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王自有用处,大人以后便知。”
向叔弥了然点头应下。
事情交待完后,百里弘深看了夏轻染一眼,对向叔弥道:“大人保重,就此告辞。”
“保重,下官恭送殿下。”向叔弥作了一礼,突然惊呼道,“对了,殿下,还有一事未能说明。”
“什么事?”
“透露殿下行踪的人。实不相瞒,下官也未知她们是何人,只知道是两名女子,言有锋行有锐,应是一个难缠的对手。她透露殿下的行踪并说殿下要杀下官,若下官不反抗也要被她杀,下官就想反正都是死不如就做最后一次匪。奇怪的是如今我们两相安好,她并未来杀下官,不知是什么意思?”
闻言,百里弘深瞟了一眼夏轻染,她只是低头静立,缩进袖子里的手捏得指节发青。
“本王一走,她便不会来缠大人了。”
“可是对殿下……还有那名逃走的刺客也不明来历,殿下不得不防。”
“嗯,”百里弘深冷哼,“不管他们是几路人马,想杀本王也得有那个本事。多谢大人提醒,本王一定会将她揪出来。”
“那就好。下官就祝殿下早擒贼人,达成所愿。”
三人说完后回到了队伍中,向叔弥带着众人朝百里弘深拜别。士兵们上了马,夏轻染跟着百里弘深上了马车。
她坐在他的对面,眼神看向一边,忽略他打探的视线。
“过来。”百里弘深盯着她吐出了这两字。
夏轻染坐了过去,才刚坐稳,一只强有力的手掐了过来,狠狠地捏着她的脖子。她一时不能呼吸双手去掰他的手,涨红了脸,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吐词。
“那人是不是你,一切都是你在捣鬼?”他森寒地问她。
夏轻染感觉脖子上的力松了一点,使劲呼吸了两口,与他对视道:“殿下若怀疑大可现在杀了奴婢。奴婢不过是一个亡国奴,殿下既要顺应你的人何必放一个隐患在身边。”
说完闭上眼任其宰割。她知道他叫她去听他和向叔弥对话是让她知道他没有放弃延边,她没想到向叔弥会将此事透露给他。不过那又怎样,他对她的怀疑从来没有停过,只要没有证据,他就不会妄下结论。
百里弘深见她视死如归的样慢慢松了手上的力,手掌轻轻贴在她细长的脖子上,这才发觉她的脖子如此细长,他的手捏住了大半的脖子,且莹润微凉,释放他手上的温热。
他没有松开一直这么握着,夏轻染睁开眼对上他的目光,两人只有咫尺相隔,都在探寻对方眼里的含意。
良久过后,百里弘深缓缓松手,在放下手的同时拇指指腹轻轻抚过脖子上那道已淡去的伤痕。那日见她伤了,他很想抚摸一下那道刺目的伤疤,奈何阴差阳错下疤已经淡了,他才用这种方式轻抚一次。
他指腹的温热轻轻滑过她的细脖,夏轻染颤了一下,盯着他深沉的眸子却什么也看不出。可她不知那只手的主人已在清醒和沉沦中过招几回了。
夏轻染又坐至对面,低下头只看向自己的腿。百里弘深沉默过后,轻启溥唇:“困了就躺下睡。”
疾驰的车轮卷起地上的黄沙,在马车后留下一团昏黄,呼啸而过的风又将它们吹散。外面的风景如谢幕的戏子换了一拨又一拨,车内的两人心思各异,没有多的话语。
夏轻染不敢大意,小心翼翼地盯着他,生怕自己会露陷,不曾躺下。百里弘深看着局促不安的她稍稍侧过身去,不用直面他也许能多一丝自在。只是偶尔抬眸看她时,会发现若有若无的冷意,等他想再次确认时又消失不见了,给他留下一片迷茫。
如此行了十来天的路,七安在车外说了句“到城门口了。”夏轻染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下了马车的夏轻染望着熙熙攘攘的城门口有一瞬间的失神,百姓和商队来回穿梭,守城的士兵精神抖擞,几处茶摊里离别的人执手相看泪洒烟尘,重逢的人拥抱喜泣,演绎着人生两极化的悲欢与离合,城楼上旌旗招幡……
曾几何时她的故国也是这么热闹的。若是她回国那天,她的国家没有被灭,她的父王和母后一定会站在城门口来接她。可是这一切都被毁了,是被眼前的这个人毁了!夏轻染想到此处恨恨地看向一旁的百里弘深。
百里弘深感觉到一道不善的目光射来,正疑惑时,一个清脆甜美的声音打断了他。
“王兄,王兄……你终于回来了,我想你很久了!”
