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铃——
清晨的闹钟响起，陈京屿从睡梦中醒来时，总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心跳得厉害，仿佛还没有从梦境中的阴霾里走出来。
他平复一下情绪，打开手机一看，依旧是99 的工作信息，而此时的时间正是星期六早上八点二十分，跟梦里醒来的时间完全一样。
这原本是每天都上演的一幕，却让陈京屿有种莫名地恐慌。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呢？他要迟到了……路阳送他去上班……在路上遇到了一辆殡仪车……殡仪车里躺的是谁？
到底是谁？为什么他想不起来了？
陈京屿越往下想，关于梦境的记忆就消逝得越快，随着最后一丝画面被抹杀，他怎么想都想不起来了。
楼下依旧很嘈杂，狭小的巷子里人来车往，各种杂音汇聚在一起，噼噼啪啪地响个不停，好像永远也不会停歇。
这种太过贴近生活的噩梦，让他一度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陈京屿看着床头柜上的数字一秒一秒的转换，心里的恐慌也随之扩大，在被第二道闹铃惊醒后，他脚步慌乱地冲出房间，看到路阳那一刻却及时刹住脚步，试探性地叫唤一声：“路阳？”
路阳嘴里叼着面包，手上却在收拾东西，听到叫唤后回过头来，看着他这副怪异的神情，莫名其妙道：“干嘛？”
陈京屿干巴巴道，“你怎么不叫我。”
路阳一脸鄙夷道：“谁让你睡得像猪一样，我是你爹啊，还得天天喊你。”
听着这熟悉的语气，陈京屿心里总算踏实一点，直接挡在他面前，不由分说道：“快，掐我一下。”
路阳动作一顿，咽下嘴里的面包，投来质疑的眼神，“你有病？睡觉睡傻了？”
陈京屿语气急切道：“你别管，快掐我一下。”
路阳像被他折服似的，空出手来，使劲儿掐了一下他的胳膊，冷哼一声，“怎么样？”
“卧槽！你下手也太狠了吧。”陈京屿疼得差点跳起来，赶紧揉着被掐疼的地方，满脸怨气地盯着路阳。
路阳表示很无辜：“是你让我掐的。”
不管怎样，至少证明了自己不是在做噩梦，陈京屿呲牙忍着疼，整个人都精神了一些，自言自语地念道：“幸好不是在做梦。”
路阳看着他神神叨叨的模样，揶揄一句：“醒了没？要不再来一下。”
陈京屿瞪他一眼，不耐烦地摆摆手：“赶紧滚，我烦你。”
路阳背上双肩包，走到玄关前换鞋，也不忘回怼一句：“说得好像我不烦你似的。”
陈京屿泄了气似的往沙发上一躺，习惯性地忽略手机里传来的信息提示音，目光掠过空空如也的透明餐盒上，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等等，我那份早餐呢？”
“刚才吃完了。”
“那你那份呢？”
“昨晚就吃完了。”
“我艹，你别走！”
“路阳你个王八羔子！”
……
半小时后，陈京屿踩着点回到公司，依旧像往常一样，第一件事情就是打开电脑混底薪，并且怨气十足地给路阳发了一个表情包。
早安，单休狗！
到底是谁周六还要上班啊！
回到公司，他发现领导不在，就开始心安理得地摸鱼，摸了一天的鱼，快到下班了这才想起自己昨天的日报还没交，不得已又打开模板构思，不料一杯咖啡喝完都写不出一个字。
小伍探出脑袋，见他对着空白的文档发呆，就随口关心道：“领导在群里点名了，怎么样？写好了吗？”
陈京屿摇摇头，脑子有些卡壳：“没有，我们昨天都做了些什么？”
小伍心虚地讲不出来，倒是周浩一本正经道：“不完全统计，我看你至少上了八次厕所，喝了三杯咖啡。”
陈京屿顿时来了灵感，指尖在键盘上跳动几下，就写出第一点：【修复系统中bug，提高工作效率。】
小伍看到这一幕不由得瞪大眼睛，忍俊不禁道：“跟搞诈骗的聊了一小时的电话，算不算素材？”
“怎么不算？”陈京屿构思几秒，接着写下第二点：【跟潜在的客户沟通，为部门拓展人脉。】
小伍又说：“看了一会儿八卦新闻。”
陈京屿这下子倒是犯难了，转头求助周浩：“这个该怎么写？”
周浩略微思索一下，就帮忙输入道：【收集素材，对互联网大数据进行深层面的分析。 】
“偶尔发呆。”
【利用碎片化的时间，深刻反思工作中的问题。】
