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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2章 铁契寒心

夜,像一块浸透了墨汁的厚重绒布,沉沉地覆盖下来,压得叶凡几乎喘不过气。他躺在冰凉的床铺上,身体僵硬,思绪却如同沸水中的气泡,疯狂地翻涌、破裂。屈奋进那裹着厚厚纱布的手臂、防盗门关闭时那声震耳欲聋的“哐当”、侯静躲闪的眼神、树皮上密密麻麻的焦黑烟疤……无数碎片化的画面在黑暗中轮番切割着他的神经。每一次辗转,身下的床单都发出不堪重负的摩擦声,仿佛也承载不了他心头那份沉甸甸的、被冰冷现实反复锤打的荒谬与寒凉。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里,叶凡紧握在手中的手机,毫无预兆地剧烈震动起来,屏幕骤然亮起刺目的白光,在黑暗中如同鬼魅睁开的眼睛。

屏幕上跳跃的名字,赫然是“屈奋进”。

叶凡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随即又狂野地、毫无章法地擂动起来,撞击着胸腔,发出沉闷的回响。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几个小时前,那个冷漠得如同冰雕,只会重复“我只要钱”、“不用联系”、“到时候转账”的人,此刻竟主动拨通了他的电话?这突如其来的联系,非但没有带来丝毫暖意,反而像深夜里突兀响起的敲门声,带着一种不祥的预兆。

他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划过冰凉的屏幕,接通了电话。喉咙干涩得发紧,他张了张嘴,却只发出一个极其沙哑的单音:“喂?”

电话那头,屈奋进的声音传了过来,语调是叶凡从未听过的平静,平静得近乎诡异,仿佛在宣读一份早已拟好的公文,每一个字都精准地落在调子上,没有丝毫属于“屈奋进”这个人的温度与起伏:“叶凡,我觉得咱们俩还是签一个简单的协议比较好。” 他顿了顿,似乎是为了让这句话的分量在叶凡心头砸得更实,“这样以后也给你减少麻烦。”

“减少麻烦”……叶凡咀嚼着这四个字,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迅速爬升,瞬间冻结了他所有的血液。不是为了厘清真相,不是为了修复关系,甚至不是为了所谓的“公平”,仅仅是为了“减少麻烦”——他叶凡的麻烦。多么清晰、多么高效的切割!

叶凡只觉得一股巨大的空虚感攫住了他,脑袋里嗡嗡作响,像被抽干了所有思考的力气。他听见自己用一种近乎麻木的、空洞的声音回答道:“好的。” 除了这两个字,他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静观其变?不,是无力挣扎。

电话□□脆利落地挂断,只剩下单调的忙音在耳畔空洞地回响。几秒钟后,手机的提示音再次响起,不是语音,不是文字,而是一个扎眼的文件传输请求——一个Word文档。文件名简单粗暴:《人身损害赔偿协议书_屈奋进》。

叶凡的手指僵硬地点开接收。文档加载的转圈图标像一把钝刀,在他焦灼的心上缓慢地切割着。

文档打开了。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顶端加粗加黑的标题:人身损害赔偿协议书。这几个字,像淬了毒的钢针,狠狠扎进叶凡的眼球。

往下看:

甲方(赔偿方):叶凡

乙方(受偿方):屈奋进

身份被如此冰冷地界定——施害者与受害者。叶凡的指尖猛地一颤,手机差点滑落。

紧接着,是一段如同判决书般冰冷的“鉴于”条款:

鉴于乙方(屈奋进)于2024年7月19日因甲方(叶凡)的不当行为遭受人身伤害,导致右手第五掌骨基底粉碎性骨折,该伤情已严重影响了乙方的正常工作和生活。

每一个字都像一块沉重的冰砖,砸在叶凡的心上。“不当行为”?“遭受人身伤害”?“导致”?这些被强行赋予的、带着绝对归因的词语,粗暴地将他钉在了责任的十字架上。而那刺眼的“粉碎性骨折”,更是将伤害程度钉得死死的,不容辩驳。

“现甲乙双方本着平等、自愿、公平的原则,经友好协商,就乙方受伤赔偿事宜达成如下协议:”

“平等”、“自愿”、“公平”、“友好协商”……叶凡看着这些冠冕堂皇的词句,一股强烈的恶心感涌上喉头。这哪里是协商?这分明是单方面的宣告!是在那扇冰冷的防盗门关闭之后,隔着铁幕递过来的一纸不平等条约!

