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落苏在院里嘀咕了许久,一会儿问晓月,一会儿自言自语,就是想知道昨晚到底有没有发生什么?
夏轻染走了过来,还是一身浅色的襦裙,挽着盘髻,未施粉黛就已是绝色。
“公主安好。”
百里落苏看了看承平居的方向,见人还没有来,神秘地拉往夏轻染,贼溜溜地上下打量一番,问道:“昨晚王兄在你房里?”
夏轻染清白的脸唰地一下红了,有些猝不及防,尴尬地点了点头。
“他睡在椅上?为什么?”
“呃……”
实在不知该怎么说,低下头,盯着脚尖。
“他为什么要睡你房里?你们,你们没发生什么?”
本来夏轻染将这个问题放下去了,现在她问出来,昨晚的不安和那份怪异的感觉又回来了,除了那么睡,还能发生什么?
不再盯着脚尖,抬头看了看天上,假装不去理她。她其实很能控制情绪,可是因为脸色太过清白,这会儿红得像石榴,吞咽几次,努力去压制那份羞意。
百里落苏看她的样子也不好再问,不禁纳闷,他们为什么会有那种表情,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也像王兄那样吗?她还未想出个所以然来,便听到脚步声,几人不约而同地看向来人。
只见百里弘深身穿一袭至跗的深蓝色暗纹鹤绫袍向她们走来,一手负在后,一手抬在腹前,宽大的袖口随着他的步伐轻轻摆动,袍上的鹤好似腾飞起来。
眉若寒弓,眸若秋霜,唇线深刻分明,面目冷淡,看向夏轻染时好似带着一点暖意。步伐稳重有力,这么沉重的颜色穿在他身上,看不出一丝老重感,反而有一种凌寒神秘的孤高。
夏轻染定睛看他,发现他的眉骨微突,像裹着一抹忧愁一样,轻轻一蹙便让人窒息,好像那种难过自己能切身体会一样。
百里弘深走到她们面前,轻咳一声,“走吧。”
百里落苏回过神来,绕着他走了一圈,赞赏啧道:“啧啧,王兄,这件袍子你终于穿了,太好看了,王兄本就生得好,再配上这件袍子简直就是神仙了。”
这件袍子是母亲赐给他的,还从未穿过,当时她就说,王兄要是穿上,指不定能迷死多少人?除了衣料上等外,最重要的是那上面的白鹤,它不是平面的,而是带点立体,人一走动,白鹤就像飞起来一样。
他还说不会穿呢,现在不巴巴地自己穿了,瞟了一眼旁边的夏轻染,发现她还在看他。百里落苏推了推她。
“轻染,我就说王兄好看吧。”
夏轻染收回眼光,低下头,没有回答。
“再不走,你就不要走了。”
见她不自在,百里弘深出声化解。
“走走走,快点,轻染。”
说着,就把夏轻染拉着走了。
百里弘深跟在后面,轻扬嘴角,怀疑又如何,她关心的是夏国,他也想救夏国百姓,两人殊途同归,总有一天她会转变,他相信自己可以处理。
七安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本来他不知道他家殿下为何会像变了一个人,做出许多不合常理的事。他也一直对夏轻染不善,当席管家跟他说了后,他才不甘地接受,只要她不害殿下就行。
出了永新路,他们往最热闹的外围走去,这里和铜安街都是些贵人居住,没有什么好玩的。行上一段路后,眼前的热闹让百里落苏松开夏轻染的手,一个人跑向了前方。
夏轻染谨慎地察看哪里可以下手,发现阿璃远远地跟着她,他们两个武功高强,她肯定不敢跟近了。厌烦地与一个又一个的人错身,就在她越来越烦燥时,一只温热的手将她的手牵住。
百里弘深紧紧牵着她,将她往自己身边拉了拉。
“人多,跟紧本王。”
夏轻染松了一口气,她是真不喜与人擦肩而过,她在山上呆了十年,性子又静,要不是为了她的计划,她宁可独坐一天。
他将她护在身后,后面又有七安挡着,她在中间可以放心地走,不用与任何一个人摩肩。夏轻染不禁想,是他看出她的厌烦了吗?这种暖暖的怪异的感觉又回来了,到底为什么?
