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莺浑浑噩噩地走出去萧山馆。
在抓药活计半艳羡半无奈的话语中,山莺倒得知万安观一段过往,都道万安观是永平镇一座神观,就连山莺听过无数次的无常山有吃人的恶鬼,都不敢造次。
山莺犹豫片刻:“这世界真的有鬼吗?”
抓药活计耸肩:“我怎么知道,我又没见过。”
他瘪嘴,忿忿不平道:“传言就是这般传的,只是如今演变成为永平镇每十年一次盛办的节日,什么贵族少爷小姐、平头百姓都会来万安观瞻仰上香、观赏游玩,只倒霉我抽中花签,要值班…”
“是吗?”山莺指尖扣住药包上粗糙的线。
没想到自己再次听到柳府的消息,她不安烦闷翻涌心头绕成一团乱麻,垂眸思索片刻,问活计要了万安观的地址。
太阳越发炙热高温,似烈火燎烧整片大地,传来蝉撕心裂肺的鸣叫。
山莺在城内寻了辆牛车花了两文钱,跟着七八个人,一同前往在城外的万安观。
“驾——”
牛车缓慢而摇晃行驶,慢吞吞掠过一座座高耸墨绿山峦,山莺和其他人一同挤在狭小泥泞的后架子上,她双手抱住自己的身躯!跟着路面起伏震颤,只感叹还好是敞篷车,要不然这般严峻行车,她都要吐。
“好热啊…什么时候能到了…”周遭没有绿荫覆盖,连热风都不眷顾,山莺眯眼用手扇风,小声嘀咕,陡然看到百米开外乌泱泱一群人。
驾驶牛车的马夫:“下车走路过去吧,前面人太多了,牛车根本挤不进去。”
万安观建于青山脚下。
可远远的,山莺根本没看到万安观一点踪迹。
还没正式到万安节,她就被上山路上的密密麻麻的人就如潮水汹涌吓到,这远比她初进永平镇更加繁华热闹,两侧有自发排列整齐的路边摊,卖各种的都有,衣食住行俱全,甚至还有卖各类山货。
山莺随着游玩人群飘荡,燥热又拥挤,沉默听取周围叽叽喳喳的交谈声,最终揪出几个关键词:
下月初七,镇压百鬼,游街七日,万事平安。
根本一点都没有提及什么关于柳府的事,想来在万安观开面前,柳府的事件实在微不足道。
山莺也不再担忧,她身形挣扎摆动,欲摆脱人潮就此回家,余光中,瞥见不远处的一个铺面上整齐排列五彩缤纷的糖果的玻璃罐,她不由自主艰难挤过去,问:“甜吗?都是什么味道的?”
卖糖老板大声叫卖:“加了蜂蜜的,很甜,不甜不要钱!”
“多少钱?”
“一罐四十文。”
“这么贵抢钱啊,一斤米也就十文,一个拳头大小的罐子,也没多少的糖,要四十文!”旁边原本想给小孩买的家长纷纷惊呼奢侈昂贵,拉着哭闹不止的孩子离开。
“对啊真贵,”山莺艰难不动,想到之前她把剩余的红果送给宋栖迟,他吃时倒是笑眯眯,一副喜欢的样子,她顺着其他人的话术开始讲价模式,“能不能便宜点,老板。再便宜点我就买一罐。”
卖糖老板早就习惯,大笑解释:“加了蜂蜜的,成本在那里,况且这摊位还贵呢,本就挣不了几个钱,便宜不了。”
“好吧,”讲价失败的山莺掏钱,她并什么讲价天赋,也只是习惯性的问一句,就跟NPC触发代码一样,“来一罐。”
买完糖的山莺混在翻涌人潮中,被推搡着前进。
她汗流浃背,把玻璃糖果罐小心护在怀中,只是人愈发临近万安观,想逆流而上或挣扎个缺口出去简直异想天开。
无奈她只能顺着人海,似潮水一般冲向万安观。
捱过爬到脚软的阶梯,就见万安观伫立翠绿山峦之间,牌匾高悬,金漆斑驳,镌刻三字“万安观”。
走进观内,红砖黄瓦,翠竹碧池。
因为时间久远,很多地方有着修缮后半新不旧的痕迹,唯中央处的一尊雕像崭新落成,人像一手轻抬,姿态优雅自若。
香炉中香火鼎盛,不断的烟雾飘渺,若隐若现遮盖人像眉眼半遮,嘴角噙笑的一副慈悲面孔。
山莺有样学样,跟着其他人祭拜祈祷。
几个带着帷帽的少女围着正殿前一块石璧研究探讨:“真是天妒英才啊。”
山莺也顺耳听了个过程。
石壁所刻永平镇曾出现一个天才,名唤宋衡。
传言他家境贫苦,但为人早慧,过目不忘,从十四岁开始童试,县,府,州都是案首,是小三元,自此风光无限;十七岁秋闱中举人,更是解元;十八岁进京,路途遥远,染病的情况下参加会试,后有殿试钦点状元。
然人生总是波折,盛极必衰。
