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月光莹莹。裴隐舟和叶染都已归来。众人各自回房休整，明日还要早起议事。向疏月坐在桌前想着如今的局势，房门被轻轻敲响。她起身查看，是苏琼。
“宗主。”苏琼恭敬施礼。
苏琼看着向疏月长大，算是非常亲近的长辈。看她如此恭敬，向疏月倒有些不习惯。她笑着道：“您唤我疏月便是。”说着将苏琼让进屋里。
苏琼坐下，将白日里遇见江凌的事说了一遍。
“疏月，江凌的立场你是否清楚？”
“我清楚。”向疏月点头，“我与她一直都有联系。”
“那，宋之仁和裴隐舟......”
知道苏琼是担心她们走露风声，向疏月笑了笑，“您放心，她们也早知情，不会有问题。”
“那便好。”苏琼点头。随即又看了看向疏月，似有些欲言又止。
“您想说什么，但说无妨。”
“疏月，我也算看着你长大，知道你幼时就与江凌感情甚笃。可现在江凌做了这么多年魔修，再加上武魄之事，究竟能信她几分，你心里要有考量。”
向疏月望着苏琼，眼睛在烛火的映衬下好似星辰一般。
“苏姨，若是旁人如此对我说，我会回答，我明白。可今日如此说的，是您。”
“我相信江凌，就像您相信我一样。她也必然值得这样的信任。”
向疏月的眼睛是那样的笃定。苏琼看到了。于是她也笑了。
“你这孩子。好，我明白了。”
同样的月光下，白羽安漫无目的地走在天元宗平整的石砖路上。前面的房间还亮着烛火，那是燕无尘看诊和休息的地方。
这么晚了还没睡？白羽安走过去，抬手敲了敲门。
“进来。”
燕无尘还在看书。她看见白羽安来，转头露出柔和的笑。
“怎么这会儿来了？”
“睡不着，随便走走。看你这儿灯还亮着，就来看看。”
她走近书桌，燕无尘看的像是手记一类的东西。大夫还真是辛苦。
“夜深了，你不休息么？”
白羽安坐在平日用来看诊的床上。
“白日里忙着到处看诊，也就夜里有点时间研究研究师尊留下的东西。”燕无尘笑笑，“我不累，习惯了。倒是你，重伤未愈，不该半夜乱跑。”
“我那是睡不着。”
“要我给你开点药么？”
“不用。你忙你的，我坐会儿，不打扰你。”白羽安轻声说。
燕无尘看了她一阵儿，无奈地笑起来。
“好吧，随你。”
天元宗的夜很安静，安静的白羽安好像能听见燕无尘绵长的呼吸。她就那么认真地瞧着书，烛火偶尔跳动，让她的影子也跟着摇晃。
自打受伤以来，一直是燕无尘在为她治疗。一开始伤者多，她忙得不行。后来渐渐好些了，待在她这名重伤患者身边的时间也就越发长了。燕无尘的医术很厉害，她的伤一天天好转，两个人也一天天熟悉起来。也许是因为她身上淡淡的药香，白羽安觉得燕无尘仿佛总有一种安神的奇异功能，只要待在她身边，自己就会放松下来。
就像现在一样。只是安安静静地看着她，心就慢慢安定下来。
燕无尘放下手记，揉了揉有点酸的眼睛。她转头看一眼白羽安，却见后者已经歪着脑袋睡着了。
她无声地笑了笑，走过去轻轻扶她躺下。
“唔......我睡着了？”
白羽安微微睁眼，呢喃着。
“嗯，躺下盖着被子睡，小心着凉。”燕无尘声音很轻。
“那你呢？要不我还是回去......”