琼楼玉宇,飞甍垂檐,金碧辉煌的高楼里是一些穿着上等的人闲逛。外面街摊林立,商品琳琅满目,每经过一处,百里落苏都要看看,或者摸摸,遇到喜欢的还会让晓月买走。
“你喜欢什么?”
“琴。啊?不是,我的意思是说天气晴朗。”
她正谋划要怎么让百里落苏遇刺又能避开百里弘深和七安,猛然听到他的问题,想也没想,脱口而出,说完才发现不对,马上纠正过来,停下脚步小心地看向他。
百里弘深闻言扬了扬嘴角,没说什么牵着她继续走。
“轻染,你想要什么,我给你买。”
见他们还没来,百里落苏又凑过来问她,晓月抱着一大堆东西跟在后面。
“公主不用费心了,我没有喜欢的。”
“你这人真无趣,不像个人样,不爱热闹也不喜欢什么东西,这样有趣吗?”
百里弘深咳了一声,她赶紧闭了嘴,笑道:“轻染,我们去那边。”
说着就把她拉了过去,百里弘深怅然若失地看着空空的手心,百般不是滋味,恨不得将她撵回宫里。
“七安,去买一架古琴,要最好的,独一无二,买好后直接送进浮墨苑。”
“属下这就去。”
七安走后,百里弘深看了一眼快要消失的人,马上跟了上去。
百里落苏拉着夏轻染一直往前跑,她见王兄和晓月在后面跟了上来,遂想逗逗他。
“我们快跑,不让王兄找到。”
“公主,不能乱跑……”
话还没说完,就被拉着走了,走了这么半天都没找到可以利用的机会,刚刚一直被他牵着,不能行动,现下有机会了,她只希望阿璃和皓光能快点把握。
百里落苏才不管她心里怎么想的,她现在只想拉着她躲起来,让王兄着着急,老是被他压制,终于有个人能够左右他了。
一路都往偏僻的地方跑去,还没等到皓光出手,在一条小巷子两人便撞上一个人。
“哎哟,是谁啊!”
百里落苏摸了摸头,怒瞪面前的人,看清时惊叫起来,悚道:“纪皱,是你,你你你……想干什么?”
糟了,她们怎么遇上他了,他的身后还跟着好几个侍卫。
夏轻染知道这是昨日要抢她的人,惨了,公主没遇险,她先遇险了。
百里落苏将夏轻染往身后藏了藏,警告道:“你可别乱来,王兄就在后面,他来了你就死定了,现在本公主给你机会跑。”
她这个大王兄看中的人一定要抢到手,呜呜……她又闯祸了。
“公主,你别虚张声势了,我一直跟着你,倒是你给我们送来了机会。”
纪皱昨日和七安大打了一架,还被他刺了一剑,人也没抢到,害他被责骂。
“把公主捆了,丢在这里,另一个带走,快点!”只要将人带进南王府就好办了。
“你你你敢,轻染快跑……”
两人赶紧跑了起来,到底是弱女子,没跑几步,就被围上了。
夏轻染害怕地吞了吞口水,昨日的恶心涌向心头,强装镇定道:“慢着,你们要抓我,我无话可说,让公主先走。”
“轻染,你……”
夏轻染眼神示意她,能走一个报信也好,况且阿璃应该在附近,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纪皱哂笑一声:“别妄想了,你以为我们会上当,让她回去报信吗?死心吧,等到发现时我们已经进了南王府。”
“纪皱,你想清楚了,昨日的情况你都看到了,你要是把人弄进南王府了,就不怕王兄把南王府拆了。”百里落苏想与他讲一番理,“以前你们为所欲为也就算了,可是现在是北王府,两位王兄闹起来是不是不好交待?不如你放我们离开,我也不说你出现的事,成吗?”
