钩月瘦,宿雾寒,浮墨苑苍苍。
幽烛生魅影,独伴彷徨人。夏轻染盯着屋里新增加出来的琴台发呆,她已经看了一柱香的时间。
卧房里面新增了一张琴台,上面摆了一架古琴,名曰:焦桐。她知道这是他命人送来的,她失神时的脱口而出他却记在心上并办好了。
她所喜不多,琴乃唯一。在心艮山也有一架古琴,是师父所赠,琴技也是师父所教,下山时已被一把火烧为灰烬。
玄英抚琴,百鸟蔽天,万鸣和弦。这是心艮山一大奇观,百十种鸟盘旋上空,不见天光,发出与琴音相和的鸣叫。她素衫席坐,纤手弄弦,遗世万古。
下山骤变以为不会再见琴了,现在焦桐琴静静地摆在琴台上,她却没有去弹奏的勇气。阿璃进来时见她还在琴前静默,走上前俯身抱琴。
“我把它收起来。”
夏轻染收回冰冷的目光,面无表情道:“若一架琴也能成为羁绊枉谈复仇。”
阿璃放下琴,任由它在琴台上蒙尘。
夏轻染绕过屏风走进里间,阿璃跟进替她宽衣,她淡淡道:“你打赢了?”
“姑娘听到了?”
“嗯。”
他们回府后,七安看到多了一人还是保护夏轻染的,心里不悦连带着对阿璃语气也不善。阿璃本就气他阻碍报仇,二话不说趁此机会直接出剑。二人打了很久也没分出胜负。七安见她真的不要命一般攻击他,又恐殿下责怪准备弃剑不打,阿璃却趁机划破他手臂。
“此人对姑娘不善,我借此出气。”
“以后不要去惹他,待我们成功他们都跑不了。”
“姑娘放心,我有分寸。”
夏轻染走向眠床,忽然回头道:“那块玉玦剑穗你收好了,你从未露过面唯一可疑的便是这块玉。”
“贴身放着,没有人能近身。”
“睡吧。”
阿璃熄了灯就在浮墨苑的侧房睡了。
秋霖绵密,一场接一场地下,慢慢凉了起来。在七月末桂子初香的氛芳中三国使臣入了朝。巧的是他们都是同一天进的城,百里弘深和百里弘景两人迎接。因为有了阿璃在身边百里弘景便没再出手抢人。
来使中有雍国的太子赵行舟和王子赵行渊、许国公主许如媚、虞国公主冷凝,除此之外与他们一起来的还有两个人。
一个是苏汗,一个是张巡。苏汗是雍国太子赵行舟带来的人,张巡则是跟着冷凝来的。来使身份尊贵,队伍也就壮大,浩浩荡荡的队伍进入碏上城后由百里弘景和百里弘深一同迎入王宫。
宣议殿里,熙王高座,正冠端襟,威严地看向下面的王子和公主,大臣位列两则。为了以示尊重和长自己威风,熙王身穿衮服头戴金博山通天冠,两位王子皆戴远游冠身穿蟒服,臣子亦是锦服华冠。
众人见状知为耀威,大国之间不输礼不输势,皆不卑不亢昂首入殿,站于殿下正中。拜礼毕,熙王大声道:“太子公主们远道而来,一路辛苦了。”
声音洪亮铿锵有力。
赵行舟作为大国太子,率先说道:“熙王打了胜战,父王一直都想来恭贺,还常常念叨,说我们两兄弟不如贵国的南王北王,个个骁勇无敌,本宫一直想一睹其风采,今日得见果然甚比传言。”
熙王笑道:“太子过奖,孤这两个儿子误传了。”
“误不误传,人一见便知,熙王莫要谦虚。父王特意叫本宫带来礼物,还请熙王笑纳。”
话音落时,已有侍从一一将礼物呈上,都是些金银珠宝和皮毛之类的东西。
礼物进献完毕,熙王望了一眼一直没有说话的赵行渊,假意道:“这位怎么称呼?看这面相亦是尊贵非凡。”
“熙王谬赞了,此乃王弟,唤行渊,也就是长得还行,哪能跟贵国的南王和北王比。”赵行舟语气平淡道。
熙王了然,笑了笑:“怪不得如此风采,英雄出少年啊。”
他虽然未表露喜恶,但可以肯定二人关系不好。
赵行渊颔首向熙王致意,在这种场合,有赵行舟就够了,他不需要出风头。
许如媚在一旁冷哼一声,扬声道:“熙王见谅,父王和王弟没抽得出身,便派了如媚前来致礼,小小心意,还请熙王不要嫌弃。”
说罢,就已有侍从抬箱进入,满满几箱绫罗绸缎和玉器。许国派她来是因为许国太子许长风正耽于失去太子妃的伤痛中。
“公主远道而来,不疲颠簸,乃是巾帼英雄,如此心意,倒叫孤受之有愧了。”
看清她的那刻,熙王瞳孔为之一震,在几个太子和王子的身上转了一圈后,不禁叹惜,这么一个绝色,他们竟然都无视?也难怪她神情倨傲张扬,如此绝色足以让天下男子俯首称臣。
“熙王哪里的话,如今四国唇齿相依,亲如手足,熙王更是身兼两国,这份霸气有谁能当?”
