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的日光照射不进的地方，太子只着单衣趴守在这一方桌案，自出生起，他的叔姥爷怜惜他幼年丧母就亲自打造了这桌案，充满了对其的期许。
自开蒙以来，读书知理，无论春光几许，夏云流转，他亦未曾辜负。
而今，落得睹物思人的下场。他才发现自己拥有的东西是否太轻易得到，失去才痛彻心扉。身后被披上了一层披风，太子转头去看，不由得嗤笑一声。
花雪无言，太子虽已经解了禁足，但索图额已死，只怕他也再无心出去了。她总觉得放心不下，还是忍不住来看看。
“又何必来看我的笑话呢？”
花雪十分震惊，突然门被打开，四阿哥走了进来，冷声道：“太子慎言。”
一边的十三阿哥也走了进来，扯着她往外走。花雪低头跟在后面，猝不及防地被他突然的停步，撞了个跌列。
“你当真忘了吗？”他的语气十分哀伤，花雪虽不得不承认，却也觉得那些话难以说出口，她深吸一口气，叹道：“不过是人在尘世，身不由已罢了。”
“难道我曾欠了你什么？”
“不，你不欠我的，只是我欠了你。”
花雪更是难以捉摸，“既是如此，何不就此一笔勾销。”
十三阿哥笑着摇了摇头：“我这个人做事一向如此，有恩有仇，我都会一一相报。”
当真有股侠王的味道，花雪忍不住打量他，“我也想恢复记忆，能有个像你这样的朋友。”
“当”
一个宫女慌慌张张地捡起地上的铜盆走掉了，唯有花雪盯着她离开的身影若有所思。
“我想如果我此生是不是都没有记忆了，这会是一件痛苦的是吗？”
花雪看着十三阿哥的脸有些失真，如果成为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傻子，不用去承担责任，就这么糊涂地过下去，会比较幸福吗？
“这对你并不公平。”
是不公平吗？花雪认为自己是自私的，八阿哥答应过她，明年一定会娶她进门。她就可以离开这里了，这个地方并不如它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美丽。
花雪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行了一礼后，就匆匆告辞了。
她的记忆，就好像染上了一层看不见的忧伤的蓝色，花雪有的时候其实并不喜欢自己的名字，花是凋零之物，雪太冰凉，都是看起来繁华美好的景象，最终都转瞬即逝。她这个人其实是个喜欢大笑的女子，渴望某一天能自由自在地赤足于天地之间。
“听说了吗？”
一旁的小宫女停下动作，竖起耳朵，向旁边的人侧身。“前天，八福晋又来宜妃宫里了。”
“是为什么事？”
“还能为什么呀，这八福晋可是把醋坛子打翻了。先前就因为抗旨，不肯八爷收小妾，而被罚了抄书。现下的指不定也是因为类似的事吧。”
“要不然说她的身份尊贵，你我真是不能想。要说哪个男子又不是都三妻四妾的。”
“啧啧啧。”
说话的人声音远了，花雪笔下倒是抄错了几个字。自从知道她识字后，这里物品清点登记的事情就给她做了，以为是个清闲的伙计，想不到也抵不住这流言蜚语的威力。
花雪心中很是佩服这样的女子，可是她就真该这样的倒霉吗？泪水不知觉就滴落了下来，将墨水晕染，彻底不能用了。
“原来你在这儿啊？”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不及花雪反应，下意识就想藏起眼泪，未曾想染了墨水的布帛将脸上弄得黑一块儿，白一块儿。
“十三阿哥。”
花雪低着头，还是被他看了个正着。十三不经哈哈大笑起来，“难不成你是砚台子？怎么墨水都弄到脸上去了。”
眼见也是没办法，干脆就大大方方地拿出手绢擦脸了。
“你有一块地方没擦干净？”
“哪里？”
“这里啊。”花雪后退一步，让十三的手伸在半空倒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他握紧五指，放在嘴边轻咳了一下。
“我是来拿东西的。”
这凝滞的气氛才被打破，花雪跟着他来到皇女的住所，她有所而闻，听说他的两个妹子早早地就订到蒙古了。
一时间，花雪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哥。”一道俏丽的身影往这边飞奔过来，花雪低下头行礼。那人却在看到她的瞬间顿住了，连十三阿哥都顾不上。
“听说你什么都记不得了？”
“是的。”花雪答道，她有些好奇了，怎么人人好像都认识自己，难不成自己得罪过人家，一时心里有些拿不稳主意，只想把东西放下就走人。
没想到，十三公主却转身道，“既然是送东西的，那就快进来吧。”
花雪用眼神求助十三阿哥，他显然也是爱莫能助，十三公主吩咐沏茶，倒像是要闲聊的样子，也没说让花雪下去。
十三公主坐在软榻上，看着送过来的一本本书，越翻眉头皱得越紧，“怎么又送过来这样地多？怕不是我要上殿科举。”
没听到回答，她下意识去看坐在椅子上的人。他低垂着头，也不知在想什么，喝了一口茶才缓缓道：“你也该长大了。”
只一句话，十三公主就红了眼眶，偏过头去，只能看见垂下的流苏上闪过的银色的光。她咬咬牙道：“我知道皇兄的担子很重，只不过最近常常梦见额娘，只是有些累了。”
花雪叹了一口气，上前拍了拍十三阿哥。有些理解他的苦与忧，但也不能急于一时，开口道：“没关系的，累了就休息吧。”
他们走在宫道上，本来花雪是慢于他几步的，不知不觉两人就走在了一条线上。
“好像每次想起额娘的时候，你都在我的身边。”
日光将两人的背影拉得很长，花雪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就静静地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我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关系既然愈发地紧张起来。”
花雪还是忍不住提醒道：“也许更多时候，你不得不去扮演一个保护者，也许你也该依赖依赖他们，毕竟你们是亲人，所有的事情也都该有商有量地来，成为彼此的依靠，不是吗？”
十三停了一下，还是叹了口气，望着他的背影，花雪也知道自己哪怕说再多也没用，他始终太过于地把自己为难。
彼时大地虽已回春，仍然带着冬天的一丝凛冽，就像十三阿哥这个人，在如湖水的表象下，里面早已布满了坚冰。
“花雪，你回来了。”八阿哥站在宫道的尽头，侧立着向这边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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