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忙碌中飞逝,转眼便临近春节。
城市的年味渐渐浓了起来,大街小巷挂起了灯笼。
沐安也开始收拾行李,准备回家过年。
程肆远虽然心中万分不舍,却也知道这是家人团聚的传统佳节。
他细心地帮她检查行李,往她的箱子里塞满了给她父母准备的年货营养品和新年礼物。
“路上一定要注意安全,到家了马上给我发消息。”
送她去车站的路上,程肆远一遍遍不厌其烦地叮嘱着,紧紧握着她的手,“记得想我。”
“知道啦,你也是,一个人也要好好吃饭,别总凑合。”沐安看着他,眼里也满是依恋。
站台上,离别的气息混合着归家的急切,在空气中弥漫。
程肆远将沐安轻轻拥入怀中,在她发顶落下一个珍惜的吻,低声道:“新年快乐,安安。早点回来。”
沐安重重地点点头,拖着行李箱一步三回头地走进车厢。
火车缓缓启动,最终载着思念驶向远方。
程肆远站在空荡荡的站台上,直到列车完全消失在视野尽头,才轻轻叹了口气,感觉公寓一下子变得有些过于冷清和空旷了。
新的一年,他们的爱情将迎来新的阶段,也面临着短暂的分别考验。
凛冽的北风似乎吹进了沐安的骨头缝里,她病倒了,高烧不退,嗓子肿得说不出话。
父母一边带她去镇上的卫生所输液,一边却并未停下为她张罗相亲的脚步。
药液一滴一滴流入血管,带来冰冷的凉意,而母亲坐在床边的话则更让她心寒。
“程肆远的条件,家里绝不会同意。”母亲削着苹果,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
“年纪比你大那么多,还是在外面飘着的,没个根。况且他离过婚还有孩子,说出去都丢人。安安,你得现实点。”
沐安别过脸去,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喉咙的疼痛让她连反驳的力气都没有。
她甚至没有力气去思考,自己究竟想要什么。
是顺从,还是反抗?她只是被动地接受着一切,像被推着走的舟,连水波都不曾自己搅动。
除夕夜,手机屏幕亮起,是程肆远发来的“5200”转账和一连串的祝福语音。
他每天都会分享S市的阳光、他做的菜,甚至路上遇到的一只可爱小猫,试图用这种方式陪伴她过年。
沐安听着他温暖的声音,手指在键盘上停留许久,最终只回了一句“谢谢,新年快乐”。
相亲的事,她只字未提,像是一个隐秘的污点,无法对他言说。她知道自己正在隐瞒,也知道这隐瞒意味着什么,可她只是闭上眼,任由一切发生。
初一晚上,家里的热闹达到了顶峰。
苏寄北跟着他的父亲来家里拜年。
沐安被母亲从房里叫出来,她穿着黑色的高领毛衣,配着一条喜庆的红色毛呢半身裙,外披着白色的长款羽绒服,微卷的长发略显慵懒地披在肩头,病后的苍白反而给她添了几分我见犹怜的气质。
她依在西厢房的门框边,看着客厅里的喧闹。
苏寄北第一眼就看到了她,那双清澈又带着些许疏离的眼睛瞬间就抓住了他的心,这个文静漂亮的女孩,让他一见倾心。
两家人相谈甚欢,门当户对,知根知底。大人们有意撮合,便让两个年轻人自己相处。
苏寄北家就在邻镇,不远,自此便经常来找沐安。他话不多,但体贴实在,今天带些家里做的年糕,明天送个新款的暖手宝。
情人节那天,他鼓起勇气请沐安去县城的电影院看了场电影,又笨拙地在游戏厅花了一大把硬币才抓到一个娃娃送给她。
沐安没有拒绝,这种被家人认可、被正常追求的感觉,安稳而省心。
她甚至偶尔会想:也许这就是幸福该有的样子?平淡,安稳,被所有人祝福。至于爱情——她不敢深想。
返回S市时,程肆远早早就在出站口等着,接过她的行李,自然地将她冰凉的手捂在手心。
沐安看着他欣喜的样子,心里像压着块石头。她知道自己正在伤害他,也知道自己正在伤害自己,可她无法停止,也无法选择。