熙王朗声大笑,“公主果然心思剔透,反观孤的公主着实不能比。”
许如媚假意附和笑笑,退至一旁。
虞国公主冷凝上前行礼,笑道:“熙王见谅,父王年老,不利奔波,王兄又想随侍身旁,不周之处,还请熙王不要责怪。”
又有一些侍从将东西呈了上来,乃是一些东珠玛瑙贝类。
冷凝又从张巡手里接过一个盒子,打开呈前,道:“这些珍珠都是些寻常之物,海边渔家拿不出什么好物,唯一不同的则是我手里的这块比目鱼玉佩。此玉佩是一对,分龙凤,上面刻有比目鱼,不但玉质清凉莹润,价值连城,更重要的是传说有情人得到便能心心相印。相传它们不离不弃,排列畅游水中,彼此只用一只眼睛,所以才有了“凤凰双栖鱼比目”这句话。”
众人看向那两块鱼形玉佩,有些人嗤之以鼻,有些人翘首相看。
百里弘深瞥了一眼,玉质清璃上乘,羊脂玉色,半掌心大小,上面刻的比目鱼栩栩如生,还缀有同色的绦带,两块玉佩静静地躺在里面,等待它的主人。不知怎的,百里弘深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冷凝见人争论完了,续道:“今将此物献给熙王,以表鄙国心意。”
“……哈哈,”熙王大笑,边摇手边摆头,“公主这可羞煞孤了,孤一个老头子要那玩意有什么用?深儿,孤见你刚刚多看了两眼,就赐给你吧,公主不麻烦的话就直接交给北王。”
百里弘深向熙王行礼致谢,又转身对着冷凝平声道:“多谢公主。”
“北王殿下客气了,宝玉赠英雄,预祝殿下能够博美人一笑。”
百里弘深接过,确实是好玉,他只端着就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凉意。面上不显心中已有微微颤动。
熙王看了一眼百里弘景,道:“景儿想要什么不妨直说,总不能落下你的。”
百里弘景若有深意地看了一眼百里弘深,行礼道:“父王有心了,孩儿想要的东西不在这里,不知二王弟得了这玉佩可否送得出去?”
“王兄说笑了,贪宝而已。”
他知道他说这话的意思,现在众国王子公主都在这里,他不能发怒。
百里弘景哂笑一声,也不多话。堂下一时安静下来,都想等对方先开口。
熙王不经意地看了看底下的人,调整了一个相对放松点的姿势,理了理袖襟,此时三国来人,不就是为了探听熙国的情况?
赵行舟瞥了一眼苏汗,苏汗对他点了一下头,他便再度出声。
“熙王见谅,恕晚辈无礼了,不知熙王可听过一句话?”
熙王将身往前凑了点,似是很有兴趣。
“什么话,太子不妨直说?”
赵行舟清了清嗓子,续道:“曾经流传过一句话,‘天下乱,玄门出;五侯灭,玄英立。’不知熙王可否听说过?”
“这是自然,这话有什么问题吗?”
“话是没问题的,只是话中的玄门,本宫认为在场的应该有很多人知道吧?”
众人相互望了望,议论起来。苏汗和张巡嘴角带笑,立在一旁。
熙王见他神情镇定,猜想他肯定和玄门有什么关系,不然怎么会无缘无故引出此话?刚刚他说的那句话已经流传几十年了,只是谁也不知道玄门是什么意思?
直到十年前出现了一个须发皓然、仙风道骨的老者,他自称是玄门的天机老人,传说能撒豆成兵,点石为金,呼风唤雨,无所不能。
至此人们便知道了前半句的意思,至于后半句,如果五侯指的是他们五国,那么玄英又是谁?难道就凭一句谶语,灭掉五侯?
就在大家纷纷猜测这个天机老人会有何意图时,他却消失了。后来又传出玄门有继,乃是玄坤、玄黄、玄英。可是此消息传出后没过多久就沉寂下来,世人猜想不过是唬人玩的。后来再有人听到这句话时也就一笑置之,现在他又冒然提出,难道是有了玄门的消息?
熙王轻笑一声,身子退回宝座里,漫不经心地看赵行舟一眼。
“玄门自是知道的,太子可是有什么消息?”
“据本宫所知,天机老人创下玄门后曾收了三个徒弟,一个为长乃是玄坤,次者乃是玄黄,小徒弟玄英。如今这三个人都下了山,听闻天机老人已仙逝,而熙王又灭了夏国,这样看来,谶言的前半句已经佐证。”
百里弘深望了一眼笃定的他,见他身边的人眼含笑意,猜测此人的身份。
“太子又是如何得知的?”
