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京城外十里长亭，秋风送爽，黄叶纷飞。
琴蜃和沈嗔郁立于亭中，远眺官道尽头。他身着常服，腰间仅悬一枚白玉佩，若非身后跟着一众侍卫，倒像个出游的富家公子。
“陛下，亓官将军的车驾已至五里外。”侍卫快步走来，低声禀报。
琴蜃微微颔首，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玉佩。今日他亲自出城相迎，表面上是为嘉奖功臣，实则是想第一时间见到这位原著中的主角——亓官宣。
琴蜃眯起眼睛，望向远处扬起的尘土。巫白娑那夜密谈后，两人便暗中联手调查杜痴的北关军械交易。今日亓官宣入京，正是他们计划中的重要一环。
马蹄声渐近，一队骑兵出现在官道尽头。为首之人身披玄甲，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即使隔着老远，也能感受到那股肃杀之气。
“那就是亓官宣？”琴蜃轻声问道。
沈嗔郁点点头：“是他。”
随着队伍靠近，琴蜃终于看清了这位传说中的主角。亓官宣约莫二十五六岁，剑眉星目，轮廓如刀削般锋利，颇有几分煞气。
“微臣亓官宣，拜见陛下。”亓官宣翻身下马，单膝跪地行礼。他声音清朗，举止间透着军人特有的利落。
琴蜃上前虚扶一把：“将军请起。西境大捷，将军功不可没。”
亓官宣起身，目光却不着痕迹地扫过琴蜃身后的侍卫。琴蜃心下了然——这位将军看似恭敬，实则戒备心极强。
“这位是……”琴蜃看向亓官宣身后的马车，车帘微动，一只苍白的手探出，紧接着是一张令人惊艳的面容。
“小人戚清冉，参见陛下。”那人声音轻柔似水，行礼时却因动作牵动伤口而微微蹙眉。
琴蜃恍然——这就是原著中亓官宣的病弱谋士戚清冉，瑶笙国的皇子。
他本在璠国揽月楼做探子，后来又因为瑶笙国动荡回去，却在政事混乱中被送去羞辱敌营。好巧不巧，遇上的是亓官宣他们。当初在璠国时两人就相识，交情不浅，他们一拍即合，大破瑶笙国。
也因为这走向，读者们对戚清冉这个角色毁誉参半，讨论热度与主角形成断崖一般的差距。
不过，这一出跌宕起伏的故事圈粉了不少人，一度为这对事业型好基友疯狂打榜——琴蜃也是其中之一。
这么想想，还真有种追星见到真人的兴奋感！
“戚公子有伤在身，不必多礼。”琴蜃温声道。
戚清冉抬眸，那双如墨般深邃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恢复平静。琴蜃心头一跳——这双眼睛太锐利了，仿佛能看透人心。
“朕已在宫中备下宴席，为将军接风洗尘。亓官将军，随朕同行吧。”
亓官宣恭敬不如从命：“是。”
琴蜃一露面，戚清冉也不坐马车了，跟在亓官宣身边陪他们一起走路，沈嗔郁跟着后面的士兵侍卫们识趣地同他们拉开距离。
琴蜃压低声音：“朕记得，亓官将军是开国老将军的血脉吧？”
多年之后，此事再度提起，亓官宣只觉得恍惚。
琴蜃状似随意地问道，眼角余光却紧盯着亓官宣的反应。
亓官宣的脚步微不可察地一顿，随即恢复如常：“陛下博闻强识，祖辈确实追随先帝立下过汗马功劳。”
琴蜃轻笑一声：“可惜后来家道中落，到你父亲那辈，只做了个不上不下的文官。”
这话说得尖锐，亓官宣却不见恼怒，只是平静道：“家父一生克己复礼，虽职位不高，却也问心无愧。”
“问心无愧？”琴蜃嗤笑一声：“既如此，将军何故离家出走？去边境蛮夷之地自讨苦吃，至今才归。”
“微臣当初年少轻狂，与家人生出嫌隙，这才一股脑地离了他们。如今有了一番作为，也好慰问九泉之下的亲戚家人，这才敢回来。”
“听闻……”戚清冉忽然作声，隔着亓官宣向琴蜃问过去：“景京城中如今也不太平。陛下早些险错勘诚臣，如今如此殷切我家将军，实在让人不敢恭维。”
戚清冉的话像一把锋利的匕首，直刺琴蜃的痛处。
