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我们需要一个懂高阶物理的，来帮忙做个虫洞，或者炸掉裂隙。不然，就只能在不归星云里过一辈子。靠咱这个配置，自给自足一辈子倒也不成问题。”
说完，朔望将头向后一仰，“咚”的一声抵在墙壁上，眼睛直直地盯着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什么。
其他人的目光则不约而同地转向在场学历最高的人。
众目睽睽之下，亚森博士安然享用着仆人准备的茶点，还不忘提醒大家：“我是军事系毕业的。”
“不过…”
他唇角微扬，话风一转，“我不介意试一试。”
大家下意识抬眼，对上那双紫色瞳眸，顿时感觉后颈升起了幽幽凉意，像是冥冥之中有空坟在召唤他们似的。
鉴于上将‘战绩可查’，朔望立刻将头摆正，语气轻松了起来，“我们还是再想想别的办法吧。”
雷昭廷：“要不，问问西莱？”
所有人眼睛一亮。
朔望毫不犹豫，将西莱从自习室里薅了过来。
他一把勾住西莱的肩膀，力道大得让学生差点栽倒，语气温柔得简直能吓死鬼，“小菜丁，你是学院的哪个系来着？”
西莱勉强站稳，结结巴巴地答道：“物、物理系...”
所有人的眼睛更亮了。
朔望的眉毛一挑，骄傲地摆了摆手，“那你给大伙说说，你哪门课成绩比较好？”
“量子？高维？还是虫洞理论？”朔望越是细数，就越是与有荣焉。他没忍住又拍了下西莱，下巴扬得高高的，“哎呀，哪怕是空间解构学，那也是非常厉害的…”
学生指了指自己：“啊…我吗？”
“我啊…”学生犹犹豫豫地挠了挠头，看向大家。
全场视线全都集中在他身上，重量感满满，学生只感觉中田里的丹气迅速消失殆尽。
他闭上眼，一副豁出去的样子，“我…”
“我体育比较好。”
所有人：“……”
朔望抬起手，指向自习室，“给老子滚回去复习。”
“好嘞，老师。”
西莱突然变得乖巧，离开的背影难得斯文了起来。众人面色沉着，目送学生远去，如同一群大雕目送一只没心没肺的糯米团子。
“要不，问问龙血号？”英加提议道，“龙血号的知识库。配备了实时更新的知识模块，以及高阶精密算法。”
亚森：“嗯？”
亚森：“哦。”
亚森淡定地召出龙血号。
众人：“……”
但凡是眼尖点的人，都不会错过那瞬间上将眼里一闪而过的单纯疑惑。
“看来传闻没错，上将还真是不经常开龙血号啊，连自己飞船啥配置都不太清楚呢。”雷昭廷听见台下有战友小声说。
另一人压低声音，“也有可能是隐藏功能太多了，他自己都解锁不过来。”
雷昭廷：……
不到半个小时，龙血号便给大家展示出了三个解决方案。
“方案一，引燃星云内部所有矿星，形成星际级爆炸连锁反应，制造出一条空间结构裂隙，生存概率8.74%。”
随着飞船的讲解，全息台上同步展示出暗红色星云的微缩模型。眨眼之间，星云自内被翻卷向外，呈现浩瀚的星海，再接着，几粒星子般的光点闪耀了起来，很快便蔓延成成片的流火，空间也蓦地被撕开一道小小裂口，转瞬即逝。最终，万物收拢归复，暗红色的星云重回视野。
众人：“……”
朔望狠狠抹了把脸，试图抹平一切表情。
果然，他心想，龙血号跟它的主人一样，都有一种毁天灭地不要命的靠谱劲儿。
“方案二，舍弃躯体，将意识浓缩在超密度晶体之中，等待后人发现。死亡概率100%。”
全息台上，一方典雅大气的晶石阵列跃然而现，其中漂浮着的晶体数量不多不少，刚好对应着此次任务一百号人的名牌，以至于，这道漂亮的矩阵，看起来不像科技文明的作品，倒更像是一座凄凉的太空坟场。
在森蓝的冷光映照下，室内的寂静也显得更加深刻了。
龙血号则继续它冷酷无情、暗藏野心的谋划：“方案三，在不归星云内部建立新文明。本舰已配置迄今为止最完整的技术树，可将文明重建周期压缩至一百二十年，生存概率100%。”
