”
“是啊……那孩子跟我熟，大学录取信给了我。”大爷吐出一口烟雾，“家里不给钱，他弃学打工了。”
“这样啊。”姜飞宇捏起拳头。他明明可以不用过成现在这样，他明明可以享受他这个年纪该有的青春美好，现在全没了。
“不过啊，你是他什么人？”大爷眯起眼问。
“朋友……吧。”姜飞宇说。
大爷说：“别跟他走太近。学校里有个传言，谁靠近他就会倒霉。谢谢你的烟啊，小伙子。”
是吗？我才不怕，我浑身上下好运满满，我一定要帮他脱离现在的环境。
姜飞宇走出岗亭，回到轿车上。
“唐经理，拜托你一件事。”
“小姜，你说。”唐诚戴着大墨镜，白手套放在方向盘上，俨然一个专职司机的样子。
“你们有没有做出国留学的合作伙伴？”姜飞宇想到江旭那天认真研读的手册，心里冒出一个想法。
“有的。”唐诚立马掏出手机，飞速找出宣传图片，“他们家专门做留学的，英美澳都有。你想要……”
“澳洲，悉尼大学。”姜飞宇私心想留江旭在自己身边。
“没问题。是你还是……”
“高中毕业学历，语言能力不详，专业——尽量多找几个备选吧，我也不知道他喜欢什么。”
“好的嘞，你什么时候……”
“今天。”
唐诚将墨镜一抬，露出惊恐的眼神。
“这么急？有难度啊，小姜。”
“不然我找你干嘛，我不如找我之前的中介。你们尽快，他的处境不好，越早离开越好。”
姜飞宇盯着手机，心里不断祈祷，再稍等一下，冬瓜，我来救你脱离苦海。
餐厅灯光浪漫，服务员比顾客还多。
江旭落座，开门见山地问：“找我来做什么？”
姜飞宇把唐诚面前的纸袋子拿过来，放在江旭面前。
“看看？”
江旭冷淡地看了一眼，没有动手打开。
“不是喊我吃饭吗？还有别的事？”
唐诚忙说：“听说你要去留学，还和小姜一个学校。让人羡慕啊。”
“我没说过。”江旭嘴上虽这样说，手上忍不住仔细拆开纸袋。
其中装着几页A4纸，用简洁的语言和清晰的表格介绍了悉尼大学几个专业的招录情况。
“不知道你对什么感兴趣，你先看一看。”
姜飞宇盯着对面的江旭，发现他的手激动地抖动。
没看错。他是喜欢念书的。比起捡起遗忘的知识再考一年大学，不如帮他申请国外学校，还能和我成为校友。
姜飞宇很满意自己的规划，翘起腿。
“我真的可以去吗？我这个样子——”江旭翻来覆去地看那几页纸。
唐诚一笑，指着其中一页说：“可以的，高中毕业也可以申请。再说你成绩不差，文书和材料我们都能协助你准备。不知道你英语怎么样。”
江旭脸微红：“应该还行，不过过了好久都怕忘了。”
“我可以帮你。”姜飞宇向前坐，轻声说，“只要你愿意，都不是问题。别再为不值得的人打工，跟我走，我们一起去留学。”
他的确心动了，一个人的眼神不会骗人。开启新的生活，新的人生与机遇，会给一个身处低谷的人多大的希望。
江旭的手忽然停止了抖动。
他放下纸张说：“算了，我不去。”
“为什么？”姜飞宇和唐诚异口同声地问。
“不为什么，太贵了。”江旭刚才眼中的亮光黯淡下去，他起身告别，“抱歉，我很穷。谢谢你们的好意，我先走了。”
“这……”唐诚看向姜飞宇，他没有挽留的意思，也没有说什么。
姜飞宇知道，此刻即使他拍胸脯，说自己来承担一切费用，按江旭的性格，是不会接受的。
即使有钱，即使想帮他，姜飞宇也还需要其他的方法。
回家后打开消息框，姜飞宇联系上玛丽。
“还有很久才见面，你就想我了？”
玛丽毫不避讳地问，因为她知道姜飞宇喜欢男生，她也见证了他上一段恋情的结束。
“帮我个忙！很重要！”姜飞宇说。
“居然找我这个闯祸精，你也是没办法了对吧？”
姜飞宇对着手机恳求：“对——陪我演一出戏，一出大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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