琴蜃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但很快恢复如常。他侧头看向戚清冉，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戚公子此言差矣。朕虽年少，却也知人善任。亓官将军乃国之栋梁，朕自然要亲自相迎，以示重视。”
戚清冉微微一笑，不再多言，但那双眼睛依旧如刀落下，仿佛能割开琴蜃的每一寸伪装。
亓官宣察觉到气氛微妙，适时开口：“陛下厚爱，微臣受宠若惊。只是微臣初回京城，对朝中局势尚不熟悉，恐怕还需时日适应。”
琴蜃顺势接话：“无妨，朕会派人协助将军。况且，有戚公子这样的谋士在侧，想必将军很快就能熟悉一切。”
三人一路同行，看似和谐，实则暗流涌动。琴蜃知道，亓官宣和戚清冉绝非易与之辈，他们能看穿自己的意图，甚至可能已经察觉到自己并非原主。但眼下，自己必须争取到他们的支持。
景京城门在秋阳下泛着古朴的光泽，琴蜃与亓官宣一行缓步入城。街道两旁百姓纷纷驻足，好奇地打量这支特殊的队伍：年轻的皇帝与凯旋的将军并肩而行，身旁还跟着一位气质非凡的公子——不过他身子似乎不太好。
走得久了，戚清冉也有些疲力，忍不住捂上伤口。亓官宣注意到他的不适，暗暗搀着他。
琴蜃侧目看向这位原著中的病弱谋士，关切道：“公子看着不适，宫中太医医术精湛，不如让公子在宫中调养几日？”
戚清冉微微欠身：“多谢陛下挂念。小人这身子骨是旧疾，不碍事的。”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倒是陛下日理万机，还亲自出城相迎，实在令我等惶恐。”
琴蜃听出话中试探，心中暗叹这戚清冉果然如原著描写般敏锐。他正欲回应，忽见前方一群人迎面而来——杜痴和一众官员正笑容满面地候在宫门外。
他知道杜痴肯定要来找事的。
琴蜃面上保持体面：“宰相大人和各位怎么出来了？”
“陛下尚且亲自接驾功臣，我等又怎能做那视若无睹之人。”杜痴笑容可掬，朝琴蜃鞠一躬，又转向亓官宣，语气热络：“亓官将军年少有为，实乃我璠国之福啊！”
亓官宣恭敬行礼：“宰相过奖。微臣不过是尽本分罢了。”
“宰相大人有心了。”琴蜃淡淡道：“既如此，大家一同入座吧。”
戚清冉站在亓官宣身后，目光在杜痴与琴蜃之间游移。他敏锐地察觉到两人之间那股无形的排斥，嘴角不禁浮现一丝玩味的笑意。
琴蜃注意到戚清冉的表情，心中一动。看来这位病弱谋士已经看出了什么。也好，省得他多费口舌解释。
戚清冉缓步跟在最后，将一切尽收眼底。他轻轻扯了扯亓官宣的衣袖，低声道：“大人，这京城的水，比我们想象的还要深啊。”
亓官宣微微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凝重。
众人踏入殿中，樱冉在此等候他们多时。
皇宫内灯火通明，丝竹声声。琴蜃端坐主位，目光扫过殿中众人。杜痴坐在左下首，脸上挂着万年不变的笑容；巫白娑坐在另一侧，神色冷峻；而今日的主角亓官宣则坐在巫白娑的右侧，身旁是病怏怏的戚清冉。
“亓官将军西境大捷，扬我国威。”琴蜃举起酒杯：“朕敬将军一杯。”
亓官宣连忙起身，恭敬回礼：“微臣不敢当，全赖陛下洪福。”
杜痴笑眯眯地插话：“亓官将军谦虚了。老臣听闻，将军在瑶笙国边境以少胜多，连破三城，这等功绩，便是老将军在世时也未曾有过啊。”
琴蜃注意到亓官宣眼中闪过一丝阴霾。原著中提过，亓官宣的父亲投靠杜痴，同杜痴一齐对抗老将军，使人最终郁郁而终。亓官宣深受老将军痛爱，得知真相后一怒之下离家而去。杜痴此刻提起亓官宣的祖父，分明是在敲打他。
“宰相过誉了。”亓官宣不卑不亢：“微臣不过是运气好些。”
杜痴捋须而笑：“将军过谦了。老臣听闻，将军帐下有位奇人，智计百出，助将军屡破敌阵——”他目光转向戚清冉，“想必就是这位公子吧？”