全息台上悄然浮现出整颗星云的空间图，这是远征队在这一个月时间里倾力绘制而成的杰作，只不过…被呈现出来的这一版本之中，所有星星，无一例外，全部印上了瑟兰王室专属的紫罗兰花吻。
众人：“？”
一时之间，室内沉默如汪洋。
“方案一？”亚森放下手中的月柄瓷杯，征询道。
朔望很想诚恳地反问一句：“不然呢？”
但是他怕被雷昭廷追着打，于是一本正经地同上将商量了起来，“我有三个问题。”
“第一个问题不难，我自问自答好了。矿脉通常成片存在，既然我们已经遭遇了一颗矿星，那想必星云内部多的是能量矿，也就是说，要制造星系级别的爆炸，我们完全不缺‘燃料’。”
他抱着手臂，抬起右手支着下巴，视线却落在地板上，“但我的第二个问题是，我们如何在有限的时间范围内，引燃星系内的所有矿星？”
“而且，就算以人类的科技，可以做到这一点…那么我们将面对第三个问题——这种级别的爆炸，不是舰队的防御网能够抵御的。”
他耸了耸肩，靠回墙壁，浑不在意地补充道：“在逃出去之前，我们会先死在这里。”
亚森没有出声。
他的指尖在全息图里轻轻拨弄了一下，一道比行星还庞大的黑影，顿时出现在了所有人眼前。
泰坦！
全体战士瞪大眼睛。通过缩放的星图，他们终于得见这只星云巨兽的全貌。
亚森点了点泰坦的头，那只没有眼睛的脑袋溜圆锃亮。他看向众人，“我去引泰坦撞矿星。能量矿极其不稳定，哪怕是被‘刮蹭’一下，也足以产生星核爆炸。”
雷昭廷自然而然地接过他的话：“那我来组织防御，以及，留在最后接应你。”
“好，”亚森从座位上站起，“舰队剩下的所有能量核储备都交给你。”
两个人默契得如同在筹备婚礼，所有细节很快就被敲定。
“散会，接下来请诸位随时做好战斗准备。”雷昭廷说完便起了身，跟上亚森的脚步。
众目睽睽之下，两人一前一后地进入龙血号。舱门关闭以后，雷昭廷一把握住亚森的胳膊，掀开了他的衣袖。
王子殿下的手腕瓷白，线条纤长有力，越发衬得、腕间那一圈厚重的青紫…扎眼极了。
雷昭廷看得懊恼，将亚森的手捧到唇边轻轻吹了口气，“疼吗？”
亚森垂下眼，看着凑到自己面前的这个毛绒绒的脑袋，唇角微勾。
“疼，“他抽回手，面无表情，“以后不跟你睡了。”
雷昭廷：？
他双臂一捞，将人狠狠圈进怀里，鼻尖深埋进细密的发丝间，稍微一呼吸，肺里便盈满了亚森身上淡淡的清新气息。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你别想自己一个人留在这个鬼地方。我们两个，要带着所有队员一起回家。”雷昭廷郑重地在他耳边说道。
“虽然你不肯告诉我Ra‘doom跟你说了些什么，但我也能大概猜到一点，它这次是冲着我和你来的，对么？”雷昭廷嘴角扯出一丝笑意，“那我们就更不能让它如愿了。”
“所以你一定要按时赶回来，绝对、绝对不准假装迷路。我在出口隧道等你，如果你不出现，我就留下来，无论如何，我都会找到你，然后带你回家。”
他闭了闭眼，睫毛轻轻扑扇在眼睑下方，“或者大不了，我陪你一起死。”
“……”
亚森抬手，拂着他的后背。
再次开口时，上将的语气既温且凉。
“你不会，也不能。”
他的话音里有种莫名的决心，“你是银河系的防线。如果我们两个之间，注定要只能留一个，那个人也必须是你。”
雷昭廷呼吸一顿，下意识收紧手臂，仿佛这样就能找回一些温度。可是，怀里的人体温始终低得让他忍不住战栗。
“想哭就哭吧。”亚森摸了摸雷昭廷的脑袋，完完全全的长辈姿态。
雷昭廷：……
……
“监测到泰坦星兽，距离为十个标准弧。”飞船的提示音响起在公频里，语气明朗得像是专门播送晴日的天气预报。
雷昭廷立刻从黑天号发出指令：“全舰战备。”
亚森站在龙血号里，看向窗外。
远处的太空漆黑而深寂，正如同它本身。如果不是星光在成片成片消失，光凭人类的视觉，很难意识到，那里有一只悄然靠近的巨兽。
防御阵列在第一时间就已经集结完毕，雷昭廷坐镇于中心。
