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哒。”
那声音极轻,落在死寂的青砖室里,却如同惊雷。
我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呼吸屏住,握着匕首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目光如同淬了毒的钉子,死死钉在无名碑后那片最浓重的阴影里。
是什么?
蚀骨蜮?雾傀?还是……这鬼地方其他的什么玩意儿?
汗水,无声地从额角滑落。月铃依旧昏迷,靠在我旁边的墙壁上,对即将可能到来的危险毫无所觉。我们俩现在这状态,别说战斗,跑都跑不动。
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在滚烫的油锅里煎熬。
阴影里,再没有传来任何声音。仿佛刚才那一声,只是积年累月下,某块松动的青砖终于不堪重负,滑落了一粒尘埃。
是错觉吗?
不。我的感知在血脉悄然增强后变得异常敏锐,我确定那不是错觉。有什么东西,就在碑后面。它在等待?还是在观察?
不能坐以待毙。
我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调整着呼吸,将身体的重心放低,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准备随时暴起或者……逃跑。另一只手悄悄摸向口袋里那枚已经布满裂纹的定神铃,虽然可能没什么大用,但聊胜于无。
就在我几乎要按捺不住,准备主动出击或者制造动静引蛇出洞时——
一个低沉、沙哑,带着明显疲惫和一丝不确定的声音,从碑后的阴影里,小心翼翼地响了起来:
“是……初七小友吗?”
这声音……
我猛地一愣,紧绷的神经出现了一丝松动。这声音……有点耳熟?
不是李莽的粗犷,不是影枭的扭曲,也不是暗影商会那人的冰冷。而是……一种带着学者气的、虽然沙哑却依旧能听出原本温吞语调的声音。
“谁?”我没有放松警惕,压低声音喝道,匕首依旧对准那个方向。
一阵轻微的、布料摩擦地面的窸窣声响起。紧接着,一个身影,扶着粗糙的碑壁,极其缓慢、似乎很是吃力地从阴影后挪了出来。
借着室内那幽绿色的微光,我看清了那人的样貌——
头发凌乱,沾满了灰尘和蛛网,原本整洁的金丝边眼镜歪斜地架在鼻梁上,镜片裂了一道蛛网般的纹路。脸色苍白,嘴唇干裂,身上的冲锋衣有多处破损,显得狼狈不堪。但那双透过破裂镜片望过来的眼睛,虽然充满了血丝和疲惫,却依旧带着一种属于学者的、冷静观察和理性思考的特质。
竟然是……林教授?!
那个民俗学专家!他怎么会在这里?!他不是和月铃、石岩一组的吗?石岩被控制,月铃重伤昏迷,他怎么反而会出现在这个隐秘的青砖室里?而且看样子,他似乎在这里待了有一段时间了?
巨大的意外和疑惑瞬间充斥了我的脑海。
“林教授?您……您怎么……”我一时间不知该从何问起,但手中的匕首依旧没有放下。在这鬼地方,任何事情都不能掉以轻心。
林教授似乎看出了我的戒备,他停下脚步,没有再靠近,只是靠着石碑缓缓坐了下来,长长地吁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意:“说来话长……看来,你们那边的经历,也不太顺利。”
他看了一眼昏迷的月铃,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有关切,有遗憾,似乎还夹杂着一丝……我看不懂的了然。
“您一直在这里?”我试探着问,目光扫视着他周围。碑后的阴影里似乎没有别的东西。
“差不多吧。”林教授推了推歪斜的眼镜,动作有些艰难,他的左手似乎受了伤,用不上力,“和月铃、石岩他们分开后,我们那条路没多久就遇到了麻烦,一种……会发出精神攻击的诡异苔藓。石岩为了保护我们,主动断后,我和月铃被迫逃入一条岔路,结果触发了机关,掉进了一条地下暗河。”
他顿了顿,似乎在回忆那并不愉快的经历,脸上露出一丝后怕:“暗河水流很急,把我们冲散了。我运气好,被冲到了这附近的一个浅滩,顺着一条狭窄的裂缝,误打误撞爬进了这间石室。之后……就一直被困在这里了。”
他的解释听起来合情合理,但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学者,在这明显不寻常的青砖室里待了这么久,只是“困在这里”?而且,他的状态虽然狼狈,但似乎……并没有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比起外面那些血腥厮杀,他简直可以算得上是“完好无损”。
“您在这里……有没有发现什么?”我换了个问题,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那座无名碑和他刚才藏身的阴影。
林教授顺着我的目光看向石碑,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眯起,闪过一丝奇异的光彩,那是一种研究者看到珍贵样本时的专注和兴奋,尽管他此刻疲惫不堪。
“有。这座碑,很不简单。”他语气肯定地说道,“我虽然无法像你们灵师那样感知能量,但根据我的专业知识和这里的种种迹象推断,这很可能不是墓碑,而是一种……‘界碑’。”
“界碑?”