戚清冉掩唇轻咳，眼尾泛起病态的嫣红：“宰相谬赞。小人不过是无心插柳，哪敢当‘奇人’二字。”
琴蜃指尖轻叩案几，忽然插话：“朕倒觉得戚公子当得起。听闻公子在瑶笙国时便有‘玉面杀神’的之称，如今助我璠国大胜，更是功不可没。”他转向众人：“朕欲封戚公子为翰林院待诏，随侍御前，诸位以为如何？”
殿内霎时一静。杜痴手中酒盏微微倾斜，琥珀色的液体在杯沿晃荡。巫白娑抬眸望向琴蜃，眼底闪过一丝诧异。
亓官宣握盏的手陡然收紧，青筋在手背蜿蜒如蛇。戚清冉却轻笑一声，病弱的身子微微前倾：“陛下厚爱，小人愧不敢受。只是——”他忽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猩红，“小人命薄，又无以为家，怕是消瘦不起这样的福分……”
“清冉？！”亓官宣慌忙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子。琴蜃这才注意到，戚清冉的袖口早已被冷汗浸透，单薄的肩胛在衣料下显出尖锐的轮廓。
好一招金蝉脱壳！
琴蜃看着戚清冉惨白的唇色，只能先挥手让他们退场：“来人，传太医！”
一场接风宴因为主角们出了意外草草收场。太医诊脉后，说戚清冉是旧伤复发兼水土不服，需静养月余。亓官宣便以此为由，婉拒了所有邀约，带着戚清冉住回荒废许久的老将军府——如今也是他的宅府。
“杜痴今日试探，已起疑心。”亓官宣摩挲着腰间佩剑的吞口，“他故意提起祖父，是在警告我——别妄想与他为敌。”
戚清冉裹着狐裘窝在角落的圈椅里，指尖把玩着一盒枚白玉棋子：“那大人想如何呢？”
“这话应当问你才对。”他看向戚清冉：“你之前和杜痴接触过，应当知道些这人的底细——你说，该如何是好？”
戚清冉忽然笑开：“大人先前不是最怕我这些奇思妙想的吗？如今怎么不拦着我了？”
亓官宣也是无奈：“这位宰相大人可不是好相与的，非常之人得用非常手段。”
戚清冉并不答他，只是问：“大人觉得当今圣上如何？”
亓官宣正在擦拭佩剑，闻言动作微顿。剑刃映出他紧蹙的眉头。半晌，他憋出两个字：“……古怪。”
“是，十分古怪。”戚清冉肯定道：“早些年还在揽月楼时，我曾远远见过这位陛下，不是个励精图治的性子。如今忽然操心起这些，像是有些心急。”
“不仅如此，”亓官宣觉得怪异：“之前我们打探到，陛下与杜痴已然交恶，两边争锋相对。可我们一回来，他们又跟好的穿一条裤子似的，一齐针对起我们来……”
“但两边看着不像算计好的。”戚清冉思索道：“我们先前打探到的消息应该不假，他们也各有各的想法——杜痴是警告，陛下应当是敲打。”
亓官宣疑惑：“敲打什么？”
戚清冉莞尔一笑：“自然是敲打我们合不合他的意、中不中用了。否则陛下大费周章的办这场接风宴是为了什么？”
亓官宣若有所思，戚清冉便接着道：“躲得了一时躲不过一世，如今我们推了这场宴会，往后他们必然还会找我们麻烦。大人不想把事闹大，就得选一边站了，省得一个两个跟苍蝇一样惹人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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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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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欲盖弥彰显真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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