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这公主谋反失败,怎么一群百姓还跟着反贼一起跑出城了,逃难还得结个伴咋的。”
翟赫一脸不解,可面前那群人确实是一副实打实的百姓打扮,面上的慌张也不像假的,见到他们两个带着官兵,更是抖如筛糠,腿软的走都走不动。
赤那朔心里也有些怀疑,在原地犹豫着不敢上去。
“我过去看看。”
“别……”
还没来得及阻拦,翟赫就已经过去了,赤那朔也只好带上几个官兵一起。
“官爷饶命,官爷饶命!”
这群百姓几乎都跪下来了,一个劲地求饶。
“别怕,我们是大皇子的亲信,奉命在城外清剿反贼,不知几位慌慌张张出城做什么?”
“做……做……”
为首那位低垂着头,说话磕磕巴巴,赤那朔趁机观察起了后面几人的双手,的确是劳作人。
“别害怕呀。”翟赫将那人扶起来,转过头又对赤那朔说道,“他们没问题吧?”
“嗯。”
话音未落,这群人突然惊恐万分,一群黑衣人不知从何处出现,拦在他们面前,赤那朔往四处看去,除了自己带过来的这几个,其他官兵已经不知所踪。
“杀。”
此话一出,黑衣人立刻大打出手,原本他们的身手应对这些人不成问题,但那些百姓一脸惊慌,手忙脚乱的,给他们白添麻烦。
“阿朔,我们……”
“这群人目标应该是我,我们两个人分开,你带着这几个官兵引着百姓往城里跑。”
“那……”
“快!”
时间快得来不及再犹豫,他也无心思考是皇帝,公主还是谢载舟的人。
他只想活着。
和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
此处虽然空旷,但不远处便是堤坝的上游,那里地势复杂,只要能够跑过去,便有一线生机。
若想杀我,尽管过来!
赤那朔虚张声势扔出几枚铜钱,趁他们迷惑之际,拔腿就跑。
几人紧跟着在后面追。
他突然后悔今日穿了军甲,虽然能抵御刀枪却也成了此刻的拖累,眼看着力不从心……
咻——
长箭破空,似乎是冲他而来。
“阿朔!”
原来不是。
何映灯骑马赶到,一边朝那几个黑衣人射箭,一边焦急的喊着他。
黑衣人不为所动,分出两人回头对付,剩下的则继续追击着赤那朔。
匕首划过马腿,马儿嘶鸣一声,失去平衡,将何映灯狠狠摔在地上,意识模糊前,她只能微弱地喊着。
“向前跑,离开这里。”
上游越来越近了。
赤那朔心一横,直接跳了下去。
面对奔腾的河流,他尚有一线生机。
“这女人怎么办?”
“不用管,我们去下游找人。”
“是。”
黑衣人没想着给他留活口,一些守在这上游口,一些跑到下游去。
赤那朔此刻正双手挂在在断崖的一棵树下,苦苦支撑着,但崖上那几人一直不走,他也无路可去。
“你们知道我是谁吗?”何映灯很快醒过来,腿上剧烈的疼痛支撑着她的意识,“我若出事,殿下不会放过你们的。”
“大哥,这怎么办?”
其中一个黑衣人突然犹豫起来,他们自然知道这女的惹不起,可是陛下的命令……
“陛下已死!”
“大哥……殿下才是我们的新主子。”
暗卫第一要领,服从命令。
哪怕易主,没听到主子亲令,也不可随意行事。
何映灯踉踉跄跄走到几人面前,艰难扯出笑容。
“我在下游等着你们。”
她往后一倒,便如落叶飘落,跌入水中。
“救人!”
黑衣人没想到这女的做事这么绝,一下子慌乱起来,跑去下游通知其余几人。
赤那朔终于松了口气,费力爬了上来。
劫后余生,却没有欣喜。
水流湍急,映灯才受了伤,生死未卜,他却只能东躲西藏,无处可去。
何映灯感觉自己变得很轻很轻,在水里浮浮沉沉,等她醒来,天边泛起白光,看起来时候尚早。
浑身上下都在隐隐作痛,提醒着她,阿朔失踪了。
不对,是被谋害了。
也许是皇帝,也许赤那朔也知情。
她对阿伊莎的话分辨不出真假。
“姑娘,你醒了!”
“芜絮?现在是什么时辰?”
“再过半个时辰,大皇子殿下就要登基了。”
“这么快?”
