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京屿看着墓碑上自己的名字，就像一道惊雷从头顶劈下，将他整个人击得头晕转向。他难以置信地后退几步，眼睁睁看着墓碑上的文字逐渐扭曲，接着整个世界都开始摇摇晃晃。
在一阵天旋地转的失重感中，陈京屿猛地打了个冷颤，再次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
又是梦，原来新的一天还没开始……
陈京屿倏地坐起身来，视线慌乱地掠过四周，捂住剧烈跳动的胸口，用力喘息两下，心脏才慢慢平静下来。
他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发现此时还不到凌晨六点，而他在梦里却度过了漫长的一天。
那个墓碑上刻着的名字还深深地刻在陈京屿的脑海中，他突然感到一阵莫名地心慌，再结合这几天发生的种种，让他感觉到自己被什么东西扼住咽喉一般，难以言表。
他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做过这种梦了，怎么又开始了。
从殡仪馆到墓碑，梦里和现实似乎重叠了，处处都有她的影子，却处处都找不到她的真人？
陈京屿怀着满腔的疑惑，整理一下凌乱的思绪，又想起梦里记下的地址，几乎是鬼使神差地拿起手机，点开地图软件，指尖微微颤抖几下，接着输入了一个地址。
碧……泉……山……庄……
在点击搜索那一刹那，陈京屿几乎顿住了呼吸，紧张地盯着因为网卡而转动的圆圈，直到看见页面上弹出一行信息。
——抱歉，没有搜索到相关信息。
陈京屿看到这行提示，这才抬手抹去额间的冷汗，松了一口气，心想：或许是他白天想太多了，才会做那个梦。
再看看时间，他才想起来今天休息，重重地呼出一口气，突然感觉到一股浓重的疲惫，像脱了力似的躺回床上，脑子里依旧一片混乱。
翻来覆去地在床上滚了一会儿，陈京屿不断提醒自己不再去想那些事情，闭上眼睛，很快又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已经是中午十二点多，这一觉睡得可真沉。陈京屿这回却没有再做噩梦，之前那个噩梦的阴影也逐渐淡化，他收拢散发的思绪，又在床上刷了一会儿手机，自动屏蔽关于工作的消息，才伸着懒腰走出房间。
客厅里的灯没有打开，杂乱又昏暗的屋子里显得格外逼仄，几道微弱的光线透过窗帘洒在灰暗的地板上，让人有种不太真实的感觉。
茶几上摆着一瓶还没喝完的饮料，还有一张没看完的报纸，路阳的房门半开着，里面传来的一些动静，不知道在干嘛。
陈京屿洗漱完之后，现在已经过了午饭的点了，陈京屿想着路阳脚上打着的绷带，原本想叫个外卖，可翻一下外卖软件发现优惠券用完了，想了想，还是认命地进了厨房，捣鼓半天煮了两碗速冻饺子出来。
把饺子端出来后，陈京屿便冲着路阳的房间叫唤一声：“出来，吃东西了。”
“来了。”路阳应了一声，不一会儿，就来到了餐桌前。
陈京屿把碗推到他面前，瞥了眼他的腿，状似不经意地一问：“感觉怎么样，要不再去医院上点药？”
路阳夹了一撮面放进嘴里，神情有些古怪：“没什么感觉，晚点自己上点药就可以了，再说了，我等下还要出去一趟。”
陈京屿的筷子一顿：“去哪？”
路阳说：“前两天接了一个送奶的单子，今天下午三点钟要开始配送了。”
陈京屿啪地搁下筷子，音量都提高了一个八度：“你疯了吧你，都这样了还送什么奶！一瘸一拐地搬上楼？你的腿打算不要了？”
“哪有那么夸张，只是骑个车把奶送到楼下就行，费不了多少功夫。”路阳的语气很轻松，不过神色却有些许无奈，“而且我定金都收了，人家奶店的奶都是新鲜的，需要当天配送，我不去送的话会给别人造成很大的麻烦。”