纪皱想也没想就拒绝了:“殿下现在就要见到人,公主放心吧,看如今这样,殿下会好好对姑娘的,把她留在王府,她不会像那些女人一样。”
以前那些女人一夜过后被送往不同的地方,失去清白的她们怎么存活?她们入不了殿下的眼,清高一点的就以死保存颜面,胆小一点的也就破罐子破摔,走进青楼。
“住口,你你你们太可恶了,你们毁了多少人,还不够吗?”
“还等着干嘛,快点带走!”
虽然他也不想做这些事,但没办法,他家主子是伤害了很多女人,他也很同情这些人,可是谁又知道他家主子心里的苦,如果眼前的这个女子能够让他主子从此不再找那一丁点相像的可能,牺牲她一个也无妨。
受了令的侍卫不顾百里落苏的反抗将她从肩膀处用绳索缠到了小腿处,还给她塞了一大团布条在嘴里,呜呜地叫着,瞪着他们。
夏轻染被抓住动弹不得,恨恨地看向这些人。做完这一切后,纪皱又将被捆成一根棍子的百里落苏放倒,这样她就不能跳走了。
百里落苏呜呜嚎叫,眼看着他们将人带走,心里恨死自己了,好好的,她跑什么,现在把人弄没了,万一真出了什么事,轻染怎么活?
还有王兄,他好不容易对一个人上了心,那他又该怎么办?不行,一定要救她,想到此,百里落苏也不顾什么难堪,在地上滚了起来,她虽起不来,但还可以滚。
心里骂了这群王八蛋一万遍了,身上有绳子,还不觉得痛,头在地上硌得她眼冒金星,又不得不继续滚,想她一个公主,何时这么受辱过?
也不知滚了多久,她听到外面有嘈杂的声音,应该离集市近了,于是大声嚷嚷起来,边嚷边滚,希望快点有人看到她,不然就来不及了。
百里弘深一路跟过来没看到人,心里正着急时听到异响,循着声音找来,便看到了地上的人,满脸灰土涨红了脸嚷嚷着。
“公主?你……怎么这样了,没事吧,哪个混蛋干的!?”
晓月赶紧扔了东西将她扶起来,一把没扶稳,百里弘深出手将她扶起,取下嘴里的布。
“……咳……呜呜……王兄,是纪皱,他将轻染抢跑了。”
将头侧向他们跑的方向使劲努了努嘴。
闻言,百里弘深背上一寒,目光一冷,来不及说什么,就往她示意的方向跑去……
夏轻染被两个侍卫架着走,她的嘴也被塞了布条,这些人走得很急,没看到她在转弯时故意留下的鞋子。
转了两个弯后,一个人挡在了他们面前。
夏轻染见是阿璃,大声嚷了起来,提醒她小心。
“姑娘,我们是官府的人,还请姑娘让路。”
纪皱谨慎地看着眼前手拿银剑的人,这个人给他很大的压力,不安地握了握手上的剑。
“巧了,本女侠最不喜欢官府的人。”
纪皱抽出剑,指向她,冷厉道:“看来姑娘要多管闲事了?你们将人看好了。”
说完,冲了上去,阿璃抽剑相迎。她本想跟他们近一点的,无意中发现这些人跟着他们,于是她远远地看着,暗示皓光先别行动。
过了几招后,阿璃发现这个人虽然厉害,但不及七安,所以不是她的对手,也就放心地应付起来。
夏轻染见她游刃有余,松了一口气,扭动身体挣扎,这些人反而手上更用力,将她的双臂捏得生疼。
于是不再挣扎,静静地看着阿璃,眉头紧蹙,忽然听到几声闷痛,随后她就落入一个熟悉的怀抱。
百里弘深看到她留下的线索疾速追了上来,见有人跟纪皱过招后马上将余下的几人打趴下,把人拉向自己的怀里。
伸手将布条扯下,自责地看着她,担心问道:“可有受伤?”
夏轻染摇了摇头,靠在他的身上能感觉到他在颤抖。百里弘深将她扶稳站好,在地上拾起一个石子往纪皱掸去。
受痛的纪皱手上缓了半拍便被阿璃以剑抵在了脖子上。
“想活命的话不要动!”