她只是被动地接受着苏寄北的关心,也被动地接受着程肆远的爱。
她像一个站在十字路口却蒙着眼睛的人,每一步都不是自己选择的,却每一步都踩得心惊胆战。
而苏寄北则去了K市工作,开始了他们的异地“恋爱”。
他不太会甜言蜜语,但行动十足,经常在网上订花送到沐安公司,下午茶时间也会准时给她点好外卖和甜品。
沐安接受着这一切,心里却清楚:这不是爱,这只是一种被安排好的“合适”。
她甚至开始厌恶这样的自己,明明不爱,却贪图那份安稳和被认可的感觉。
沐安回归工作岗位后,事务繁忙不已。
程肆远便时常前往她的公司,接她下班。
这天程肆远将沐安那双因连日整理资料而微微泛红的手握在掌心,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指尖。
台灯的光线温暖地洒下来,他看着她眼下淡淡的阴影,语气低沉而认真:“别在那耗着了。来我这边吧,至少我能看着你,不至于让你这么辛苦。”
他并非一时兴起。程肆远亲自看了沐安过去的项目报告,知道她灵秀的文字感知力和细腻的沟通方式,正与自己公司新成立的文化项目组契合。
他做的,只是为她推开一扇更通透、更敞亮的门。
沐安入职那天,他亲自带她熟悉环境,介绍同事时语气自然,只说是“一位很有潜力的新同事”,分寸把握得恰到好处。
沐安坐在工位上,看着窗外熟悉的城市天际线,深吸了一口气。
这里没有令人窒息的繁琐流程,项目思路清晰,团队专业高效,更重要的是,她感受到一种被郑重对待的信任。
她几乎是以一种全力以赴的姿态投入了进去。
程肆远没有给她任何特殊关照,她亦摒弃了所有依赖念头。
他将她引至水草丰美之地,而她则凭着自己钻出了土壤。
她提出的创意方案细腻精准,几次项目汇报条理清晰,连最初以为她是凭关系进来的几位老员工,也逐渐收起了审视的目光,转为认可。
一次跨部门联席会议上,沐安代表项目组讲解整合推广策略。
她穿着程肆远为她挑的那条米白色连衣裙,站在投影前,声音清亮,逻辑缜密,对答时眼里有光。
程肆远坐在长桌另一端,目光掠过她自信从容的脸庞,然后低下头,指尖无声地轻敲着桌面,掩去唇角一抹难以察觉的、与有荣焉的笑意。
下班后,他载她回家。
车厢里流淌着舒缓的音乐,他一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伸过来,紧紧握住她的,说:“今天很棒。”语气里的赞许和骄傲,远比升职加薪更让沐安心动。
她终于不再是那个需要被精心圈养的金丝雀。
在这片他为她开拓的、也更适合她生长的天地里,她靠着自己,同样赢得了阳光和掌声。
他们之间,除了那些令人心醉的温柔呵护,似乎又多了一层并肩看风景的踏实与默契。
沐安正处在最好的年纪,肌肤莹润,眉眼如画,即便是最寻常的白衬衫与牛仔裤穿在她身上,也掩不住那份天然去雕饰的明媚。
简约的剪裁反而更衬出她身形的清丽窈窕,让她在办公区的格子间里,像一株悄然舒展的白色花朵。
市场部新来的实习生周屿,是个阳光开朗的大男孩,在一次项目合作后,对沐安的好感便毫不掩饰。
他会借着讨论方案的名义,在她工位旁多待一会儿,会给她带一杯她随口提过的网红奶茶,甚至在她加班时,特意留下来“处理自己的工作”,只为能和她一同走进电梯。
终于在一个周五的傍晚,周屿抱着一小束包装精致的香槟玫瑰,等在沐安必经的走廊上,脸颊微红,声音带着年轻人特有的紧张和真诚:“沐安姐,我……我很欣赏你,这个,希望你喜欢。”
沐安一时怔住,接不是,不接也不是,正斟酌着如何得体地拒绝,眼风却不自觉地扫向了不远处。
程肆远正斜倚在他独立办公室的门框上,手里端着一杯咖啡,也不知看了多久。
他嘴角噙着一丝再明显不过的笑意,眼神玩味,对上沐安求助般的视线,非但没上前解围,反而好整以暇地抿了一口咖啡,气定神闲得仿佛在看一出与己无关的轻喜剧。
