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有部韩剧风靡全球,外星人和女明星的绝美爱情故事回荡在大街小巷,剧情和俊男美女吸引了一波又一波的观众。
一夜间,街上开了很多的炸鸡店,就连小县城也不能避免。
那年,李延夏初三,因病休学。
李延夏从小身子就弱,个子虽比同龄人高了点,但很瘦,身上没什么肉,站在人堆像放了根竹竿在那,三天一小病七天一大病。
没想到了初三,人生这场马拉松里,健康的分岔路上还站着个拦路虎。
拦路虎二话不说,给他们全家挥了一记左勾拳,李延夏就倒地上了。
从她动手术到出院只用了两个星期,出院后,李威山见闺女恢复得挺不错,就想让闺女再休息两天直接去学校。
毕竟她已经初三了,学业再耽误两天,真算玩蛋。
老爸话没说完就被楚梅臭骂一顿。
那是心脏开了刀,不是感冒发烧。
经过这一遭,体弱多病的李延夏能活着从手术室出来就烧高香了。
别说上学,这一年她只要能把病养好,中考不参加也无所谓,她只想李延夏能健健康康的。
养过病是个漫长而枯燥的过程,尤其是对于李延夏这个没有一个爱好的人来说。
比如,喜欢弹琴的,能在家精进一下技术;喜欢看小说的,能十天养成半个余华;喜欢学习的,那就埋头苦读,冲他个庆博大学。
而李延夏只能闲着。
一开始,刀口痒的难受,又躺的麻木,什么也不能做只能无聊的抓耳挠腮。那时候,就是窗边飞来个苍蝇,李延夏也得跟它打个招呼,说两句。
在自由挥霍的时间里,她一个人学着玩着,玩着躺着,躺会就睡着了。
等醒的时候突然想起自己还是个学生。
得学习啊,得考高中啊。
虽然李延夏本就是个学习混子,成绩常年下游晃荡,但血液里生来就流淌着“就是混,也得把学上完”的血。
幡然醒悟的她塞了书,背着书包就往学校冲。
脚还没踏出门,被楚梅拦下了,自己闺女她还不知道是什么德行?
去学校那是想学习么,不是。
楚梅没给李延夏买手机,她在家养病时,一天到晚除了书,就是练字,真要让她看会儿英语书,比杀了她还难受。
去学校?
纯粹是因为家里实在是没什么可玩的了。
李延夏狡辩,楚梅摇着头。
真给她送学校,学不学先不说,老师也够提心吊胆了,青春期的孩子调皮的跟猴儿一样,出点事那就真得不偿失了。
并不是楚梅觉得自己孩子娇气,碰不得摸不得。
她只是担心李延夏这个不安生的主,别人肯定不敢招惹她,但拦不住她去跟别人闹。
李延夏解释又解释,最后楚梅听见她说要考高中,考好高中光宗耀楣,眼泪流了一地。
好说歹说,楚梅还是用平板拦下了她。
又斥巨资买了那几年很火的黄冈名师课堂,让她在家用平板上网课,楚梅还给她规定只要完成当天的学习任务,平板就由她自由支配。
李延夏一听精神了,本来只能通过练字和看书消磨时间,有了平板那就不一样喽。
平板有个大屏幕。
拿到新礼物的李延夏也只是新奇了几天,她不爱玩游戏,不追剧,除了听网课,平板最大的作用就是闲逛,想消磨时间。
那天她一如往常在网上冲浪,刷着刷着打开了新世界。
冬天、初雪、浪漫和大明星,一切都那么刚好。
在脸红心跳的剧情中,李延夏迷上了剧中大明星那——傲娇的弟弟。
演员又高又瘦,顶着当年很流行的锅盖头,对外一副冰冷,跟姐姐说话又是一嘴毒蛇,最关键的是什么,帅啊!
