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比青砖室和螺旋阶梯中更加深沉、更加绝对的死寂,瞬间包裹了我们。连自己的心跳声,都显得格外突兀和响亮。
我背靠着冰冷厚重的门板,滑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肺部火辣辣地疼,仿佛刚刚跑完一场马拉松。持续的能量疏导和高度紧张的精神消耗,几乎榨干了我最后一丝力气。怀里的月铃依旧昏迷,但呼吸似乎比之前稍微平稳了一些,罗盘对她血脉的强行激发被我中断,虽然可能留下了隐患,但至少保住了她此刻的生机。
林教授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他直接瘫坐在门边,脸色煞白,胸膛剧烈起伏,破裂的眼镜歪在一边,看起来狼狈不堪。他望着紧闭的金属大门,眼神中还残留着未散的惊惧。
“暂……暂时安全了……”他喘着气,声音沙哑地说道。
安全?我心中苦笑。这门能挡住影枭多久?谁也不知道。而且,这枢机之室内,又藏着什么?
短暂的喘息后,我强迫自己振作起来。现在还不是放松的时候。
我轻轻将月铃放平,让她靠坐在门边,然后挣扎着站起身,举目打量起这个传说中的“枢机之室”。
首先感受到的是光。
并非外面石厅那种柔和稳定的人造光,而是一种……自然、清冷、仿佛来自九天之上的星辉。
光源来自室内的穹顶。整个穹顶并非砖石结构,而是一片深邃的、如同真实夜空的黑暗幕布,上面镶嵌着无数颗大小不一、明暗各异的“星辰”。这些星辰并非静止,而是在极其缓慢地、遵循着某种玄奥的轨迹移动、闪烁,洒下清冷皎洁的辉光,将整个石室照亮。站在这里,仿佛置身于无垠的星空之下,一种渺小感和对宇宙的敬畏油然而生。
石室呈圆形,比外面的石厅要宽敞数倍,直径恐怕有数十米。地面同样是由暗色石板铺就,打磨得光滑如镜,倒映着穹顶的星辰,行走其上,宛如漫步银河。
而石室最引人注目的,是位于正中央的一个巨大圆形平台。
平台高出地面约一米,由一种洁白无瑕、温润如玉的石材砌成,与周围暗色的地面和星空穹顶形成鲜明对比。平台之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只摆放着一件东西——
一个直径超过三米的、巨大无比的星盘。
这星盘与外间罗盘造型相似,但更加复杂、更加精密、也更加……古老。盘体呈现出一种暗金色的金属光泽,边缘刻满了密密麻麻、如同天书般的星轨符文和刻度。盘面并非平面,而是微微凹陷,其中并非简单的指针或立体星象仪,而是由无数细如发丝、闪烁着各色星辉的能量流,交织勾勒出的一幅庞大、立体、并且正在缓缓自行运转的——周天星斗图!
银河悬臂、二十八星宿、黄道十二宫……甚至一些我从未见过、只在古老传说中听闻的星域,都在其中清晰可见,按照各自的规律缓慢旋转、公转,散发出浩瀚而神秘的气息。这不仅仅是一个仪器,它本身就是一片微缩的、活着的宇宙!
而在巨大星盘的正前方,平台边缘,背对着我们,面朝星盘,盘膝坐着一个人。
不,是一具骸骨。
与外面守碑人玄的遗骨不同,这具骸骨并非倚靠而坐,而是保持着一种五心朝天、标准的打坐姿势。骨骼晶莹如玉,隐隐泛着一层温润的光泽,仿佛不是凡骨。他身上穿着一件已经褪色但依旧能看出原本是月白色的古朴长袍,长袍纤尘不染,在这不知存在了多少岁月的石室中,显得极不寻常。
骸骨的身前,同样摆放着一些物品:一个打开的空瘪皮囊,一柄连鞘的、样式奇古的短剑,还有几块散落的、颜色各异的玉石碎片,似乎原本是某种阵法的一部分。
最令人注意的是,在骸骨右手边的地面上,也用某种尖锐物刻着几行字迹。字迹与外面守碑人玄的密文同源,但更加苍劲有力,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林教授,”我低声呼唤,目光紧紧盯着那具骸骨和地上的字迹,“您来看看这个。”
林教授闻言,挣扎着爬起来,扶正了眼镜,走到我身边。当他看清那具晶莹如玉的骸骨和地上的字迹时,呼吸骤然一滞,脸上露出了比之前看到守碑人玄遗骨时更加震撼,甚至可以说是……敬畏的神色。
“这……这气息……这莫非是……”他声音颤抖,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
他快步上前,不顾礼仪地蹲在骸骨旁,仔细辨认着地上的字迹。这一次,他辨认得更加缓慢,更加郑重,仿佛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
良久,他才缓缓抬起头,看向我,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光芒,一字一顿地说道:
“初……初代守碑人……‘星陨’……”
初代守碑人?!星陨?!