他强迫自己往下看,目光扫过那些密密麻麻的条款。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开始顺着他的四肢百骸疯狂蔓延。

协议清晰地列明了赔偿款项,精确到分厘:

医疗费:乙方实际发生的、与本次伤害直接相关的所有医疗费用(包括但不限于挂号费、诊疗费、医药费、检查费、手术费、住院费、康复费、后续治疗费等),凭正规票据由甲方全额承担。

误工费:因伤情导致乙方无法正常工作,甲方需赔偿乙方因此产生的误工损失。误工损失计算方式为:乙方月平均收入人民币壹万捌仟元整(¥18,000.00),自受伤之日起,至乙方经医疗机构确认恢复工作能力之日止,按月支付。首批支付期为:自受伤之日起至首次复诊后评估期(预计一个月)。

护理费:乙方治疗及康复期间,确需人员陪护的,甲方需支付护理费。护理费标准为每日人民币叁佰元整(¥300.00),按实际护理天数计算。

交通费:乙方因就医、复诊等产生的合理交通费用,凭票据由甲方实报实销。

营养费:根据伤情需要,甲方需支付乙方营养费人民币贰仟元整(¥2,000.00)。

精神损害抚慰金:考虑到本次伤害对乙方身心造成的严重损害,甲方需一次性支付精神损害抚慰金人民币伍仟元整(¥5,000.00)。

其他费用:如后续产生其他与本次伤害直接相关的合理费用,凭票据另行结算。

叶凡的目光死死钉在“误工费”那一行。“月平均收入人民币壹万捌仟元整(¥18,000.00)” ——那“壹万捌仟元整”的大写汉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眼睛生疼。屈奋进?那个平时靠着接些零散IT维护、偶尔倒腾点小生意、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屈奋进?他的月平均收入一万八?叶凡太了解他了,这数字简直荒谬得如同天方夜谭!这哪里是赔偿损失?这分明是趁火打劫!

更让他感到彻骨寒意的是最后几项条款:

八、支付方式:甲方同意将上述赔偿款项支付至乙方指定银行账户:

开户行:XX银行XX支行

户名:屈奋进

账号:XXXXXXXXXXXXXX

九、身份确认:本协议签署时,甲方需提供本人有效身份证复印件(粘贴处:________),供乙方备案。

十、协议效力:本协议一式两份,甲乙双方各执一份,自双方签字或盖章之日起生效。本协议为一次性了断协议,乙方获得上述全部赔偿款项后,不得再以任何理由就本次人身伤害事件向甲方主张任何权利或提出任何索赔要求。本协议生效后,甲乙双方再无任何争议。

银行账号、身份证复印件粘贴处……每一个细节都透露出精心算计过的冷酷。这不仅仅是一份赔偿协议,这是一份屈奋进精心准备的、将他叶凡彻底钉在耻辱柱上、并确保能持续不断榨取其金钱的“卖身契”!而那“一次性了断”、“再无任何争议”的字眼,更像是胜利者高高在上的宣告:钱到位,你就永远闭嘴!

叶凡的手指冰凉,几乎握不住手机。屏幕的光映着他惨白如纸、毫无血色的脸,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他不敢相信,不敢相信眼前这份散发着法律文书冰冷气息、条分缕析、步步紧逼的文件,是出自那个认识了他二十六年的老同学、老朋友、好兄弟——屈奋进之手!

那个在烈日下递给他军用水壶的少年呢?

那个用破自行车带他找到新校舍的伙伴呢?

那个在他怂包时用力一推、把他推向涟漪的莽撞兄弟呢?

那个曾经鲜活、仗义、甚至有些粗线条的屈奋进,如今只剩下一个被金钱**异化、冰冷而精确的符号,一个名为“乙方(受偿方)”的索赔机器!