燕无尘又笑，“不碍事，里面还有一支床呢。睡吧。”
“唔。”
迷迷糊糊地回应一声就又合上眼。燕无尘拉过被子给她盖好，这才悄悄走进里间。
她方才在看的，正是江凌从宋之仁那里得来的手记。窦追走前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于是将它留给了燕无尘，嘱咐她认真阅读，或许能有意外的收获。燕无尘也很乐观。她已有些头绪，再有些时日，应该就能找到刻纹的破解之法。
次日，议事厅中气氛沉重。这次行动损失不可谓不小，收获却并不大。宋之仁和苏琼杀了卢锐，叶染说她杀了骤雨和楚照天。虽然看起来对方伤亡也不小，可惜那都不是重点。重点只有玄无。突破不了玄无，杀再多魔修也是枉然。偏偏玄无看起来刀枪不入。莫非真的没有能伤到他的办法？
“如果真的什么都威胁不到他，那他又何必让疾电隐藏在他身边？”向疏月道。
众人点头。向疏月说的不无道理。只是现在要找出他的弱点却非常艰难。现在的情况已经不允许他们再来一次突袭作为尝试，更何况也未必能试出来结果。还有窦追。如今显然也没什么救他的好方法。
商讨也没有什么有效结果。向疏月暗自思付，也许是得联系一下江凌了。
裴隐舟握着高阶令牌，走进万象宗的营地。昨日回来一时忘了归还，只好今天特地跑一趟。将令牌交给对应的人，裴隐舟顺嘴问了一句，不知叶染的伤势怎么样了。那弟子犹豫了一下，说他也不知。叶染向来不许旁人为她疗伤。不过她的房间就离此不远，裴隐舟要是愿意也可以去看看。
来都来了，心里也确有几分挂念，裴隐舟便顺着弟子的指引走过去。
叶染的窗户半开着，裴隐舟走过，刚好瞧见里面盘坐的叶染。她的身边放着一些用过的灵石，看样子竟是在吸取灵石之力疗伤。如此吸收灵石中的灵力，确实可以加速伤势的恢复，可稍有不慎便会造成经脉的损伤。这个叶染，怎么用的都是些不要命的方法？不过这是人家自己的选择，还轮不到她来管。裴隐舟一时有些犹豫，不知是否应该提醒她。
正思索间，叶染像是感觉到了什么，嚯地向这边看来。
“裴隐舟？”
“嗯。”既然被发现了，裴隐舟也不再犹豫，干脆走进去。
“我来归还令牌，顺便看看你怎么样了。你这是，在用灵石疗伤？”
“嗯。”叶染轻描淡写地答。
“你知道这样可能会伤到经脉吧？”裴隐舟犹豫一下，还是说了出来。
“知道。”
“哦。”她也不好再说什么。
“裴隐舟，我欠你一个人情，你想要什么？”叶染直愣愣地问。
想要什么？裴隐舟轻笑一声，心中有些不快。
“你觉得我给你疗伤，是图你什么？你们万象宗便是这么唯利是图？”
明明听出裴隐舟语气不善，叶染还是我行我素。
“我不喜欢欠别人的。”
“那是你的事情。”裴隐舟拂袖，“告辞。”
自己就是瞎操心，上赶着来生气。裴隐舟气鼓鼓地大步离开。
叶染望了一阵儿裴隐舟的背影，闭了闭眼。她知道裴隐舟来是关心她，可她并不想接受。又或者是不会接受。
看到自家徒儿气鼓鼓的回来，宋之仁惊讶地眨了眨眼。她这徒儿脾气很好，见了谁都笑嘻嘻的，竟然也能被惹毛？宋之仁坐到桌前，轻抚裴隐舟的头发。
“这是怎么了？谁惹我徒儿生气了？”
“还不是叶染。”裴隐舟乖乖趴在师尊跟前，嘴里嘟嘟囔囔地告状，“我好心好意地去看她，谁知她一点不识好歹！倒是我自作多情了。”
听着裴隐舟的话，宋之仁笑了笑，满眼都是爱惜。
“叶染这孩子的身世我倒略知一二。”
“哦？”
“我曾给你讲过朔风山庄灭门一事，你还记得么？”
“记得的。”
“朔风山庄素来与万象宗不和。山庄遭人灭门之时万象宗的纪为峰和几个师兄弟正在附近，他们赶去救援，没想到却被重伤垂死的庄主误认为和凶手一伙，于是拼着最后的力气打伤了纪为峰。庄主死后，他们发现了唯一的幸存者，还是个婴儿，也就是叶染。师兄弟们怨恨朔风山庄，不愿带她回去，纪为峰却力排众议将叶染带回了万象宗，还将她养在了自己身边。可惜他被庄主打伤的伤却一直没好。后来有一次练功到紧要关头，却被幼小的叶染打断。从此身体每况愈下，没几年就去世了。听说他去世之后，万象宗上层都不太喜欢叶染。也许是这些经历，让她不太会与人相处吧。”
裴隐舟听着听着，身体慢慢坐直。她垂着眼睛，轻声道：“那我今日不该与她生气的。”
宋之仁轻轻摇头，“她言语不善，你生气也是正常，并没有错。她从前不易，别人因此体谅她，是对她好。若不愿，也不能算错的。”
“但我现在知道了，有一点后悔。”裴隐舟想了想，望着宋之仁小声问道，“师尊，师叔留给我的那粒丹药，我可以转赠于她吗？”
夜风留给裴隐舟的匣子里有一粒丹药，极为珍贵，唤作玉骨丹。它不能用来应急疗伤，却对身体筋骨大有裨益，还可以消除体内的隐疾，使整个人慢慢恢复最佳状态。裴隐舟的身体不错，她想着叶染应是更需要她。她那些不顾自身的修炼方式也不知道给身体落下了多少亏空，玉骨丹正可以帮她恢复一二。
“迎风既将它留给了你，你当然可以自行处置，不用问我。”
裴隐舟点点头，决定明日再去见一次叶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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