这个名字,带着一种陨落星辰般的悲壮与辉煌。
“上面……写了什么?”我感觉到自己的喉咙有些发干。
林教授深吸一口气,用一种近乎吟诵的、带着无比肃穆的语调,缓缓翻译:
“吾名星陨,受命于天,镇邪瞳于此,立碑守殿,护佑苍生。”
“然邪瞳之力,远超预估,污秽侵染,地脉渐浊。封印虽成,其基不稳,终有崩坏之日。”
“后世子孙,若持星钥至此,可见吾言。枢机星盘,乃维系封印、调和地脉之核心。然驱动星盘,非**力、大毅力、大机缘者不可为。”
“吾穷尽毕生之力,亦仅能设此局,延缓其变。真正的解决之道……或在星盘运转至‘归墟’之位时,以纯粹之‘星核’之力,重构封印核心……”
“然‘星核’缥缈,难觅其踪……吾力已竭,唯余此躯,镇守于此,以待后来……”
“切记……邪瞳狡诈,善惑人心,万不可令其触及星盘……否则……万事皆休……”
字迹到这里结束。
初代守碑人星陨!他竟然是以自身遗骸作为最后的镇物,坐镇在这枢机之室内!而他留下的信息,更是石破天惊!
驱动星盘,需要“**力、大毅力、大机缘”?这要求虚无缥缈。
而真正的解决之道,竟然是需要在那什么“归墟”之位,用“星核”之力重构封印核心?
“星核”又是什么?听起来就像是某种传说中的东西,比纯净星力还要缥缈难寻!
连初代守碑人都束手无策,最终坐化于此,我们这几个伤的伤、残的残、昏迷的昏迷的后辈,又能做什么?
一股巨大的无力感,伴随着对前辈牺牲的敬意,沉甸甸地压在我的心头。
林教授也陷入了沉默,他望着星陨的遗骸和那浩瀚的星盘,眼神复杂,似乎在消化这惊人的信息,又似乎在权衡着什么。
就在这时,我注意到,星陨遗骸那晶莹如玉的指骨之间,似乎虚握着什么东西。之前被袍袖遮挡,看不太清。
我小心地凑近一些,凝神望去。
只见在他虚握的掌心下方,紧贴着地面的位置,似乎压着一小块非骨非玉、颜色深暗、表面有着天然漩涡状纹路的……石头?
那石头只有指甲盖大小,毫不起眼,若非我感知敏锐,几乎会忽略过去。
但当我集中精神感知时,却从那小块石头上,感受到了一种极其内敛、却又仿佛蕴含着星辰生灭、宇宙本源般的浩瀚气息!
这气息……与星盘中流转的星辉同源,却更加纯粹,更加古老!
难道……这就是……
我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与此同时,我体内那新生的、对星辰之力异常敏感的血脉,仿佛受到了某种召唤,开始自发地、微弱地活跃起来,对那小块石头传递出强烈的“渴望”!
我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想要去触碰那块深暗的石头。
“别动!”
林教授突然低喝一声,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他的动作极快,力道之大,让我猝不及防。
我愕然转头,看向他。
只见林教授脸色极其严肃,甚至带着一丝……紧张?他死死盯着星陨遗骸掌下的那块小石头,压低声音,急促地说道:
“不能碰!那是‘镇魂石’!是初代守碑人以自身遗骸和全部修为温养、用于平衡星盘与封印的关键节点!一旦移动,很可能导致整个枢机之室的能量失衡,封印加速崩解!”
他的解释合情合理,眼神也充满了关切和警告。
但是……不知为何,我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他抓住我手腕的力道,未免太大了些。而且,他眼神深处那一闪而过的……不是紧张,更像是……阻止?
就在我们僵持的这一刻——
“咚!咚!咚!”
沉重而疯狂的撞击声,猛地从我们身后的金属大门外传来!伴随着影枭那更加暴怒、更加歇斯底里的咆哮!
“开门!蝼蚁!把星钥……交出来!!”
他竟然还在撞击!而且听这动静,那扇厚重的金属大门,似乎……也开始微微震颤起来!
他就要闯进来了!
危机,迫在眉睫!
我和林教授同时脸色大变!
“没时间犹豫了!”林教授松开我的手腕,语气急促地指向那浩瀚的星盘,“初七小友,既然月铃姑娘是守碑人血脉,或许可以尝试由她来引导星盘的力量,哪怕只是暂时稳定一下,为我们争取时间!”
他的提议听起来很有道理。
但我看着那深邃运转的星盘,又看了一眼昏迷不醒、气息微弱的月铃,再想到初代守碑人星陨的警告,以及林教授刚才那略显异常的阻止……
一个大胆而疯狂的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骤然劈亮了我的思绪。
或许……解决之道,并不在外面,也不在昏迷的月铃身上。
而就在……我的体内?在我这悄然蜕变、对星辰之力拥有特殊亲和与掌控力的血脉之中?在那把能与这一切产生共鸣的古铜钥匙之中?以及……在那块被初代守碑人遗骸压着的、散发着本源气息的深暗石头之中?
我看着疯狂震颤的金属大门,又看了看眼前浩瀚的星盘、如玉的遗骸,以及神色焦急、眼神深处却藏着一丝难以言喻光芒的林教授。
我知道,必须做出抉择了。
是听从林教授的建议,冒险让月铃尝试引导星盘?
还是……相信自己的直觉,去触碰那块被警告不能动的“镇魂石”?
亦或是……还有第三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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