陈京屿听到这话，沉默了几秒，突然说：“我去。”
“你去什么你去，你认识路吗？会送吗？”
路阳跟着提高音调：“再说了，你难得休息一天……”
陈京屿反驳道：“怎么不认识路了，我不会用导航吗？送个奶有多困难，就这么定了，你等下把地址和名单给我。”
“不是……”
“闭嘴，吃你的面！”
路阳彻底没话说了，用筷子搅了一下碗里的面，慢悠悠地说：“我想说这面忘记放盐了。”
陈京屿：……
因为送奶的时间是下午四点，所以陈京屿三点多就换好了衣服，刚准备出门就听到路阳提醒道，“记得戴上头盔，最近交警查得严。”
“知道了。”
“停车时要注意点，最近有人会偷外卖。”
“行了，啰嗦。”
陈京屿又折回来带上头盔才出门，先骑着小电驴来到附近的奶店，跟店员交接之后，才提上几箱牛奶到电动车的后座上，开始同城配送。
今天是周日，路边停满了电动车和自行车，路人也很多，但都有条不紊地做事，陈京屿骑着车穿梭在树荫下的小道上，不一会儿就行驶进一个小区内。
陈京屿按照地址找到相应的楼层，拿出名单核对一下，就拨通了第一个客户的电话：
“您好，你订的奶到了，麻烦下楼取一下。”
“好的。”
不一会儿客户就出现在陈京屿面前，陈京屿跟他核对一下数量，就拿出保温箱里的牛奶交到他手里，礼貌地笑了笑：“再见，祝您生活愉快。”
前面几单都格外顺利，陈京屿用了不到两个小时把大半的奶送了出去，直到他来到一个老式的小区，按照名单上的电话拨了几次都没有人接通，他在楼下等了好半晌才接通电话，不过那头的声音明显有些不耐烦。
“你自己送上来吧。”
“不好意思……”陈京屿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到嘟的一声，那头已经挂断电话了。
陈京屿无奈地摘下头盔，回头看着保温箱里的奶，又抬头看看上面的楼层，神情有些纠结。
他还得掐着点送去下一家，不然这新鲜的牛奶容易变质。
陈京屿再次尝试拨通电话，可那头的语气却越发不耐烦，直接说不送上门就退订，陈京屿无奈地收起手机，只能把车子停在一旁，认命地提着一箱奶去找楼梯。
这种老式的小区又没有电梯，陈京屿搬着一箱奶爬上九楼时，整个背部的衣服都被汗湿了。
在楼梯口喘息片刻，用手扇风让自己清醒些，才走到对应门前，抬起手敲响了大门。
片刻后，一个大妈开门走出来，从他手中接过那箱奶，语气不悦道，“今天怎么送得那么晚，都不知道有没有变质。”
陈京屿复述了一下店员的话术：“不会，牛奶都是新鲜的，一到货就送来了。”
“最好是……”大妈嘀咕一声，也就没再为难他，打发他离开了，并且关好了门。
陈京屿看了眼紧闭的防盗门，抬手抹去额间的汗水，转头朝着楼梯口走去。
因为爬楼梯耗费了一些时间，陈京屿担心耽搁下一个客户的配送，下楼梯时不自觉加快了动作，回到电动车旁边时，发现车篮里的头盔不见了，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慌忙打开保温箱，顿时傻眼了。
只见保温箱里空空如也，里面放着的奶竟不翼而飞了！
这是被偷了？
陈京屿慌忙环顾四周，没有发现可疑的人影，再抬头一看，连个监控也没有，心情瞬间跌入谷底。
到底谁那么缺德！不仅偷了牛奶，还把头盔给拿走了。
陈京屿的心情郁闷到极致，却无计可施，不禁责怪自己没有警觉心，正巧这时候电话打来了，陈京屿接通之后才知道是奶店那边打来的。
“客户打电话来说奶还没送到，你还没送过去吗？”
“不好意思，我这边出现了一点状况……”
陈京屿跟奶店那边解释一通，眼看着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自认倒霉地回到店里，自掏腰包补上剩下的十几瓶奶。