许如媚突然开口,眼神不屑。
“自然是与此有关的人所说。雍国地大物博吸引了不少贤士前来,其中就有玄门中的人。”
他的话音刚落,冷凝不屑地嗤一声。
“太子未免太过志满,玄门中的人不止一个。”
赵行舟闻声看她,面带笑意,眼含倨傲。
“凝公主所言不差,只是本宫身边的可是玄门的大弟子玄坤苏汗,凝公主身边的可是要叫一声大师兄。”
话毕,所有人都看向赵行舟和冷凝的身旁,刚刚一直站在他们身边的人此刻坦然地接受众人的目光,踌躇满志。
百里弘深猜测这两人便是赵行舟要引出的人,说出如此一大堆话就是为了抬高雍国,他们才是谶语的主宰者。
熙王心脉震颤,面上装作不显,对着二人扫视一圈。
“怪不得孤看太子身边的人不简单,原来是玄门中人。”
苏汗上前一步,恭敬行礼。
“苏汗见过熙王,虽受师父爱护赐名玄坤,但无实才,不过是仗着师父他老人家的威名而已,着实有愧。”
张巡后他一步上前致礼。
“张巡见过熙王,虽挂名玄黄也只是徒有虚名罢了。”
二人皆称受之有愧,然而他们的神色并无半点虚愧和谦恭。
至此,熙王明了,他们是来示威的。谁都知道这句话传了多年,人人都自觉地相信如果真有一个人可以灭五候,那么那个人定是玄门中的人。
如今熙国率先灭了夏国,而雍国和虞国又得了玄门中人,正所谓得玄门者得天下,看来他们势必要利用这句话来煽动人心。
“本王却有疑虑,”百里弘景面向他们,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问道,“二位说是玄门便是玄门了?谁都知道此话传了多年,就不能是借用这个名号?”
“南王既知传了多年,可是这么多年有人冒充过吗?”苏汗迎着他的目光缓缓道,“谶语乃是天机警示,师父当年下山正是大乱之时,你们可听过他老人家曾带走一位苏家五郎?”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议论起来,这事虽是半隐半明但还是有人听过。
“那人莫不是你?”
苏汗笑言:“正是在下。家父乃是雍国太宰苏羊弓,我在家中行五,人称苏五郎。当初跟随师父上山,如今他老人家仙游,我们都下了山,恰闻熙国灭夏,前来恭贺。”
“不错,”张巡接道,“师父修行于心艮山,下山后我与师兄同路一段后便分开。回国后得吾王恩赏,前来贵国恭贺。”
百里弘景闭嘴哂笑,他二人能说出玄门本就有了把握,何况世人本就信天意。
“太子和公主喜得良士,只是还有一个玄英又在何处?”
百里弘深突兀出声,他们此举无非是暗示他替人作嫁衣。
“北王所言有理,几个月前,师父将自己和茅屋化为灰烬之前,我和张师弟就已到了半山,见到浓烟后方才忆起师父言语的暗示,猜测他老人家已经殒命。只是不知小师妹是一起葬身火海了还是下了山不得而知。”
“玄英是女子?!”不知是谁惊呼一句。
苏汗解释道:“确实是。我与师弟二人同住,对于玄英只闻其名不见其人,我们二人好奇偶然看见背影才知她是一名女子。不过山上十年始终未得见其颜。”
许如媚冷笑一声,哂道:“看来玄英还在人世,太子如此自信得过早了。”
一个玄坤就妄想雍国是天下的主宰者,难不成想要许国拱手奉上给雍国?
“看来要让公主失望了,已经这么久了都没有什么传言流出,她一个弱女子于这乱世很难生存,也许早就死在不知名的地方了。”
张巡出言挖苦。
“哼,二位是想让我们自知不敌好双手奉上,我劝二位不要太自信了,一句谶语还能左右天下?五候鼎立近百年,什么时候成了玄门中的较量了?”
冷凝侧目,淡淡说道:“早就听闻媚公主要强,自恃美艳,果真如此。”
“传闻凝公主温柔多情,我看也不过如此。”
许如媚反唇相讥。
“温柔多情只是他人冠之,我只知上敬父兄,下察奴仆。不像媚公主骄扈,不知一向仁德的贵国太子是否能得到媚公主的认可呢?”
许如媚狠瞪她一眼,随后微垂眼皮,轻蔑地看向她,哂笑道:“小国安知大国之事?本公主身为嫡长女自有嫡长女的威仪,凝公主自是体会不了的。”
五国中夏国最小,其次是虞国,而最大的乃是雍国,熙国位列第二,许国居三。
“若以土地大小论强弱虞国自是不能比,不知媚公主是否明白许国居于何位?”
语气轻飘,神色淡然,对她的话丝毫没有放在心上。
熙王静听二人的反讽,嘴角挂着浅笑,雍国自恃强大,如今低于熙国,自是不甘,正如许如媚所说,玄门若有只是助力,没有又何妨,一两个谋臣而已。
百里弘深对她们的争执不屑一顾,他在想玄英又是谁,她为什么会消失?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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