“拳击手骨折……” 叶凡的嘴唇无声地翕动着,那个在黑暗中如同闪电般劈开混沌的医学名词再次清晰地浮现。屈奋进右手第五掌骨基底骨折的真相——那根本是他自己挥拳猛击叶凡头部却打空后,因反作用力导致的自身损伤!这个被医学事实支撑的铁一般的真相,此刻在眼前这份《人身损害赔偿协议书》的冰冷文字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如此可笑!

一股混杂着愤怒、委屈、荒谬和巨大悲凉的洪流在他胸中疯狂冲撞。他不能就这样认下!他需要一个旁证,一个能戳破这弥天谎言的目击者!哪怕只有一个!

他的手指在通讯录里慌乱地划动,带着最后一丝渺茫的希望,最终停留在一个名字上——单朋立。他是当时在场的人之一,叶凡最好的朋友里最老实、最不善言辞的一个。他总该看到些什么吧?他总该说句公道话吧?

电话拨通,响了几声后被接起,背景音有些嘈杂,似乎有搓麻将的哗啦声和模糊的谈笑。

“朋立啊!” 叶凡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急切和沙哑。

“啊?什么事?叶凡。” 单朋立的声音传来,带着一种置身事外的平淡。

“我和屈奋进扭在一起时,你在旁边了吧?” 叶凡屏住呼吸,每一个字都问得小心翼翼,仿佛在捧着一个易碎的希望。

“嗯。” 单朋立应了一声,短促得没有任何情绪。

“你看到我们当时谁打了谁么?” 叶凡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他多么希望听到哪怕一点点指向真相的线索。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然后,单朋立那平板的、听不出任何波澜的声音清晰地传来:“没看清,离得太远了。”

轰隆!

叶凡只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炸开了!没看清?离得太远?单朋立当时明明就站在他和屈奋进的侧后方,距离不过两三步!他那双总是带着点茫然和温顺的眼睛,怎么可能“没看清”?这轻飘飘的四个字,像四把淬了冰的匕首,精准地捅穿了叶凡最后一线希望,也彻底寒透了他的心。这个他以为最可靠、最不会说谎的老实人,此刻选择了一种最彻底的沉默——一种用谎言包裹的沉默!他选择了明哲保身,选择了置身事外,选择了用一句“没看清”来切割自己与这场是非的所有关联!

叶凡感到一阵眩晕,握着手机的手抖得更厉害了。他不死心,像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声音里带着绝望的追问:“那我为什么和他打起来你总听见了吧?他激了我一天,骂了涟漪,然后还跟路人说了那个不好听的词,你都听到了吧?” 他多么希望单朋立能证实屈奋进的挑衅,哪怕只是一点点,也能为他的愤怒和反抗提供一丝正当性。

然而,回应他的,依旧是那堵冰冷的墙:“我…没听清……” 单朋立的声音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躲闪和不耐烦。

“好吧……” 叶凡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他挂断了电话,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空了,瘫软地靠在床头。手机从无力的手中滑落,掉在凌乱的被褥上。单朋立的背叛,比屈奋进的冷漠更让他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寒冷。原来,在现实的压力和可能的麻烦面前,二十六年的情谊竟是如此脆弱,如此不堪一击。

现在,如果直接打电话给屈奋进,告诉他:你的手骨是你自己打我的时候用力过猛骨折的,和我根本没关系!他会信吗?叶凡几乎能想象出屈奋进的反应——那一定是更加激烈的愤怒和指责,认为他是在“耍赖”、“颠倒黑白”、“毫无担当”,是为了逃避赔偿而编造的卑劣借口!那扇刚刚关闭的、冰冷的铁门,只会被焊得更死!

叶凡痛苦地闭上眼。黑暗中,屈奋进那张冷漠的、只认钱的脸庞无比清晰地浮现出来,扭曲,放大,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那张脸,与记忆中那个递来军壶、推他一把的少年面孔,无论如何也无法重叠在一起。二十年的时光,究竟将什么冲刷得面目全非?

绝望像潮水般将他淹没。张彼得?那个被大家私下里戏称为“大草包”的活宝?一年前屈奋进“失踪”时,大家都在焦头烂额地想办法,只有张彼得还在没心没肺地张罗着聚会,仿佛永远不在调上。找他?无异于缘木求鱼。

只剩下最后一个了。叶凡的目光,带着最后一丝微弱的火星,投向通讯录里的另一个名字——李铭。他是他们四人小团体里公认的“能人”,父亲曾是新区大队的大队长,从小耳濡目染,见多识广,处事圆融。更重要的是,他是叶凡和屈奋进共同的朋友,应该……应该能理解其中的复杂,能说句公道话,或者至少,能帮忙从中斡旋一下吧?