一个明艳活泼的女子向这边跑来,一边跑还一边摇手,大而亮的眼睛闪着兴奋的光芒,玉肌雪肤,言笑宴宴,有着少女天生的天真烂漫似豆蔻般可爱俏丽,明媚烂漫,她的身后跟着一名丫环晓月。
夏轻染看到她不禁有点羡慕,她叫着王兄,看来也是一位公主。她的眼里只有笑意与温暖,像春日的阳光一样明媚,想必她一生平稳,活在明亮里,所以才能有这么烂漫的一面。
反观她呢,长宁不宁,她的性子虽不是她那种活泼的,但她也想有那种绕膝而乐的舐犊情深,听父母严词垂训,看阿弟调皮顽劣,可是这样的机会再也没有了,才会羡慕她这种简简单单的快乐。
夏轻染在她快到身边时收敛了眼中的恨意,继续她之前的拘谨恭顺。这位女子一来到百里弘深面前就挽着他的手,开心得挤眉弄眼说道:“王兄,你可算回来了,都走大半年了,想死落苏了。”
百里弘深被她夸张的动作和表情逗笑,浅浅地弯了嘴角,轻声道:“你一天到晚瞎玩还会记得王兄吗?”
“怎么不会,我可是每天都想……”话未说完就看到了一旁的夏轻染,先是震惊,嘴巴张成一个椭圆形状,随后狐疑地看了一眼百里弘深,有点讳意不明,最后大方地笑着说道:“你叫什么名字,你多大了?”
夏轻染行礼回答:“奴婢叫夏轻染,已十六有余。”
“奴婢?你不是王兄的……”她看了一眼百里弘深有点不解,随后说,“哦,对了,我还差点满十六,比你小,我就叫你轻染姐姐可好,你的名字好好听,我叫百里落苏。”说完上去拉她,以示友好。
夏轻染后退一步,再次行礼,道,“公主折煞奴婢,奴婢只是一个丫环担不起公主这声姐姐。”
“丫环?王兄骗你的吧,他怎么舍得?而且你这么美,简直就像仙女,仙形道体,像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一样,你应该是那种高高在上,圣洁内敛的仙女,怎么能是丫环呢?”说完还瞪向百里弘深。
他没理会她的嗔怪,犹如醍醐灌顶一般醒了过来,怪不得他总觉得她有点可疑,原来这就是原因。她的眼睛很亮,似乎可以洞悉一切,虽然表现出小心翼翼的一面,但总是会有一抹似有似无的冷傲和清高,整个面目看着寡淡,仔细一看,就会发现她真的是那种比霜雪更加清艳的澄澈神情。
这样的人无论她怎么伪装都掩盖不了她与生俱来的气质,她到底是谁,为什么会跟在他的身边,好像不是她跟来的,而是他想带她来的。
夏轻染见百里弘深一直在看她,猜测可能是这个公主的话引起他的注意,立马做出慌乱的样子,带着哭腔道:“奴婢真的,真的只是一个丫环,求公主不要折煞奴婢。”看着这么简单的一个女孩,居然一语道出了她的真面目。
其实百里落苏哪里懂得看人,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罢了,她知道百里弘深身边从来不会带女子,突然有了这么一个女子不免多看了一眼,见她着实漂亮,随意夸了几句而已。
百里落苏见她好像快要哭了一样也就不再盯着她看,将一旁沉思的百里弘深拉着往旁边移了移,又回过头看了看,确定他们听不到才神秘兮兮地赞道:“王兄,你可以啊,这么美的人都被你找到了,你什么时候开窍了?竟然身边也会有女子了,害得我还以为你要当和尚呢。”