当时她对这个演员的喜欢,也只是临门一脚。
直到她看到男演员伸手指去试探外星人的那一瞬间,歪着脑袋,瞥了下嘴,很认真地看向镜头。
她清楚听到自己心脏血液流淌的声音。
李延夏反复拉动进度条。
李延夏觉得他很像以前住在自己隔壁家的哥哥,他学习特别好,每个小孩都喜欢粘他,他是镇上第一个大学生,在海边上大学,总晒太阳却还是很白净。
记忆里,哥哥大多时候是沉默的,像一座山,脸上什么表情,看着有点难接近。
但也只是看起来。
哥哥每年暑假会在镇上住几天,从远方回来给李延夏带鱿鱼丝,领她去镇上买辣条和奶糖,说话时,会蹲下来认真看她。
后来李延夏搬去县城,哥哥出国留学,他们就此分别。
可能哥哥只是把李延夏当一个小妹妹,但在她心里,想再见哥哥的那种期待变成怀念,怀念又变成悄悄冒出头她看不懂的情绪。
那些情绪让李延夏总在大家谈论起喜欢的人时想到她。
而她和哥哥最后一面,是他伸手与她的约定。
就像剧中演员那样。
镜头的一眼,演员眼里的钩子把她彻底拉进追星坑里。
之后,十五岁的李延夏对这个叫安宰贤的演员,一发不可收拾。
假期熬夜等更新,在平板上下载剧集躲在被窝里反复看,为英俊潇洒的他尖叫,甚至还翻出他以往演的电视剧补起物料,一口一个“男神”的叫。
身为男三的他并没主角那么火,李延夏买不到海报和明信片,就在网上打印出来,贴在房间里。
门上、墙上全是她的喜欢。
男神还是模特出道,代言过很多大品牌,那些牌子李延夏听都没听说过,只觉得他穿着很帅。
于是追星到了第二个阶段——“穿同款”。
为他哐哐花钱。
李延夏妈妈是书法班老师,爸爸有个车队,消费水平在县城只能算凑活。钱够花,也能花多出一点的钱,但不有超出阶层的消费。
一只鞋就已经是家里半个月的生活费了。
但李延夏第一次这么喜欢一个人。
也算不上是喜欢。
李延夏感觉,一腔热血去追逐的感觉很奇妙,期待、喜悦、开心全在一个人身上,他们的距离明明那么远。
但隔着屏幕,看他工作、生活、露出灿烂的笑,她就感觉很幸福。
李延夏不想放弃,只能用自己零花钱一点一点的攒,她不上学,零花钱因此减了一大半。
楚梅一周只给她十块买辣条。
为了男神脚上的款同款鞋,她狠狠心戒掉零食。
零花钱一发,她就往存钱罐里塞,两个月,买鞋子还是一眼望不到边。
而这些楚梅都看在眼里。
李延夏对任何事都三分热度,唯一坚持的书法,还是自己盯着练了几年。
现在李延夏好不容易有件上心的事,竟然还是追星。
楚梅虽然不反对,但看她如痴如醉的状态,心里还是有点不满。林威山也总把“追星这劲头放学习,也不至于学习整天吊车尾。”挂嘴边。
李延夏听到也只是不语。
李延夏说不吃零食,真就戒了。
在此之前,她因为吃辣条冒出的不少青春痘,中医看过,也去过美容院,青春痘顽强的该咋长还咋长。楚梅揪着她耳朵说多少遍,人都当耳旁风。
楚梅看她这毅力,感到又好气又好笑。
她脑子一转,背着李威山从银行取了三千,塞给李延夏。
放出狠话。
只要李延夏今年能考上二中,这笔钱就是她的,买鞋还是旅游她都不管。
宣亥县是个北方小县城,骑着电车十几分钟能从城南逛到城北,面积很小,县里有四所高中,其中一个还是技校,教学水平按校名排序,二中故名排行老二。
二中虽然不是最厉害的,但也凑活了,楚梅对她的要求不高。
李延夏谄媚地结果钱。
拿了人的钱,就不能不干事。
钱还没暖热,她便打开了平板,屏幕上、男神一张帅脸先映入眼帘。
接下来的几个月,李延夏的生活就是听不完的网课,一摞又一摞的题,还有堆了很多待看的物料。
男神不会跑。
但考不上高中,钱就飞了,那可是三千块啊,就是没把男神当目标,怎么着也得看在钱的份上努力一把。
有挂在头上的红萝卜,她就像只被打了鸡血的驴,卯着劲学。
背不下来的化学公式,多抄几页竟然也记住了;数学大题,也能试着分析出题中的隐藏条件;卷子上写解的情况也便得越来越少。
出成绩那晚,楚梅看着成绩栏多出的两分,怀疑地揉了眼睛,激动的比闺女追星时喊的还大声。
她搂着李延夏脑门亲,一口一个乖宝贝。
几天后,鞋子是和通知书一块到的。
李延夏如狼似虎地撕开快递,心心念念的鞋子就躺在盒子里。
毫不夸张地说,手术后,李延夏害怕伤口撕裂,连打喷嚏都得捏紧鼻子,避免用力。
只是一个鞋子,李延夏就把医嘱忘了个干净,穿着鞋子腾地站到床上,穿在脚上又舒服又合适。
她抑制不动地乱跳,床被蹦的“咔吱”响。
然后,床榻了。
这个一米八的单人床。
李延夏睡了十几年。
她压着妹妹在上面打架都没事。
就这样被李延夏激动的踩断了床腿。
床一角直接抵着地板,床板倾斜。
李延夏反应还算快,握着手机下意识去找支撑点,旁边就是书桌,板子倾斜的瞬间她也感觉到自己身体在往后仰,很重,手在空中比划两下最后撑在了床板上,呈狗爬式稳稳站着。
好一会李延夏才从床榻的震惊中回过神。
她没把事故原因归结在床的质量上,终于想起老爸总说的那句话。
“你是不是胖了?”