叶凡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再次拿起手机,拨通了李铭的号码。

电话很快接通,李铭的声音带着一种惯常的、略显夸张的腔调传来,背景音里似乎还有轻柔的音乐:“哟!叶凡!最近你们闹的可够热闹的啊!” 那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谈论一场有趣的八卦,而非朋友间的重伤与决裂。

“嗯。” 叶凡只能发出一个沉重的鼻音,所有的苦涩都堵在喉咙里。

“你和涟漪怎么样了?” 李铭话题一转,语气变得有些暧昧和探究,“听说最近……不太顺?”

“不知道。” 叶凡生硬地打断他。屈奋进骨折这个巨大的阴影笼罩着他,他哪还有半点心思去谈涟漪?他现在只想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嗨,感情嘛,就那么回事儿!” 李铭似乎没察觉到叶凡的烦躁,自顾自地说起来,带着一种过来人的感慨,“我上高中时不是和张炀搞对象么?那会儿可真是……啧啧。” 他咂咂嘴,仿佛在回味一段陈年旧事,“你当然不知道,那时候你眼里就只有涟漪了。这个张炀就跟涟漪一样,一会好一会坏的,情绪跟坐过山车似的。可能她们这种女孩儿,对于亲密关系都有一种天生的悲观情绪,就像……”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找一个更精准的词,“就像有精神疾病一样,总在自我消耗,也消耗别人。”

李铭的话像一根细刺,不经意地扎了叶凡一下。他想起了屈奋进。“嗯,” 他下意识地应和,声音低沉,“有一次我和屈奋进去逛他们门口新开的一家超市时,提起涟漪,屈奋进也随口说了一句,说涟漪是不是脑子不太正常。”

“逛超市?” 李铭的语调陡然拔高,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奇,“你和屈奋进还有此等闲情逸致?都闹成这样了还能一起逛超市?” 他的关注点再次奇异地跑偏了。

叶凡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他不得不费力地将话题拉回来:“哦,就是之前,还没出这事的时候。他拿到一张超市新开业的宣传单,说1分钱可以买个什么炒锅,我当时正好在他家附近开着车,就顺路去了。结果到了那儿,根本就没那么回事儿,纯粹是噱头。” 叶凡语速加快,只想尽快结束这段离题万里的回忆,“我没白跑一趟,买了件打折的衣服,最后出门时拿着购物小票去刮奖,嘿,运气好,刮中一个不锈钢的热水壶。屈奋进看见了,说正好他家缺一个,我也没多想,就给他了。他一分钱没花,白得一个壶,还挺乐呵。” 这段回忆此刻显得如此遥远而讽刺,那个占了小便宜乐呵呵的屈奋进,和眼前这个索要一万八月薪赔偿的屈奋进,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不能再绕下去了!叶凡强行掐断了自己的思绪,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容置疑的急切:“李铭,咱聊聊正事,聊聊屈奋进手骨折的那事儿,行么?” 他把最后三个字咬得很重。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似乎李铭终于意识到叶凡不是在找他闲聊。“行啊!” 李铭的声音恢复了那种带着点事务性的腔调,“屈奋进不是给你写了一份《协议书》么?该给医药费就给呗?” 他问得理所当然。

叶凡的心沉了沉,但还是顺着说:“是啊!我肯定会给他医药费的,这是应该的。而且我已经在微信上先行垫付给他2000块钱了,他立刻就收了。但是……” 他深吸一口气,准备抛出那个沉重的、荒谬的“但是”。

“那不就行了!” 李铭没等他说完,直接打断,语气轻松得像是在处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既然有了这个协议,那就是进入流程了,白纸黑字,清清楚楚,按流程走就行。那就行了嘛!” 他仿佛觉得事情已经完美解决。

叶凡被噎住了。他没想到李铭会是这种反应。“可是……” 他艰难地吐出两个字,试图将那个巨大的“可是”后面的内容说出来。

“可是什么?” 李铭追问,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烦。

叶凡咬了咬牙,仿佛用尽全身力气,才将那串冰冷的数字从齿缝里挤出来:“可是他的误工费……协议书上写的,是每月一万八!一万八啊!而且写的是‘每月’,一直给到他好了为止!”