“迟则生乱嘛,反正公子是这么说的,况且陛下驾崩,总得有个新帝不是。”
见何映灯揉着脑袋不说话,芜絮又补充道:“虽说姑娘昏睡这几日殿下只来过几次,但毕竟登基仓促,礼法不全,殿下已经是忙里抽闲了。姑娘不必……”
“我想见翟赫。”
“翟公子昨日启程回草原了,原本是等你醒了再走,但公子说朔公子先行一步,翟公子也不能多留。
说来也怪,朔公子走得急,我问公子他也没说什么。”
“芜絮。”
“怎么了小姐。”
“没事了。”
瑶池宫阙,晨雾未散。
阿伊莎立于临水亭台之上,身上那件按皇后礼制缝制的翟衣,金线密织,光华流转。
圣旨早已宣读完毕,此刻正孤零零地躺在地上,若是被有心之人看到,也算重罪一桩。
不过这空台楼阁,哪还有人在意。
侍奉的宫人方才已经被她赶了出去,偌大的宫殿里,连她自己的呼吸都清晰可闻。她抬手,指尖轻轻拂过冰冷的玉石栏杆,雕栏玉砌应犹在,容颜却只能化作枯骨。
再过几日西域的使者便要来向她辞行,那时她才是真正的举目无亲,孤家寡人。苦心挑拨,她的确如愿留在这里,享受荣华富贵,拥有地位尊容……
“来日方长。”
只要有朝一日,陛下需要西域的助力,那她也并非永囚于此!
与此同时,京城另一隅,曾经门庭若市、金碧辉煌的公主府,此刻一片寂静,大门紧闭,无声地宣告着谢思水的结局。
她蜷缩在临窗的锦榻上,怔怔地望着窗外那方被高墙切割得只剩一线的灰白天空。
“母后,你怪我吧。儿臣行差踏错,害了好多人,做了好多错事,儿臣只是不甘心……”
不甘心身为女子,不甘心无权无势。
诚然如何映灯所说,她嘴上说着女子不易,又不肯脚踏实地,只顾着拉拢权贵,甚至对她人有着世俗偏见,高高在上,竟也如那些男子一般。
这次,她输得心服口服。
天下淅淅沥沥下起雨来,随之而来的是新帝的圣旨,她原以为是鸩酒或是白绫,毕竟斩草除根这事,父皇常做……
“母后,皇兄没有杀我,是禁足。”
得知圣旨内容之时,她甚至有些窃喜,只要活着,总是有希望的,笑着笑着,她却也哭了。
她既没有死的勇气,也害怕永囚在此的孤独,一生仿佛能望穿尽头。
这场谋反,有的人死去,有的人苟且偷生,不过很快就会变成说书先生口中添油加醋的故事,若干年后,真真假假已无从辩驳,史书上只会记得最后的赢家,而那些繁复杂乱的过程最后都落进地里,也许变成灶上的泥,也许变成埋棺的土。
只有亲历者,回想起尘埃落定这日,总是会记得这是个潮湿的雨天。
不知不觉半个月过去,何映灯的伤修养好了大半,精力也回来了不少,这段时间她一直躲在这方天地,几乎是与世隔绝。
难得到院子里来,正巧碰上了谢载舟,如今该称新帝了。
“民女参见陛下,陛下万安。”
“映灯,朕……我可以解释。”
“不用了。”何映灯语气无波无澜,平静地可怕,“民女相信这事陛下不是主谋,也不想计较这些。”
“好,我们不说这些。”
谢载舟松了口气。
“不求陛下放了翟赫,毕竟阿朔失踪要是泄露出去,对草原那边也不好交代。陛下才登基不久,应当是不愿见到的吧?”
“映灯知我,的确如此。”谢载舟向前走了几步,何映灯也没躲着,这让他语气轻快了不少,“朕现在已经是皇帝了,之前应允你当皇商,这事仍然作数。”
“皇商一职,早就许诺给了葭夫人,陛下不可出尔反尔。不过民女却有一事相求,自我离开邬镇,已经一年有余,陛下可否允我回去看看?”
“朕……”
“陛下政务繁忙,民女一人回去便可,若不放心,大可多叫几个侍卫跟着。”
“好,早去早回。”
谢载舟没否认赤那朔失踪一事,近日她也听说都城内外守卫森严,无非就是因为她在城里,认定了阿朔活着一定会回来找她。
不过,他们当初早就约好了,若是功成身退,一定要先回邬镇看看。
“朕还有事,先回宫了。”谢载舟总觉得何映灯近在眼前,又仿佛远在天边,自己的心虚全被她坦荡荡地剖开,只能灰溜溜的落荒而逃。
阿朔,你最好在邬镇乖乖等我,不然我也没办法了。
何映灯苦笑一声,抬头是四四方方天,低头是匠人们精心铺设的地基,她也算匠人,不小心困在这里。
只有邬镇的小屋,和来自草原的夫君,告诉她,她是自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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