沐安好不容易婉拒了失落的实习生,那束香槟玫瑰被她略带尴尬地抱在怀里,最后还是带下了楼。
直到坐进程肆远的车里,她仍觉得脸颊微微发烫。
车内空间静谧,只余引擎低沉的轻响。
程肆远并没有立刻发动车子,反而侧过身来看她,目光落在她怀中那抹柔和的色彩上,嘴角缓缓扬起一个了然的弧度。
“看来我们安安今天收获颇丰?”他声音里带着明显的调侃,伸手自然地从她怀里取过那束花,随意打量了一眼,“香槟玫瑰……小朋友倒是挺会选。”
沐安没好气地瞪他一眼:“你!就知道在那儿看热闹。”
他低笑一声,将花放到后座,转而倾身靠近她,指尖轻轻拂过她仍泛着红晕的脸颊:“我怎么好打扰?年轻人鼓足勇气的现场表演,得多捧场才行。”
他的气息靠近,带着熟悉的温热,声音压得更低,掺着一点不动声色的醋意和十足的笃定:“不过话说回来,这小朋友眼光还行,知道挑最好的。只是……”
他刻意停顿,拇指摩挲着她的下颌,眼里笑意深沉:“比起我当年追你的架势,还是差了点儿意思。”
沐安被他逗得哭笑不得,那点残余的窘迫终于彻底消散,化作一声轻叹和嘴角抑制不住的上扬。
他总是这样,看似漫不经心地调侃,实则将一切尽收眼底,再用他的方式告诉她。
他知道,他在乎!而她,永远是他的!
不久,苏寄北的姐姐和姐夫来S市玩,特意约了沐安同去迪士尼。
游玩期间,姐姐极力撮合,但苏寄北面对沐安总是紧张又纠结,想牵她的手犹豫半天不敢,姐姐暗示可以订一间房他更是吓得连忙拒绝,脸涨得通红。
沐安将他的窘迫看在眼里,心里并无波澜,甚至觉得有些好笑。可笑着笑着,又觉得自己更可笑。
她连拒绝的勇气都没有,又有什么资格嘲笑别人的纯情?
与此同时,她依然和程肆远保持着关系。
他带给她的是一种极致的情感体验和灵魂的契合,而苏寄北及其家族提供的,则是一种安稳可靠的、被全方位接纳的未来。
苏家家族庞大,亲戚众多,他的父母尤其喜欢沐安乖巧的模样,多次提出希望两人早点定下婚事。
沐安爸妈看着苏家殷实的家境和对方父母的诚意,心里也盘算起来。
两家大人坐在一起喝茶,沐安母亲笑着开口:“两个孩子相处得挺好,我们看着也高兴。
现在年轻人压力大,早点把事情定了,他们也好安心奋斗。
我们这边呢,就按老规矩来,彩礼方面……”她报出一个在当地相当可观的数字,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商量的意味,“主要是图个吉利,也是为了让安安以后有点保障。”
苏家父母相视一笑,并未犹豫太久,爽快应承下来:“应该的,只要两个孩子好,这些都好说。
我看啊,不如就趁热打铁,年底就把喜事办了,热热闹闹的!”就这样,围绕着彩礼和婚期,双方家长迅速达成了共识,仿佛这是一桩早已谈妥的生意,只等两个当事人走个过场。
沐安安静地听着,仿佛他们在讨论的是别人的婚事。她甚至没有插一句嘴,因为她知道,插嘴也没用。
她早已习惯了被安排,被决定。
七夕那天,苏寄北在家人的鼓动下,在网上订了一束巨大的玫瑰,再次正式求婚。
沐安看着那束艳红的玫瑰,又看着手机里程肆远发来的“七夕快乐,我的安安”,一种巨大的迷茫和疲惫席卷了她。
她知道自己应该拒绝,知道自己应该坦白,可她只是看着那束花,像看着自己无法改变的命运。最终,她对屏幕那头的苏寄北打了“好”字,然后转头对程肆远撒谎,说家里外婆身体不好,必须回去一趟。
她甚至没有勇气面对他的怀疑,只是匆匆挂了电话,像逃一样离开了S市。
订婚后,沐安开始下意识地回避程肆远的信息和见面邀请,总以工作忙、家里有事搪塞。
十月,她请假去参加了苏寄北姐姐的婚礼。
婚礼上,她落落大方,帮着招待客人,苏家父母脸上倍有光彩,席间又提起:“明年年底,就该喝安安和寄北的喜酒啦!”