经历一出波折，陈京屿送完最后那两单天都黑了，他核算一下清单确认没有送漏之后，就骑着小电动打算回家，快走到一个路口时，无意间听到有人说前面有交警，他想起自己此时没有戴头盔，就赶紧刹住车。
他今天送奶本来就没赚几个钱，后面还贴补了一些，现在要是因为没戴头盔才罚款，他今天真就白干了。
陈京屿探着头看了一眼，隐约看到一闪一闪的警灯，便毫不犹豫地转换路线，加速使行驶进另外一条道路上，打算沿着它绕一个圈回到自己住的地方。
今晚的夜色有些暗沉，乌云遮住了半个天幕，不见一点月亮的影子，能从厚厚的云层里透露出来的，依旧只有东南面那颗若隐若现的孤星。
这条路是通往郊区的路段，通行的车辆明显比主干道上少了许多，路两边高大的树木遮蔽，月光透过稀疏的枝杈洒在油柏路面上，落下一地稀碎的剪影。
路过的车子不受限速的影响，不断在耳边呼啸而过，陈京屿谨慎地行驶在马路的最边上，时不时还踩下刹车减缓速度避让从前后左右射来的刺目强光。
咻——
又一辆车子疾驰而过，紧接着一道影子从后视镜掠过，陈京屿的余光正好捕捉到，再往后视镜上一看，只看到一片浮动的树影。
一阵晚风袭来，道路两侧的树叶被吹的沙沙作响，几片枯叶飘落在马路上，被车轮压过时，发出一道清脆的声响。
陈京屿受这种氛围的影响，脑海中闪过一丝恐怖电影的片段，目光时不时瞥向后视镜，担心会从镜子里看到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
经过一个下坡路段，有个提示牌上显示着慢行的标志，陈京屿打开车头灯，谨慎地把车子开到了最小档，时不时观察着两边的路况。
这条斜坡很长，一侧是光秃秃的山壁，一侧侧是杂草丛生的水沟，昏暗的路灯照射在山壁的一角，在路上投下巨大的影子，陈京屿规规矩矩地行驶在道路的最右侧，看着一辆辆车子在他身边呼啸而过。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陈京屿总感觉这条坡很长，弯弯曲曲的，像没有尽头似的，导致他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路了。
就在这时，兜里的手机震动起来，接着来电铃声就响起了，陈京屿左右观望一下，才刹住车，在一个平坦的地方停下来，掏出手机看到是路阳的来电。
“喂，你回来了么？怎么送了那么久？”
陈京屿直接掠过今天那些糟心事，只是轻描淡写道：“准备回了，刚才遇到交警所以绕了段路。”
路阳问：“不是戴了头盔吗？还怕什么交警。”
陈京屿言简意赅道：“头盔不见了，回去再跟你说。”
“好吧，我懒得煮饭了，回到楼下记得给我打包个东西。”
陈京屿：“我就知道打电话来准没好事。”
路阳得寸进尺道：“再来个冰淇淋，或者麻辣鸭脖也可以。”
陈京屿哼了一声：“买个屁，挂了。”
陈京屿挂断电话，又点开地图看了眼导航，发现自己没有走错路，便打消了先前的疑虑，再次骑着车子回到路上。
前方又是一个弯道，那头的路灯好像坏了，黑蒙蒙一片，陈京屿有些看不清前面的路段，经过一个减速带，车子自动减速，陈京屿的身体也跟着颠簸起来。
车轮摩擦着发出一阵钝感的声音，就像在心里划过的一道划痕，某一瞬间，陈京屿敏锐地洞察到一些别的声响。
他眼皮一跳，在经过减速带之后，左右看了一眼，什么也没看到，却总感觉心里毛毛的。
一辆车里在他旁边经过，带起一阵劲风掠过陈京屿的脸上，掠过皮肤上有种凉丝丝的感觉。
陈京屿鼻子一痒，就打了一个喷嚏，再看看前面的路灯明亮了很多，道路也跟着宽敞了，眼看着很快就要通过这段斜坡路段了，前面又亮起了一个电子提示牌，滚动的字眼显得格外刺眼。