远远看上去，舰队如同深空里一颗光芒暗淡的钻石。然而，那只星云生物，显然对上将格外关注。哪怕舰队看起来更能满足它的胃囊，它也一点儿都没将注意力分过来，全心全意地跟着龙血号兜起了圈子。
而龙血号的跃迁弧距大得超乎想象。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于不断扩展的全息星图。一张张脸庞，从左转到右，从右转到上，从上转到下，从下转回左，短短时间内做足了半辈子的颈椎保健。
共和专属频道里，朔望的一句感叹炸开了沉默。
“贵有贵的道理。龙血号好像确实比咱的任何一艘舰艇都要快那么一点，哪怕是黑天号都及不上它。”
“这么强的战舰，上将竟然没启用过几回，在这之前，我还一直以为‘龙血号’是个不好使的花架子呢。”
“其实也能理解，你想想啊，那可是人家妹妹特意为人家打造的。啊哈哈哈，要是我妹送我礼物，哪怕是手叠的纸飞船，我也得宝贝得跟什么一样。”
聊天的走向越发离谱。
“你们想想，炸信号塔那次，虽然上将嘴上是说留龙血号接应特战队，但实际上呢，他情愿自己跳下去也不愿让龙血号受损。要我看，就凭上将对龙血号的感情，雷将军很难上位啊，甚至都别提入主龙血号了，他以后估计还得想方设法跟一艘飞船争宠。”
雷昭廷：“……”
他敲了敲收音口，语气无奈，“需要我提醒诸位，我能听到你们讲话吗？”
朔望语重心长，“昭廷啊，大家就是说给你听的，我们是怕你陷进去了。万一人家没把你的纯情当真，半道看上了别人，那么你，我的兄弟，就成了被玩心玩肾的倒霉蛋啊。”
雷昭廷：？
他立马变得阴森森，“亚森·瑟兰要是看上别人，他看上谁我弄死谁。”
队友们：……
朔望叹了口气，切掉通讯回路，拍了拍坐在他旁边假装看书的西莱，“别装了，好好观摩上将遛泰坦。”
西莱在军里待久了，深知自己的天矮地窄。他一脸诚恳，“师傅，这个难度太高了，看了也学不会，这辈子我都做不到上将那个样子。”
朔望十分满意他的回答。
他指了指星图，又点了点他的脑瓜子，“做不到就对了，你眼前是完美的反面案例。要永远记住，安全驾驶是星际战场上的第一要素。”
“哦对，还有团队作战，这是并列第一要素。如果没有亚森瑟兰那种程度的精神力，就不要轻易幻想着要去做他所做过的那些事。”
西莱：……
他抬眼看向舷窗，太空里已经绽开了一片片烟花似的炽芒。星图上展示出来的情况则要全面得多，一颗又一颗的星球在泰坦的撞击下迸发出猛烈的爆炸。
西莱在目镜视野里寻找了片刻，标记出一个暗淡的点，共享给了朔望，问道：“老师，出口会是在这里么？”
朔望扬起下巴，觑了他一眼，“你小子不错，长进很快嘛。”
西莱：“那等出去之后，您能不能，直接把我招进军——”
“不能。”朔望毫不留情地戳破了他的幻想。
西莱不服气地犟在副手座椅里，手紧紧攥着把手，一副赖着不走的架势，“可是，您都认我这个学生了。”
“你的梦想就是成为战士？”朔望问道。
西莱挺了挺胸脯，“没错。”
朔望冷笑一声，“我也有个梦想，我的梦想就是花甲满天下。”
西莱：？
“我收学生，是要教人如何活到走不动道的年纪，而不是为了教一群年纪轻轻的孩子怎么去送死。”朔望抬起军靴，“现在，还不快回逃生舱，不然老子把你踹过去。”
西莱撇了撇嘴，站起身，“哦。”
朔望没好气地笑了一声，靠回驾驶椅里。
没一会儿，背后传来学生的声音，听起来很有些迟疑，“那老师你…待会也要注意安全啊。”
朔望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气，“你担心得太早了。老子要死也是死在战场上，而不是在驯兽场的观众席里。”
西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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