沐安觉得太快,私下对苏寄北表示想再等等。
苏寄北本身性格内敛,也觉得应该多赚点钱给她更好的生活,便顺从了她的意思,将婚礼推迟。
沐安知道,这只是拖延,而不是解决。
可她宁愿拖延,也不愿面对。
新年沐安回家,苏寄北为了挣加班费和多拿年终奖,留在K市没回来。
但他的父母依旧提着丰厚的年礼来沐安家拜年,待她如同自家儿媳,关怀备至。
沐安对苏寄北依旧没有产生多么深刻的爱情,但她贪恋这种被一个家庭全然接纳和关爱的感觉,这让她感到安全。
她知道自己自私,知道自己虚伪,可她无法挣脱那种渴望!
渴望被认可,渴望被接纳,渴望不再漂泊。
年后沐安返回S市工作,仅仅一周后,便按照约定,和苏寄北一同前往K市拍摄婚纱照。
整个过程,她像个提线木偶,配合着化妆师、摄影师的要求微笑、转身、凝视。
苏寄北看着身穿洁白婚纱的她,眼神里满是幸福和爱意,而沐安透过镜子,看到的却是一片空洞。
她甚至不敢看自己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什么都没有。
拍摄结束,沐安婉拒了苏寄北想要多陪她几天的提议,独自一人返回了S市。
拖着疲惫的身心和沉重的行李箱,她走出车站,只想尽快回到那个能让她暂时喘息的小窝。
刚走到公寓楼下,夜风微凉。
一个身影猛地从旁侧的阴影里大步跨出,挡在了她面前。是程肆远。
他像是守候了许久,眼底布满了红血丝,下颌绷紧,周身都笼罩着一股濒临爆发的、压抑到极致的风暴。
他目光死死锁住她,声音因极力克制而显得低哑骇人:“这几天,你去哪儿了?”
沐安心里猛地一坠,下意识地想避开他的目光,手腕却已被他狠狠攥住,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她吃痛地蹙眉,试图挣脱,却被他更用力地拉近。
“我问你去哪儿了?!”他低吼着!
另一只手猛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几乎戳到她眼前,那竟是她试穿婚纱时,苏寄北偷偷拍下并设置为手机屏保的照片,不知怎的竟流传了出来。
或许是被共同认识的人看到,传到了程肆远这里。
照片上的她身着洁白婚纱,妆容精致,却眼神飘忽,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茫然。
“这他妈是怎么回事?!沐安!你告诉我!”他的声音因痛苦和愤怒而剧烈颤抖着,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
“你消失这么多天,就是去……就是去跟别人拍这个了?!”
巨大的恐慌和愧疚瞬间淹没了沐安,她脸色煞白,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却只是一个劲地摇头,喉咙像是被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知道这一天总会来,却没想到来得这样快,这样痛。
她的眼泪和沉默仿佛是最残忍的确认。
程肆远眼底最后一丝光亮彻底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疯狂的绝望。
他猛地松开她,向后退了一步,像是无法再承受眼前的画面。
突然,他抬手,狠狠一拳砸在旁边的墙壁上,发出沉闷的巨响,指节瞬间见了红。
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猛地转回身,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她,那里面翻滚着无尽的困惑、背叛和心碎。
“你以为我不想吗?!”他嘶吼出声,声音撕裂了夜的宁静,也狠狠撞在沐安的心上,“你怎么知道我就没在计划着娶你呢!你怎么知道我就没在看房子没在算存款没在想怎么跟你求婚礼才配得上你?!你怎么就能……怎么能转身就和别人穿上婚纱?!”