三人这么一合计，不一会儿就写出了一篇完整的日报，小伍看他写得有条有理，忍不住发出一声赞叹：“牛啊，我怎么没想到这么写。”
周浩瞥了一眼，总结道：“差不多了，再写点加班干的正事。”
陈京屿点头道：“英雄所见略同。”
小伍憋不住笑了：“你们这点心眼都放在这上面了吧？”
陈京屿有理有据道：“我们哪有什么心眼啊，喜欢上班摸鱼的人能坏到哪去？我们连工作都懒得花心思，怎么会做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情呢？”
说着，他就往旁边瞥了一眼，又补充道：“那些每天看起来工作积极的，背后不知道是人是鬼，说不定还会在背后怎么坑你呢。”
小伍还搞不清楚状况，周浩就了然一笑道：“你可以直接报身份证号。”
他刚把日报写出来，正准备上交，就看到丁吉走了过来，用抱怨的语气询问道：“烦死了，领导天天在群里催工作，对了，你们的日报写完了吗？”
小伍这才明白刚才陈京屿话里的意思，与之相视一眼，立马装出一副苦恼的样子：“还没写呢。”
陈京屿也抬起头问道：“你写了吗？要不给我们参考一下？”
“我也没写，唉，要抓紧时间了。”丁吉讪讪一笑，找了个借口就回到了工作。
小伍瞥了他一眼，这会儿倒是机灵了：“等他交了我们再交。”
陈京屿点头道：“很好，那我下班再交。”
转眼又到下班的点了，办公室内的众人都显得无比积极，全都麻利地完成手上的工作，看着墙上的时钟蠢蠢欲动。陈京屿把日报提交上去后，也关上了电脑，准备踩着点跑路。
时钟快走到整点时，甚至已经有人排着队等待打卡了，不料在最后一分钟，消失了一天的领导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
“开会了！各位！”
一句话，让整个部门的人面如死灰，陈京屿默默地坐了回去，把这辈子听过最难听的谩骂都在心里过了一遍。
艹！恶心人你真有一套！
会议结束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多，陈京屿满身疲惫地从公司走出来，抬头看着漆黑一片的夜空，被工业污染的天幕上布满雾霾，只隐约看到一颗孤星挂在南面。
工作了一天，陈京屿这会儿已经累到不行了，在等公交的时候都忍不住打盹，好不容易等来夜班公交，所幸上面没什么人，陈京屿来到后面到靠窗的位置，抱着手地靠在椅子上，慵懒地打着哈欠。
车上只有寥寥几个人，不是低着头玩手机就是闭目养神，除了汽车引擎的声音以外，车内出奇地安静。
随着公交车缓缓驱动，陈京屿看着窗外掠过的夜色，忽然感到一阵困乏，他缓缓闭上眼睛，原本只是想养了一下神，不料一不注意就睡了过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他好像听到有人在叫他……
那道声音很近，好像就在他耳边一样，陈京屿睡得迷迷糊糊的，想睁开眼睛看看，可眼皮就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怎么也睁不开。
谁在他耳边说话？
陈京屿脑子昏昏沉沉的，一时间分不清梦境与现实，唯一能感受到的就是声音，那道气息就像附在他的耳朵一样，有些熟悉，轻柔，又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质问。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到底是谁在说话？
陈京屿只觉得自己被一股熟悉的气息笼罩着，身体好似被禁锢住了，连眼睛也无法动弹半寸。
那道声音那么地清晰，就像从遥远的天边传来，又近在耳畔，带着一股浓烈的绝望，让人感到窒息。
恍然间，他好像又回到了领导让他检查广告牌那天，他不情不愿地走进了对面那栋大楼，爬上一道又一道的楼梯，就在即将筋疲力尽的时候，他终于爬上了楼顶。
伴随着吱呀一声，陈京屿做出跟以前一样的动作，抬手推开了那道斑驳的铁门，映入眼帘的就是一片灰暗的天台。
这时候的天依旧很阴沉，陈京屿前脚刚跨出天台，一阵夜风就迎面刮来，带来一股刺骨的寒意。
他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在迈开脚步的那一刻，他突然有种强烈的预感，觉得这儿会有什么东西在等着他。