百里弘深瞪她一眼,冷声道:“你瞎说什么,她只是一个无家可归的人,王兄带她回来也只是当一个丫环。”
“当丫环?你少骗我了,你府里我又不是没去过,有丫环吗?或者说有雌的吗?是不是要留给我当王嫂的,不错嘛,比大王兄好多了,他每天晚上换的那些庸脂俗粉哪能比得上她一根手指头。作为妹妹,我提醒你一句,你可要看好了,要是大王兄看到的话,你就等着哭吧。”
百里弘深无语地瞪了她一眼后,在她头上使劲敲了一下,微怒道:“你一个女孩子家哪来这么多不害臊的想法,你再乱说看王兄不罚你。”
百里落苏揉了揉他敲的地方,委屈地噘嘴嘟哝:“王兄,我可是为你好,你要一辈子当和尚就算了。我可是心疼你,要不那个秦玉蘅又得装模作样地凑上来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百里落苏话音刚落,秦玉蘅就带着她的丫环紫兰来到了他们面前。到百里落苏身边,欠身行礼,娇滴滴地说道:“玉蘅见过北王殿下,见过公主。”话是对百里落苏说的,眼神看的是百里弘深。
百里弘深眼也没抬一下就走了,百里落苏深知王兄不会招惹这些女子,而她的做派确实让人不喜,内心有点不悦,仍然好心说道:“免礼。”
“臣女正想去找公主说说话,得知公主来这里就找来了,没打扰到公主吧?”
百里落苏心里一个白眼翻给她,明明就是为了王兄来的,明说不好吗?偏要假惺惺地拿她做借口,这个京城谁不知道她一心想嫁给北王。
“我来接王兄,要不你先回去吧。”虽然不屑她的做派,还是给了她面子没有点明她,说完也向夏轻染走去。
被冷落的秦玉蘅心里有点不悦,一张玉脸青一阵红一阵,缓过尴尬之后也跟着百里落苏来到了夏轻染站的地方。
本来她还没有注意到夏轻染,她的眼神一直都有意无意地看向百里弘深,见他没有看自己,反而会偶尔看他身边的女子,就连百里落苏也笑着看向她,秦玉蘅的心里顿时冒了一股无名火。
她的姿色是这个碏上城里数一数二的,又是秦家女儿。秦家几代为官,出过的名人淑女不少,被推为官首,在朝里的地位举足轻重,有多少人上赶着巴结秦家,她都不屑一顾,唯一的念想便是百里弘深。
可是这么多年了,她从一个及笄少女等到了双十年华,百里弘深连看也不看她一眼,而他二十五年来除了和百里落苏亲近外,其他的年轻女子一概不理。
为了能与他接近一点,她就经常与百里落苏玩耍,仍然换不来他的侧目。与她同龄的女子好多都已成亲,她还在等着他,现在他竟然带回来一个女子,而这名女子的姿色看着也不输她。
胸间的怒火已经让她的脸色微红,紧咬着后槽牙,龃龉声传了出来,手指在衣袖里面绞着绢巾,敌意地看着夏轻染,吞咽了几次口水后,松开绞着的绢巾,微笑道:“原来公主是来接殿下的,玉蘅恭喜殿下凯旋。”
“落苏,你有客人就自便,七安,我们走。”说完大步离去。
秦玉蘅眼看百里弘深走出几步,连忙微斜身体拦住了跟在后面的夏轻染,佯做惊讶道:“这位姑娘看着眼生,不知是哪家的千金?”