最后一句,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一种被彻底摧毁的无力感和滔天的委屈。
原来他所有的努力和隐忍,所有对未来的小心翼翼勾勒,在她那里,竟成了她投向别人怀抱的理由。
程肆远的嘶吼如同惊雷,炸得沐安耳膜嗡鸣,心魂俱碎。
他眼底的疯狂和绝望是她从未见过的,那里面翻滚的痛楚几乎要将她一同焚烧殆尽。
她看着他手背上触目惊心的血迹,看着他因极度痛苦而扭曲的英俊面庞,听着他那些关于未来、关于娶她的计划……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淬毒的刀,狠狠扎进她的心脏,旋拧着,让她痛到窒息。
是的,她不知道。
她不知道他沉默背后的努力,不知道他冷硬外表下为她精心勾勒的蓝图。
她只看到了自己的无奈和挣扎,只选择了自以为是的“长痛不如短痛”。
巨大的愧疚和排山倒海的痛楚淹没了她,她失去了所有语言,只剩下崩溃的泪水决堤般涌出,身体因抽泣而剧烈颤抖。
程肆远死死盯着她的眼泪,那泪水仿佛不是安慰,而是更加刺激了他的神经。他所有的理智在这一刻彻底崩断。
下一秒,他猛地俯身,一把将她打横抱起!
“啊!”沐安猝不及防地惊呼一声,下意识地挣扎起来。
“别动!”他低吼,声音嘶哑得可怕,抱着她的手臂如铁钳般箍紧,不容半分抗拒。
他抱着她,大步流星地走向公寓楼门禁,粗暴地用指纹解锁,踢开门,每一步都带着几乎要毁天灭地的怒火。
电梯上行,逼仄的空间里弥漫着他身上浓烈的烟味、夜风的寒气和一丝血腥味,还有那几乎凝成实质的愤怒与痛苦。
沐安被他紧紧箍在怀里,脸贴着他剧烈起伏的胸膛,能清晰地听到他失控的心跳,如擂鼓般撞击着她的耳膜,也撞击着她早已破碎不堪的心。
她没有再动,也没有再哭出声,只剩下眼泪无声地流淌,浸湿了他胸前的衣料。
进门,他甚至来不及开灯,反脚狠狠踹上门。巨大的声响在黑暗的公寓里回荡。
他直接将她抵在冰冷的桌子上,灼热而疯狂的吻随即落下,带着惩罚般的力度,几乎是在啃咬,掠夺着她的呼吸。
那不是温存,那是一场风暴,是发泄,是惩罚,是他所有无法用言语表达的愤怒、委屈、嫉妒和心碎的宣泄口。
沐安承受着,纤细的身体在他强悍的力道下颤抖,如同狂风暴雨中无助的扁舟。
唇瓣上传来的刺痛和血腥味让她清醒地意识到自己造成了多么深的伤害。
她没有再反抗,只是闭上眼,任由眼泪更加汹涌地滑落,混合着彼此的气息,咸涩而绝望。
他的吻一路向下,带着毁灭一切的气息,所过之处,仿佛都要留下属于他的印记。
黑暗中,他的呼吸粗重,动作近乎粗暴,扯开了她旅途疲惫的衣衫,微凉的空气触及皮肤,激起一阵战栗,随即被他滚烫的体温覆盖。
他像是要用这种方式确认她的存在,要用这种方式抹去另一个男人的痕迹,要用这种最原始的方式,告诉她,她是谁的!