李延夏低头,前几个月骨节分明的手现在被脂肪包裹,手伸出来像面包上插了五根火腿肠,手踝看不见上面突出的骨头。
脑子“嗡”一声,血液开始倒流。
她感觉自己全身都是麻的。
脚上的同款鞋子,又吸引走她全部的注意力,暂时忘了突然出现的小插曲。
胖就胖吧,她无所谓。
拿到录取通知书的第二天、是李延夏的升学宴,只有几家比较近的亲戚参加,或许是有段时间没见李延夏,又或许是她真的胖了很多。
每人在恭喜她成为高中生的同时,都要在她面前说一句,夏夏,胖了不少啊,然后伸手捏捏她的胳膊,笑两下。
李延夏知道那些话并没恶意,只是玩笑。
她也跟着笑。
饭桌上,大家唠起家常。
楚梅把李延夏夸成一朵花,李威山说她追星,花千把块买了双鞋。然后,好好的升学宴成了批斗大会。
本来,李延夏在一群小辈中,讨喜度都是垫底的那个,成绩虽然不好,但还算懂事。每次吃饭,她都是坐在角落里安静夹菜,生怕人问起她的成绩。
偶尔点到她,她也只会乖巧的回话。
她们说,李延夏不懂事,不知道心疼父母。
她们说,上了高中,就得收收心了。
她们说,夏夏,你看你胖的,上高中压力,说不定一个学期就瘦下来了。
李延夏很不高兴,心口堵着。
中考好不容易扬眉吐气一次,却又在对比中,成为一个什么都不如其他人的小辈,那些话像一根根针扎在她的身上。
每次聚餐拼命想忘掉的关心,此刻如潮水涌过来,把她第一次的骄傲吞进海里,在中考结束的暑假里,留下沉默。
随着一场饭局,针顺着血管越钻越深,直到疼得她哭出来,又忍了忍,别过头藏起无声的难过。
哭出来,她们也只会觉得自己心里脆弱。
索性就挤着笑。
晚上回到家,李延夏站在镜子前。
里面的人,大脸盘子,脖子快要和脸一样粗,背很厚,腰是膨胀的,大象腿把裤子撑紧,越看越觉得恐怖。
她买了体重秤,从没关心过体重的她,第一次想知道现在自己有多重。
体重秤闪了两下。
一百六十四。
仅仅六个月,她胖了六十斤,从竹竿变成黄桃罐头。
那天,她没心情看男神的新物料,躲在被窝一个劲落眼泪。
她讨厌现在的自己,讨厌大腿根挤在一块的肉和摩擦破的裤子,也讨厌身上冒出来的肥胖纹。一道一道分裂了皮肤,像树皮,比自己胸口的那道疤痕还难看,她伸出手,使劲搓着身上的那些肥胖纹,可怎么也消不掉,和针一样成为她的一部分。
楚梅安慰她,这是药带来的副作用,不用太过于担心,身体健康才最重要。
李延夏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药吃完自己就能变回来了,就能变得和男神一样瘦。
楚梅领着李延夏去买新衣服,本来M码她穿上都有余,现在加大才硬塞进去,上衣还好点,只是肩膀会看着很壮,试穿裤子才是地狱,不是卡在大腿,就是卡在臀部。
她套着裤子往上拉,牛仔裤纹丝不动,她试着又拽了两下,顿时感觉喘不上气。
试了好几次,还是穿不上。
她无奈放弃,慢慢脱掉后,她看见大腿被裤子勒出了一圈红印。
那些红印发肿发烫。
李延夏走出试衣间,羞红了脸,把裤子递给售货员,解释着不合适,有点小。
可自己的话又让她难受起来。
连买衣服都这么难吗?
楚梅又递过来新的牛仔裤,裤腿缝着她喜欢的蕾丝花边。
李延夏感觉心里有些发堵,摇摇头,走到旁边。
她始终没买到牛仔裤,拿了一条黑裤子,是唯一看起来不那么胖的版型,也是她人生中第一条运动裤。
其实有她能穿上的,只是镜子里的她有柱子一样的腿,试穿效果很惨不忍睹,好几次试衣服时都忍不住想哭出来。
她感觉很委屈。
自己明明什么也没做。
只是胖了一点而已。
李延夏好像就从买裤子那天,开始变的不自信,不敢照镜子,不去商场买衣服。
生活中多了些关于她身材的好意和外号。
十五岁的李延夏因为突然发胖的身材,迎来了她自卑而沉默的高中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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