百里弘深走向纪皱,轻蔑地看他一眼,森寒说道:“回去告诉你的主子,再有下一次,别怪本王拆了他!”
阿璃看了看夏轻染,见她点头后将剑放了下来,脱困的纪皱带着人迅速撤退。阿璃将剑收回剑鞘,冷淡地瞥了一眼百里弘深,转身离开。
“姑娘,请慢!”
阿璃驻足,回过头不屑地说道:“从没见过救了人还会被为难的,要打还是要杀?”
百里弘深忽略她的不善,诚恳道:“姑娘误会了,本王不想为难姑娘。”
“留人是何意?”
夏轻染紧张地盯着他,心里吃不准他是不是知道些什么,眼神示意阿璃小心应付。
“本王见姑娘武功高强,不知是何方人士?”
“江湖浪荡,无根无派,不值一提。”
“既如此,本王倒想借姑娘自由之身办一件事,姑娘可以提任何要求。”
“哼,杀人放火,打家劫舍,本姑娘可以无恶不作,但是本姑娘不给任何朝廷上的人做事,所以你还是死了心吧。”
百里弘深侧头看了一眼夏轻染,夏轻染瑟抖一下,小心地立在一旁。她很清楚阿璃若跟在他的身边,除了能更好地掌握情况外,最大的危险就是很容易暴露,他的眼神太过犀利,一点小意外都会让他怀疑。
“不算朝廷上的人,也不用杀人放火,本王只是想请姑娘保护一个人,你可以要求本王做任何能够做到的事。”
现在是多事之秋,三国的人马上就要来了,他无暇顾及到她,如果大王兄还不放弃的话,他更分心无术,何况到时鱼龙混杂,任何一国的人都可以拿她来威胁他。
“杀人的事我见得多了,保护一个人还是头一次见到,不过不投缘的人就是死在我面前,我也不会救的。”
先探听他想要保护谁,万一是姑娘说的公主正好合她们的意。
夏轻染没想到峰回路转了,她本想设计阿璃来保护公主,这样就可以呆在她身边,转了一圈又回到了原来计划。
“本王想请姑娘保护你刚刚所救之人,既然姑娘刚才出手相救,说明你们是投缘的,姑娘可否愿意?”
此话一出,夏轻染和阿璃都不可置信地看向他,眼神坦荡没有半点谎言,两人相视一眼,这一切竟然比她们原本计划的要好?
夏轻染感觉自己的眼睛里好像有沙子一样,拼命眨了几下眼睛,还是有点涩。她原以为他会让阿璃保护公主,没想到那个人是她,这样阿璃就能光明正大地跟在她身边了。可是这一切为什么是他提出来的,竟然比她设计得还更进一步?
三人都沉默下来,远处传来隐隐约约的喧闹,夏轻染看着一身蓝衣的他,松形鹤姿,眼里是恳切之色,从小巷高墙院里飘来一片半黄半绿的树叶,在他的身边缓缓落下,遗世苍然。
阿璃回过神来,问道:“她倒是可以保护,只是什么代价都愿意吗?”
“姑娘请说。”
“我若是说刺你一剑,生死由命,你也愿意?”
“绝不还手。”
夏轻染感觉自己的心漏跳了半拍,这四个字如追魂符一样源源不断地传进她的耳里。她看到阿璃已经抽出剑,举剑眼前,就要向他刺去,她很想喊“住手”。
最终没有喊出,父王母后的样子出现在她的脑海里,咬了咬牙,沉默地转身,抿着唇,闭上眼,是生是死,听天由命。
阿璃迅速将剑刺出,百里弘深认命地闭上眼,他想赌一把,等了很久也没等到刺痛,睁开眼,见她的剑离他的心口只有一指之隔。
“既然姑娘没有刺本王,说明姑娘同意这个交易了。”
阿璃垂下剑,时候未到。
听到他的声音,夏轻染绷紧的肩陡然松懈下来,搓了几下手心,汗津津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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