痛楚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楚快感交织在一起,沐安指甲深深掐入他臂膀的肌肉,呜咽声破碎不堪。
他却仿佛听不见,只是更加用力地拥抱她,侵占她,仿佛要将她揉碎,嵌入自己的骨血之中,再不分离。
这一夜,是惩罚,是折磨,是两颗破碎的心在黑暗中互相撕扯,鲜血淋漓。
翌日清晨。
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偷偷溜进房间,在地板上投下狭长的光斑。
沐安从浑身酸痛中醒来,眼皮沉重得难以睁开。昨夜的一切如同噩梦,却又清晰得可怕。
她微微一动,便感觉身体像是被拆解重组过一般,无处不在叫嚣着不适。
她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身边沉睡的程肆远。
他睡得很沉,眉头却依旧紧锁着,仿佛在梦中依旧不得安宁。
眼下有着浓重的阴影,下颌冒出了青色的胡茬,显得格外憔悴。
那只昨夜砸在墙上的手随意搭在枕边,手背上已经简单清洗过,但指关节依旧红肿破皮,透着狰狞的痕迹。
沐安的心猛地一抽,酸涩难言。
她小心翼翼地起身,想要下床,却不料惊动了他。
程肆远几乎是立刻惊醒,猛地睁开眼。
那双昨夜还盛满疯狂和绝望的眸子,此刻虽然依旧布满了红血丝,却已经沉淀下来,只剩下深深的疲惫和一种复杂难辨的情绪。
看到她要离开,他手臂下意识地一伸,将她重新揽回怀里,力道却不复昨夜的危险粗暴,反而带着一种失而复得后怕的紧绷。
沐安静静地躺在他怀里,身体有些僵硬,不知该如何面对。
沉默在空气中蔓延,带着事后的尴尬和昨夜残留的痛楚。
良久,头顶传来他沙哑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妥协和无奈。
“以后……”他顿了顿,似乎每一个字都说得有些艰难,“不许再这样消失。”
他没有再追问婚纱照,没有再怒吼质问,甚至没有要一个解释。
他只是收紧了手臂,将下巴抵在她发顶,声音闷闷的,却像是在给自己找一个台阶,也像是在为她找一个借口。
“工作再忙……也要记得回消息。”他生硬地说着,仿佛昨夜那个崩溃失控的男人只是幻觉,“下不为例。”
说完,他松开她,率先起身下床,背对着她套上衣服,声音恢复了往常的冷静,甚至刻意放柔和了些:“我去买早餐,想吃什么?”
沐安怔怔地看着他高大却莫名透着一丝落寞的背影,看着他刻意不去看她、仿佛只要不去看昨夜那残忍的一幕就能暂时被揭过的侧脸,喉咙像是被什么堵得死死的。
他替她找好了借口,将她的消失归结于工作忙碌。
他用一场惩罚式的亲密和一句“下不为例”,艰难地试图将这一页翻过去。
他甚至……主动去买早餐,用最日常的温存,来修补那几乎碎裂的关系。
沐安的眼泪再一次毫无预兆地滚落下来,这一次,不是因为恐惧和愧疚,而是因为一种更深沉、更复杂的酸楚和……难以承受的爱。
她毁了他精心计划的未来,他却还在为她找理由,替她圆场。
“随……随便。”她极力压抑着哽咽,小声回答。
程肆远动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只是低低“嗯”了一声,快步离开了房间,关门的动作甚至带上了一丝仓促。
仿佛多留一秒,都会无法维持这故作平静的假象。
沐安拉高被子,将自己彻底埋进去,在无人看见的角落里,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
她不知道,这场用谎言和委屈支撑起来的“下不为例”,究竟能维持多久的太平。
而那件洁白的婚纱,早已成为两人之间一道无法弥合的裂痕,深可见骨,痛彻心扉。
