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家母在世时,曾与贵府林夫人说定了一门亲事。”
林老夫人和林如海闻言皆是面上一凛,他们原以为将陆宁收为义女,已是莫大的恩赐。却万万没想到,她竟敢如此不识抬举将这件陈年往事直接说了出来。
林如海先是收敛神色,眉头微微紧蹙,语气谨慎:“陆姑娘,这其中、怕应是有什么误会吧?”
林老夫人也随即开口,语气中带着几分惊讶:“竟还有这种事情?老身怎么从未听闻过?”
杨严静立一侧,待众人语毕,才沉声问道:“陆姑娘,婚姻大事,非同儿戏。你既言与林家有婚约之盟,可还有其他佐证?仅凭口说,恐难服众。”
“大人明鉴,婚姻之约,岂敢妄言。”陆宁从怀中取出一方锦帕包裹之物,“此乃当年两家交换的定亲信物,请大人过目。”
锦帕展开,一枚温润如玉的玉佩静静躺在其中,玉佩上雕刻着精细的鸾凤和鸣图样,背面刻着“永结同心”四个字。
杨严接过玉佩,指尖轻抚过上面的纹路,触手温润,玉质通透,在烛光下流转着莹莹光泽,此玉佩绝非凡品。
他转向林如海:“林大人,这玉佩可是贵府所有?”
林如海的目光在玉佩上微微一顿,眸底闪过一丝波动,转瞬又恢复如常:“这玉佩确是我林家的不假。”
但他转念又说道,“只是这玉佩犬子前日外出时不慎遗失,没想到竟被陆姑娘拾得,倒真是巧合。”
“杨大人若不信,可传唤府中下人作证。这几日阖府上下都在寻找此物,周管家还特意去官府备了案。”
一旁的周管家立即上前,恭敬的朝着杨大人行了一礼,才说道:“回大人的话,小的确实在几日前去衙门报过案的。”
杨严并未理会林如海等人的说辞,而是转向陆宁问道:“陆姑娘,可还有其他凭证?”
他身为朝廷命官,办案多年,最忌偏听偏信。玉佩虽是信物,但仅凭一枚玉佩,尚不足以断定婚约真实存在。
若要定案,还需更多佐证。
堂上众人目光齐刷刷落在陆宁身上,看她还有什么话要说。
林老夫人见状,忽然冷笑一声,缓缓开口:“陆姑娘,老身念你年幼失怙,孤身来京投奔我林家,本欲收你为林家义女,对你已是仁至义尽。”
她语气和缓,但却句句暗藏锋芒:“偏生这般凑巧,我林家前日才丢了玉佩,今日你便持着信物上门认亲。这般机缘当真是天意使然,还是有人蓄意而为?”
林老夫人这番话说的滴水不漏,既显林家仁义宽厚,又暗指陆宁居心叵测、图谋不轨。
不动声色,便将陆宁置于嫌疑之地。
陆宁闻言不恼,反而问道:“老夫人说得极是。只是我几日前便递了拜帖,却迟迟不得回应。偏要今日才得登门,又接连发生怪事,先是贵府玉佩前几日丢失,后是小女到贵府之中,便有人状告我行偷窃之事。”
她抬眸环视众人,尤其在看到被官差羁押的掌柜和那名流浪汉时,眼神微微停顿,似有所思。
“杨大人,”陆宁转向杨严,继续说道。“小女有一事不解。我初来京城,素来与人为善,未曾结怨,更无权无势,不知得罪了哪位贵人,今日竟要这般大费周章地设局陷害?”
此话一出,满堂众人神情各异,就连林如海也微微皱起眉头。
杨严此刻听了陆宁这一番话,心中已然起了一丝疑虑。今日之事他总觉得哪里有些蹊跷,如今看来,从报案到认亲,环环相扣,倒像是有人精心布局。
若真如此,难不成…
他正欲再问,林如海见势不妙,走上去前辩解。
然而,还未等他开口,忽听堂外传来一道声音,朗声唤道:“杨大人。”
众人齐齐转头望去,只见堂外缓步走进一位锦衣少年。约莫十**岁年纪,一袭月白色云纹锦袍,腰间悬着一块羊脂玉佩。他面容俊秀,行走时风姿翩翩,倒也有几分读书人的儒雅气度。
林煜上前一步,规规矩矩的向杨严行礼,又向林如海和林老夫人作了个揖。动作虽恭敬,却也带着几分少年特有的洒脱不羁,眼角眉梢间更是藏着一丝掩不住的玩世不恭。
林如海见他突然现身,神色一怔,压低声音道:“你怎么这时候回来了?苏大人那边可安排妥当了?”
“父亲放心。”林煜展颜一笑,轻声回答,“儿子亲自将苏大人和清妹妹送回府了。临别时,苏大人还说改日要请父亲过府一叙呢。”
林煜说完,目光却不由自主的飘向静立一旁的陆宁。方才他在来时的路上,已经从贴身小厮口中将堂上争执了解了大概。
此刻细看之下,发现此女子虽衣着朴素,不施粉黛,却自有一番清雅气韵。
更难得的是,自他进堂以来,这陆姑娘竟连眼风都未扫过来一次,这般从容气度,倒比那些见了他就含羞带怯的闺秀更显特别,更是让他不由起了几分兴致。
林如海脸色稍微变好看了些:“如此甚好。”
堂上杨严声音再度响起:“诬陷一事,本官自会彻查到底,定当还你一个公道。至于这婚约一事关乎两家清誉,本官自当查个水落石出。陆姑娘既持玉佩而来,按律当去京畿府衙核对契书印信。”
“使不得!”