陈京屿感觉自己被什么东西牵引着，抬眼环顾四周后，看到被蓄水池遮挡一半的广告牌，被风一吹，便呼呼地鼓动起来。
陈京屿心头涌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似的，缓慢地绕过蓄水池，听见风吹的声音越来越大，仔细一听，夹杂着一丝别的动静。
陈京屿脚步一顿，好像预感要灵验似的，目光紧紧地盯着那块露出一半的广告牌，隐约看到一个附在上面的影子，随着风轻轻晃动着，仿佛在突然间有了声息一样。
陈京屿看着就心生怯意，被一种未知的恐惧笼罩着，明明脑子里有个声音告诉自己不要靠近，可身体却不听使唤的，一步一步朝着那道影子靠近。
他清楚地知道，这是在做梦，梦里的自己总是身不由己的。
短短的几步距离，对于陈京屿来说却走得格外漫长，终于，他走到了那块巨大的广告牌下面，一抬头，一个模糊的背影便映入他的眼底。
陈京屿只看一眼，就感觉到浑身的汗毛竖起，连呼吸都变得急促。
他拼命眨着双眼，试图让自己从幻想中挣脱出来，不料一阵风吹过，他就看到那道背影随着风飘动几下，薄得如同剩一层的纸片一样，下一秒就会被吹走。
陈京屿害怕了，他想逃离这里，想摆脱这个噩梦，可脚下却像是扎了根似的怎么也挪不动步子。
那道背影就这么随着风在陈京屿的眼前飘来飘去，说不准哪一刻就会飘出来，陈京屿下意识后退几步，突然感觉到一道强光掠过，便不适地眯起眼睛，发现附近的大楼突然投来巡视远灯，恰巧打落在这边，将单层的广告牌照得近乎透明。
陈京屿定睛一看，发现并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刚才他看到的真的只是一个印在表面的广告模特而已。
陈京屿摇摇晃晃地后退一步，用手心压着眼睛，绷紧的神经突然得到了缓解，不料下一秒，他的身后响起一道微弱的低吟。
软绵绵的，又断断续续，就像女孩的低声啜泣。
陈京屿猛地转过头，看到一个单薄的背影坐在天台的边缘，就像一片风中的枯叶，在冷风中不断颤抖着，摇晃不止，看起来随时都有可能掉下去。
陈京屿的瞳孔猛地收缩一下，突然腾起几分不详的预感，仔细一想，一股惊惧的寒意便涌上背脊，蔓延至全身。
是她……那个短信里自称为南南的女孩。
此刻，她就坐在最危险的地方，长发凌乱地披散在脑后，肩膀微微颤抖着，发出一阵压抑的抽泣。
陈京屿的神思也跟着哭声游走了，怔怔地立在原地，曾经的梦境碎片在顷刻间被拼凑起来，让他提前预知了事情的走向，
是的，她会跳下去，躺在一片血泊之中，成为新闻中一则无关紧要的报道……
最终……被殡仪车送走。
女孩没有转身，依旧背对着他，女孩一双苍白的手紧抓着扶栏，指关节泛白。
陈京屿的情绪不自觉地被牵动着，呆呆地张开嘴，艰难地发出一个音节：“等等……”
女孩听到他的声音，终于有了反应，在黑暗中缓缓转头来，一双浸满泪水的眼睛清晰地映入了陈京屿的眼底。
她一句话也没有说，好像在用无言的方式告诉他什么。
如果能重来一次……你愿意救我吗？
陈京屿仿佛听到了一道遥远的声音，他的心脏蓦地一沉，想说些什么，可喉咙滚动几下，却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
就在陈京屿失神那一瞬，女孩忽然转过头去，松开抓着栏杆的那双手，对着百米高空，纵身一跃……
“不要！”
陈京屿惊呼一声，骤然睁开眼睛，额上布满细汗，他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心脏还在剧烈的跳动着，仿佛下一秒就能冲破他的胸膛。
他的目光在公交车上飘荡几秒，随手打开手机，看到收件箱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条短信。
时间：昨天凌晨4：14
南南向你转账500。
陈京屿的脑子空白几秒，回想起自己之前回复的那条短信，忽然就产生了一可怕的认知。
这么一劝，该不会把人劝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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