五一劳动节,沐安办理了离职,回到家乡,全心投入一场被精心策划的、盛大的明制婚礼的准备中。
她不再思考,不再挣扎,只是被动地接受着一切安排。
她甚至开始相信,也许这就是命运。
她注定要过这样的人生,注定要成为别人眼中的“幸福新娘”。
婚礼当日,天色未熹,沐安便被扶起梳妆。绫罗绸缎的嫁衣层层叠叠,繁复无比。
正红色的纻丝大衫绣着灿灿金线的缠枝牡丹与鸾凤,宽大的袖缘织着华丽的云纹。
最终,那顶沉甸甸的、点翠嵌宝的翟冠被小心翼翼地戴在她头上,珠翠流苏垂落,遮挡住她部分视线,也掩去了她眼底的所有情绪。
凤冠霞帔,极尽华美,却也沉重得让她几乎难以抬头。
她看着镜中那个被妆点得如同古典画中人般的自己,只觉得无比陌生。
吉时到,锣鼓喧天,唢呐高亢。
八名身着赤红色吉服的轿夫,稳稳抬起那顶朱漆描金、雕龙画凤的豪华花轿,气势恢宏。
迎亲的队伍绵长,旌旗引导,锣鼓开道,声势浩大,几乎惊动了整个镇子。
沐安端坐轿中,随着轿子的起伏微微晃动,翟冠上的珠翠叮咚作响,像是为她敲响的命运编钟。
花轿在苏家门前稳稳落下。
鞭炮震耳欲聋地响起,红色的碎屑如同雨点般纷飞。
喜娘搀扶她下轿,跨过马鞍,寓意平安。红毡铺地,直通礼堂。
礼堂内,红烛高烧,亲友满堂,皆身着传统服饰,仿佛一场时空穿越的戏剧。
苏寄北身着同样精致的红色盘领袍服,头戴乌纱幞头,早已立在堂前,脸上是掩不住的紧张与期待。
隆重的仪式开始了。赞礼官高唱着古老的流程。
“拜天地!” 沐安由人引导着,与苏寄北一同向着天地桌缓缓跪拜。
起身时,凤冠的沉重让她微微踉跄,一只有力的手及时扶住了她,是苏寄北。
她透过晃动的珠帘看他,他眼中满是关切。
“拜高堂!” 双方父母端坐上方,接受新人的叩拜。
沐安的母亲眼角含泪,是欣慰;苏父苏母笑容满面,是满足。
“夫妻对拜!” 沐安转过身,与苏寄北相对。她缓缓俯身,翟冠的沉重几乎让她失去平衡,眼前是一片晃动的红色和珠光。
在这一片鲜红的朦胧光晕里,她闭上眼,脑海中闪过的却不是眼前即将托付一生的丈夫,而是程肆远的脸!
是他最后那日赤红双眼里破碎的痛楚,是他滚烫的泪水,是那些他给予她的、炽热到足以将人灼伤的爱恋与纵容。
那感觉如此清晰,与此刻周身的繁文缛节和冰冷珠宝形成了荒谬的对比。
礼成,赞礼官高呼“送入洞房!”,众人欢呼。
宴席开始,珍馐美馔,觥筹交错,热闹非凡。
沐安被送回布置一新的洞房,安静地坐在铺着大红鸳鸯被的婚床上,听着外面传来的阵阵喧闹,只觉得所有的声音都隔着一层厚厚的纱。
但只有沐安、苏寄北以及双方至亲心知肚明——这场极尽奢华、做给所有人看的仪式,并无法律的那一纸婚书作为基石。
沐安以“选个更好的黄道吉日单独领证”、“不想让流程显得那么匆忙功利”为由,苏寄北虽有不解,但出于尊重与体谅,也顺从了她的意愿。
于是,这凤冠霞帔、八抬大轿迎来的“明媒正娶”,实质上更像一场盛大的、演给世俗看的古典戏剧。
宴席终散,喧嚣褪去。
沉重的翟冠和层层嫁衣被逐一卸下。
沐安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中那个褪去华服、露出疲惫本色的自己,脸上还残留着胭脂的痕迹。
她感觉不到丝毫新婚的喜悦,只觉得像刚刚演完一出漫长而疲惫至极的戏,而下一场演出,似乎很快又要开场。
她知道,自己从未真正选择过什么。她只是被选择,被安排,被推着走。
而她唯一主动做的一件事,就是不断地逃避,直到无处可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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