“不可!”
杨严话音未落,林煜与林如海竟同时出声阻拦。父子二人对视了一眼,林煜抢先上前一步,他对着杨严深深一揖,又转向父亲躬身行礼,像是下了某种决定:“杨大人明鉴,父亲容禀,此事说到底皆因我而起,又何必劳动京畿府衙大动干戈?不过是一门亲事,”
说着,他目光不经意掠过站在一旁的陆宁。少女单薄的身影在烛光中显得格外清瘦,林煜眼神微动,继续道:“我认下便是。”
轻飘飘的几个字,却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堂内激起千层浪。
堂内一时陷入寂静。
倒是林老夫人最先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她枯瘦的手掌重重拍在案几上,腕间的翡翠镯子与桌面相撞,发出刺耳的声响。
“胡闹!”
老夫人保养得宜的面容因愤怒而变得扭曲,“你,你,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混账话?!陆家早已败落,莫说是做正妻,就是在我们林府当个通房丫头都不够格!”
她突然转向陆宁,凌厉的目光扫过陆宁朴素的衣衫,早已经没了刚刚的慈悲心肠,“一个孤女千里迢迢来上京攀亲,谁知道安的什么心?”
林煜似乎早料到祖母反应,面上笑意不减半分,从容接道:“祖母息怒。孙儿的意思是,让陆家妹妹做正妻确是不妥,但若是以妾室身份迎入府中。”
他转向老夫人,露出惯常的乖巧笑容,眼角微微弯起:“我与清儿妹妹虽已定下婚约,清儿妹妹最是知书达礼,深明大义。待孙儿与她说明其中原委。”话到此处顿了顿,他又看了眼陆宁,“想必她定能体谅孙儿的难处。”
“体谅?!你……你简直荒唐!”林老夫人气得指尖发颤,指着林煜,一时口不择言,“当年你娘就是被陆家那个贱妇的花言巧语蛊惑,鬼迷心窍才换了定亲玉佩!如今你难道也要被这个小狐媚子蛊惑了心智不成?!”
林老夫人话音未落,忽觉失言,手中茶盏当啷一声跌落在地。她慌忙用帕子掩住嘴角,却已来不及收回方才情急之下脱口而出的话。
林煜并未意识到林老夫人失言,还想继续解释。林如海突然大步上前,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时,一记巴掌已重重落在林煜脸上。
这一掌力道之大,让林煜踉跄着后退了半步。他白皙的侧脸很快就浮现出红色的指印,他不可置信地抬头,眼中满是震惊与困惑:“爹?!”
林如海却已转身面向杨严,面上挂着歉意:“让杨大人见笑了。犬子年少无知,口不择言,还望莫要当真。”
然而杨严的目光却越过林如海,直直望向坐在堂前的老夫人:“无碍。只是方才按照林老夫人所说,可是承认了当年林家与陆家确有婚约一说?而且交换了玉佩作为信物?”
林老夫人面色煞白,指尖死死掐进掌心,她万没想到,自己一时情急,竟然脱口而出。这会只见她嘴唇颤抖,半晌才强自镇定下来:“老身,老身刚刚是一时气糊涂了,胡言乱语罢了。”
杨严淡淡道,“老夫人,这等大事岂能儿戏?您方才分明提到了定亲二字,在场诸位可都听的真切。”他转向林如海,“林大人,你说呢?”
林如海自然听得一清二楚,此刻却只能强撑着镇定开口:“杨大人,此事恐怕存在一些误会。”他瞥见母亲惨白的脸色,谨慎地斟酌着措辞,“能否请您移步至一旁,容我细细解释?”
杨大人却不为所动,淡然道:“既然是误会,那就请林大人当着众人的面说清楚才好。”
林如海额角青筋暴起,但这会也无计可施,只能如实告知:“实不相瞒,当时订婚一事,乃是我那已故的夫人一手操办。我与家母确实不知详情。当时两人只是私下交换了信物,并未走完三书六礼的流程,倒也不能说是正经婚事。”
“再者说这陆家女儿,”林如海突然提高了声调。“无父无母无人教养,今日乃是家母寿辰,她目无尊长不说,竟还蛊惑犬子为她说话!这般品性,如何配得上我林家主母之位?”
林如海说完,朝杨严深深一揖,“今日就请杨大人做个见证,这门亲事就此作罢!”
杨严眉头紧锁,正欲开口,却见陆宁突然上前一步。少女清瘦的身影在烛光中显得格外挺拔,“杨大人明鉴,若说退婚,也该是民女先提。”
“今日是林家背信弃义在先,出言羞辱在后。”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民女虽出身寒微,却也知晓廉耻二字该如何书写,这门亲事,断然是不能要的。”
林如海恼羞成怒:“你!”
杨严看了看林如海,又看了看陆宁,“两性结亲,在于双方你情我愿。既然如此,彼此将信物交换回来,就此做个了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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