夏轻染见她不怀好意,若是真实的她要么不理她,要么阿璃早将她推开了。可是现在她身在异国,身份又是丫环,刚刚还被他怀疑,不如顺势让他打消疑虑,只需低身行礼呈现她的低微就行。
只是,她身为一国公主,在北王和落苏公主面前行礼尚可接受,让她对一个比她低微且怀敌意的女子行礼,心里确确实实有些不甘。
纠结一番,心里苦笑一声,都到这个时候了她还在做她公主梦,她不是一向不在意这些吗?现在为了报仇不过是行一个礼又有什么为难的?从她亡国的那刻起她就不是长宁公主,现在的她只是一个丫环。
暗吸一口气,眼眸低垂,后退一步,准备深蹲行礼时被一只粗糙坚砺布满胼胝的劲手拉住了手腕。
“她是本王带回来的人,需要向你报备来历吗?”
百里弘深的声音森冷,表情冷肃,没有一丝温度,连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何他会这么维护一个让他怀疑的人?他看出她的犹豫,尽管这份犹豫让他再次怀疑,仍然忍不住出手帮她。
夏轻染本想表现出卑微的一面,好打消他猜测她身份的心思,却不知为何,他竟然没让她深蹲行礼?其实她心里是不愿的,做为公主她自负高贵,从未想过她会屈居人下。
自从看到故国被灭,父王母后身死,她就告诉自己不管遇到什么困难都要报仇。所以她隐藏在他身边,哪怕是一个卑微的丫环,她也能接受。
而眼前这个女子的敌意不言而喻,要让她卑躬屈膝,她真的有过片刻挣扎,只是理智大于高傲,所以她妥协了。但现在,他出手阻止了,她反而不知所措。
秦玉蘅见百里弘深这么维护她,心里对夏轻染的敌意更深了一层,眼眸后是愤懑,浅表是不达眼底的笑,道:“殿下说笑了,殿下带回来的人玉蘅怎敢过问,只是见她眼生便多了一嘴,还请殿下勿怪。”
说完又对着百里弘深行了歉礼,只是在低下头时,用眼角的余光恨恨地瞟向夏轻染,眼里带着讥诮。
百里落苏对于她王兄的表现大感意外,又惊喜不已,怕场面太过尴尬,压了压嘴角的笑,化解道:“玉蘅,我改日再找你玩,王兄回来了,我先陪王兄说说话,下次我去找你。”毕竟是秦家的人,得罪太过对王兄不利。
“既然这样玉蘅就先告辞了,打扰殿下了。”
她现在还不能表现出来,惹怒了他就更加没有可能了。
人群穿流不息,好像没有人注意到这里发生的一幕,不管是百姓还是守城士兵对于这几个散发着贵气的俊男俏女都不敢妄加侧目。
“王兄,她走远了,你可以松手了。”百里落苏冷不丁地冒出一句话,挑眉玩味地看着二人。
百里弘深这才发现他的手一直握在她的手腕处,有些凉意的肌肤在他的掌心里也温热起来,而他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始终用力地捏着她的皓腕,如玉般的肌肤让他自觉地生了一种犯罪感,冰肌玉骨的皓腕已被他捏红。
现在被百里落苏当面指出,心里有点震惊,面上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松开手。将松开的手背到后面,大拇指在手掌上来回捻动。
手腕的温度离去,她看着被坚砺手指捏红的手腕怔了怔神。
“王兄,日头都毒了,再不走就晒化了。”百里落苏举起袖子遮在头顶,看不懂这两人之间到底什么意思。
百里弘深如清风拂面一般平静淡然地往前走,将那小小的插曲抛到脑后,对她的怀疑又重新原路返回。
夏轻染低着头跟在后面,目光冷冽,她是来复仇的。
归元二十五年,盛夏,作为亡国公主的她踏进了熙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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