他屏住呼吸,等待着李铭的震惊,哪怕是一句“这也太离谱了吧”的质疑也好。他需要有人和他一起,戳破这个荒谬的气泡。

然而,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传来的却是李铭那依旧平淡、甚至带着点理所当然的声音:“那就给呗?”

叶凡以为自己听错了,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声音都在发颤:“一万八!每月!”

“给呀!” 李铭的声音陡然清晰起来,带着一种近乎天真的不解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他又没找你要四五十万!一万八,现在这年头,一个熟练技术工,或者有点手艺的,月入过万不是很正常吗?他写一万八,可能人家真就值这个价呢?再说了,协议都签了,还能反悔不成?按协议履行,大家都省心,别节外生枝了。”

“他又没找你要四五十万!”

这句话,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叶凡的太阳穴上,砸得他眼前金星乱冒,耳朵里嗡嗡作响。最后一丝微弱的火星,在李铭这轻飘飘、理所当然的“那就给呗?”和“他又没找你要四五十万”的论调中,彻底熄灭了。

叶凡握着手机,僵立在黑暗里,像一尊瞬间被冰封的雕像。电话那头李铭似乎还在说着什么,关于契约精神,关于息事宁人,关于破财免灾……但那些声音都变得极其遥远、模糊,如同隔着厚厚的毛玻璃。

他原本的计划,是想将那个“拳击手骨折”的真相告诉李铭,指望这位见多识广、处事圆融的朋友能理解其中的冤屈,能站在相对客观的立场上,帮他向屈奋进递个话,或者至少,能说一句“这事确实有蹊跷,再谈谈”。他以为李铭会是他混乱泥沼中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可他万万没想到,这最后寄予厚望的浮木,不仅没有拉他一把,反而用一种轻描淡写的态度,将他更深地按进了冰冷的水底。李铭关心的,从来不是真相,不是是非曲直,甚至不是他叶凡的感受。他关心的,只是表面的“流程”,是“按协议办事”的所谓体面,是“没要四五十万”这种荒谬的、向下比较的“庆幸”!

一种被整个世界彻底抛弃的、深入骨髓的寒冷,瞬间淹没了叶凡。他感到的不是愤怒,而是一种巨大的、令人窒息的荒谬感和悲凉。原来,在**裸的利益面前,在所谓的“麻烦”面前,二十六年的情谊,所谓的铁杆兄弟,竟是如此脆弱,如此不值一提。屈奋进只要钱,单朋立“没看清”,李铭则轻飘飘一句“那就给呗”。他们默契地组成了一道冰冷的、密不透风的墙,将他叶凡,连同那个被掩盖的真相,彻底隔绝在外。

手机屏幕的光,在黑暗中幽幽地亮着,映照着那份打开的《人身损害赔偿协议书》。甲方:叶凡。乙方:屈奋进。那冰冷的条款,那精确到分的赔偿数字,那要求粘贴身份证复印件的空白处……此刻在李铭那句“那就给呗”的衬托下,显得更加刺眼,更加狰狞,像一张缓缓收拢的、名为“现实”的铁网,要将他最后一点尊严和对友情的幻想,彻底绞碎。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垂下手,指尖冰凉,没有力气再去触碰那个屏幕,也没有力气再去挂断那通早已失去意义的电话。李铭的声音还在断断续续地传来,像背景里无关紧要的杂音。

黑暗的房间里,只剩下叶凡粗重而压抑的呼吸声,以及那份悬浮在手机屏幕上的、散发着幽幽蓝光的《人身损害赔偿协议书》,如同一座冰冷而巨大的墓碑,无声地宣告着一段长达二十六年友情的彻底死亡。铁契已成,寒心彻骨。

作者:赵同

斜杠青年,朝三暮四,比上不足,笔下有余,万年太久,只争朝夕,不怕折腾,才是人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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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2章 铁契寒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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