“嗯。”林教授点点头,试图用没受伤的右手比划,“你可以理解为,划分区域或者标识某种界限的碑石。这座青砖室,包括我们进来的方式,都暗示着这里可能是一个独立于外面那座主殿的‘安全区’或者‘缓冲区’。而这石碑,就是核心。它内部可能蕴含着某种维持这片区域稳定的力量。”
他说的,倒是和我用钥匙感知到的星图以及“最后防线”的信息隐隐吻合。
“那您刚才……”我看向他之前藏身的碑后。
“哦,那个啊。”林教授脸上露出一丝尴尬,“我听到这边有动静,以为是那些怪物摸进来了,不敢确定是谁,所以就先躲起来观察一下。没想到是你们。”他解释得很自然。
但我心中的那点疑虑并未完全打消。他出现的时机,太巧了。就在我刚刚接收完石碑信息,精神最松懈的时候。
“林教授,您对‘守碑人’和‘星钥’这两个词,有了解吗?”我决定直接抛出部分信息,试探他的反应。
果然,听到这两个词,林教授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镜片后的目光骤然锐利了几分,但很快又恢复了之前的疲惫和温和。
“守碑人?星钥?”他露出思索的神色,摇了摇头,“在我的研究资料里,没有直接对应的记载。不过,从字面意思理解,‘星钥’可能与星辰或者某种钥匙有关,而‘守碑人’,顾名思义,就是守护这座碑的人吧?怎么,初七小友你发现了什么相关的线索吗?”
他的反应很快,回答也很谨慎,几乎滴水不漏。但我捕捉到了他那一瞬间的细微变化。他知道些什么,或者说,他猜到了什么。
我正要继续追问,忽然,一直昏迷的月铃,发出了一声极其微弱的呻吟,眉头紧紧皱起,似乎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我和林教授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去。
“月铃姑娘的情况看起来很不好。”林教授担忧地说道,“她似乎不仅仅是外伤,精神层面也受到了严重的侵蚀和污染。”
这一点我同意。月铃作为守墓人,与地脉联系紧密,在那被严重污染的祭坛上强行施展秘法,受到的反噬肯定非同小可。
“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找到办法帮她。”我沉声道。虽然对林教授仍有疑虑,但月铃的伤势不容耽搁。
“离开?你有办法了?”林教授看向我,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我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透露部分信息。毕竟,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而且,我也需要借助他的知识来判断那条“捷径”的安全性。
“我可能找到了一条路。”我指了指那座石碑,“通过它。”
林教授的目光再次聚焦在石碑上,这一次,充满了毫不掩饰的研究**和……某种更深层次的火热。
“果然……这座碑才是关键!”他喃喃自语,随即看向我,语气变得严肃而诚恳,“初七小友,如果信得过我,请务必带上我一起。我对这座镇魂殿的历史和构造有一些研究,或许在路上能帮上忙。而且,我对月铃姑娘的状况也很担心。”
他看着我的眼睛,眼神坦荡,带着学者的执着和对同伴的关切。
我沉默了几秒钟,大脑飞速权衡。
带上他,有风险,他的来历和目的依旧存疑。
但不带他,把他留在这里?且不说是否人道,万一他另有目的,在我们离开后搞出什么幺蛾子,或者被后面可能追来的影枭、李莽等人利用,后果可能更糟。
“好。”我最终点了点头,“但我们得约法三章。第一,路上一切听我指挥。第二,不要有任何隐瞒或者小动作。第三,如果遇到无法抵御的危险,各自保命。”
林教授几乎没有犹豫,立刻点头:“没问题,理应如此。”
达成暂时的同盟后,我们不再耽搁。我重新将月铃背起,然后走到石碑前。
“需要怎么做?”林教授在一旁紧张而期待地看着。
我没有说话,再次取出古铜钥匙,集中精神,调动体内残存的那丝特殊力量,注入钥匙,然后按照脑海中那张星图路径的起始指引,将钥匙虚按在石碑感知中的那个“锁孔”位置。
这一次,不再是单纯的感知共鸣。
随着能量的注入,石碑表面,那些肉眼看不见的、繁复的银色星图纹路,竟然一点点地、由内而外地透出了实质性的微光!光芒流转,如同活过来的银河!
紧接着,在我们面前,石碑旁边的青砖墙壁上,那些原本严丝合缝的砖石,开始如同积木般无声地移动、重组,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幽深向下的阶梯入口!一股带着泥土和古老气息的冷风,从入口中吹拂而出。
通道,打开了!
林教授看着这神奇的一幕,眼镜后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嘴里无意识地喃喃:“不可思议……能量引导的空间折叠技术?还是基于地脉节点的短程传送阵列?这简直是……”
“别感慨了,快走!”我打断了他的学术遐想,率先踏入了阶梯入口。
林教授深吸一口气,压下激动,紧随其后。
就在我们三人身影没入阶梯,身后的砖石开始缓缓闭合的最后一刻,我似乎听到,青砖室的另一个角落,那积满灰尘的阴影里,传来了另一声极其轻微的、仿佛叹息般的……
“咔哒。”
我猛地回头,但入口已经闭合,眼前只剩下向下延伸的、无尽的黑暗阶梯。
刚才……那是什么?
是另一块松动的砖石?
还是……这间看似安全的青砖室里,除了我们,一直还存在着……别的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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