【注意！此路段为事故多发路段，已因事故丧生43人，请小心行驶。】
陈京屿只看一眼，就感觉心里毛毛的，当真被震慑到了，不由得更加小心翼翼了。
经过最后一截减速带，车轮似乎压到了什么东西，更明显地颠簸一下。
陈京屿没仔细留意，看着前方通常平坦的道路，下意识拧了一下加速的车把手，却突然感觉到不对劲儿。
明明已经经过了减速带，表盘上的码数是正常的，为什么车子的速度还是那么慢呢？
滋啦——
轮胎被车刹挤压着，缓慢地向前挪动着，在油柏路面上发出一阵轻微的摩擦声，无论陈京屿怎么拧手柄，车子都无法加速一分，就好像被什么东西拖着一样。
一刹那，陈京屿感觉自己被笼罩在一种诡异的氛围中，感觉到背后凉丝丝的，好像被什么盯着一样，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滋啦——
他背后好像有东西在拖着车子……
越来越用力……越来越用力……
车子不仅没能加速，反而却被一直拖着往后拽，陈京屿明显感觉到那股拉扯的力量，突然意识到什么，越发感觉到毛骨悚然，清晰地感受到皮肤上的汗毛一根接一根地竖起来，连带着身上的血液都仿佛凝滞了。
滋啦——滋啦——
他心跳失去了该有的频率，呼吸越来越急促，想回头看看，但脖子像被什么东西压着一样，僵硬着、动弹不得。
“我艹……”
陈京屿忍不住又打了个冷颤，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他迫切地想逃离这种诡异的怪圈，慌忙间，他手上猛地一用力，明显感觉车轮滚动间与某种力量拉扯得更加厉害了。
陈京屿盯着仪表盘内转动的指针，背上都冒出了冷汗，手上的力度却不敢怠慢分毫，泛白的指骨紧紧地攥着车把手，往加速的方向转动着，感觉到拉扯的力量越来越重，车轮之间的摩擦越来越重……
终于，在倏的一声后，车轮似乎挣脱了什么东西，突然加速冲出去，又恢复了仪表盘上相匹配的速度。
陈京屿一下子控不住力度，险些撞到一旁的山壁上，幸好他双腿比较长，及时往地上一撑，手上及时按下刹车，才避免了一场碰撞。
陈京屿心神未定地稳住车子，胸口处剧烈起伏一下，突然有了勇气，大着胆子回头一看，发现身后空无一人，只能看到被黑暗模糊掉棱角的山壁。
仿佛又被不死不休的梦魇缠上了，那种无着无路的恐惧感再次笼罩在陈京屿的头顶，逼得他那根名为理智的弦险些断掉，直到他的视线掠过电动车的后轮上，脑子忽然卡壳了一下。
我去，哪来的破布！
原来是电动车的后轮上不知道从哪里卷来一块破布，现在正绞在车轮的外壳边上，垂下几条被拉扯断的布条，中间还有几个摩擦出来的破洞。
陈京屿呆滞几秒，终于想起自己刚才在减速带上压到的东西，顿时松了一口气，不禁觉得好笑。
敢情是那破布卷进车轮里的，越动就卷得越紧，也难怪他怎么开都感觉车轮被拉扯着。
随着接连两辆车子经过，刚才那种诡异的怪圈仿佛随风消逝了，陈京屿一直提着的心脏落回原处，也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责怪自己多心。
远处响起的喇叭声拉回了陈京屿的神智，他把那些不好的念头抛诸脑后，才把卷在车轮里的破布扯出来，调整好状态，骑着车子重新回到路上。
这时，他并没有留意到身后的那个电子警示牌又滚动了一下，上面的内容似乎发生了一点变化。
【注意！此路段为事故多发路段，已因事故丧生43人，请小心行驶。】
↓
【注意！此路段为事故多发地，已因事故丧生44人，请小心行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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