宋衡一病不起,缠绵病榻挣扎,不到一年,次年十九岁,正青春年纪,人就死了。
传闻他死后双目不闭,死不瞑目,家中更是频繁出乱,最终找了道士道他是文曲星下凡历劫,特此修建了这座万安观,供他肉身,诵经超度,消除他孽障执念。
此后宋家一片祥和,越发鼎盛,做到了大官,举家迁徒至京,而万安观也成了神观,受万家香火供奉。
山莺听着一怔一怔的,她只觉得宋衡真是个倒霉孩子,想来十多年求学生涯外加魔鬼的科举考试,很是艰辛痛苦,好不容易以第一名上岸,结果一下子咔叭嗝屁了。
是个人都要气死吧。
哦,宋衡已经死了,是个鬼都要气活吧。
而且什么乱七八糟文曲星下凡历劫啊…
难怪山莺疑惑这万安观怎么只有正殿一尊雕像,原来是野路子,都不是什么正经道观。
祭拜完毕,山莺顺着小路疾走,由后门离开。
“哎哟,疼疼疼,小友,你踩到我的手了,”一个身着青灰色道袍的道士从门后爬起来,他呼着泛红的手,打量山莺,一脸痛苦,“怎么这么倒霉啊,我就想偷个懒。”
“对不起对不起,我着急回家,没看到你。”山莺双手合十,心虚道歉,她一心都放在赶路上,就算地上有百元大钞,也跟个瞎子一样踏过。
“算了算了…”陆文道士瘪嘴,刚要算了,突看到山莺手端的糖罐子,他话头一转,“算我倒霉…但你踩到我的手,至少给我点补偿吧。”
不会是碰瓷吧。
山莺半信半疑,抠抠搜搜从袖中摸索十文钱,最后扣除一半,心疼递出五文钱。
“你把想成什么人了,”陆文道士撇嘴,他身形一扭,指着山莺的糖罐,“我只是想吃糖了,口味不酸吧?”
“不行,这是我给别人带的。”
“那一颗…?”
“不行。”
“哎哟不行了,我的手…好疼好疼,看样子是被踩碎了,快去给我找大夫…要废了!”
神经病啊!
山莺刚才都看到他五指握拳,健康的不得了,她捂住叽叽喳喳吵到不行的耳朵,不爽挑出最小一颗:“给你。”
“多谢小友,”陆文道士随即眉开眼笑,他掰开糖纸,舌尖滚动糖块,说话瓮声瓮气,“既然我们有缘,那我给你补一卦?”
“我没钱。”
“免费的,”陆文道士,“把你生辰八字给我吧。”
虽说原主因为生辰八字好才能为冥婚新娘,但穿越而来的山莺根本不知道,她耸肩摊手:“不知道。”
“哦,那也没关系,我还会看面相,”陆文道士骤然凑近,他双目炯炯有神,仔细观察山莺一番,半晌咂一声,“小友,你最近要倒霉哦。”
“该断不断,会死人的。”
“什么意思?”哪怕山莺不信,但莫名在一个极其出名灵验的道观算出一个要死的卦,她不由担忧,又细细追问,“什么叫该断不断?大师,能跟我仔细说说吗?”
陆文道士却一副了然姿态,他摇头,笑说:“天机不可泄露,我言尽于此,而且小友,你不是着急回家吗,该离开了。”
什么嘛,奇奇怪怪,神神叨叨的。
山莺最讨厌这种说话半遮半掩的人了,生怕别人能听懂,次次只说一半,真烦人。
她无语凝噎,胡乱摆摆手与陆文道士告别,就拂门而出。
而在山莺离开后,陆文道士又随性歇息在门后,他笑意收敛,双目沉沉,指腹轻滑过木门上的一圈圈的年轮痕迹,嘴里默念着什么。
半晌,他冷脸,双手掐诀,口中念咒,骤然,手心停歇一只展翅欲飞的黑底金线蝴蝶,翅膀花纹繁琐,细看之下,金线花纹是密密麻麻扭曲符文。
陆文道士甩飞蝴蝶:“去吧,告诉殷师,我找到他需要的灵至之体了。”
弄完一切,他又阖眼而眠,只是突然想到他原定作为容器的池舒师弟…
也算好命了。
不用死了。
*
从万安观后山走出,山莺抱着装有一大堆东西的包裹,原担心自己何如回家,就看到自己来时在无常山因怕再次迷路所刻的的记号。
无常山?
山莺又回望已经被密林覆盖的万安观,简直没想到它们距离距离这般近。
茂密树木是连成片的大伞,林间幽静凉爽,驱散山莺心头的烦闷浮躁,从耳畔吹过的风带着飒飒的叶片声,也彷佛轻松的歌唱,她脚步轻快,欢愉到竟有一种上班挣钱,买了一大堆东西回老家时兴奋。
眺望远处,是覆盖绿植,外翻灰瓦的四合院。
山莺迫不及待,脚步加速。
越临近,越欢快,可等山莺穿越密林,看到撑着素伞,站在风口的宋栖迟。
他全然没发现山莺,只是望着她离开的方向,静静出神,宛如一尊褪色蒙尘的泥俑,也不知道要煎熬多久,才能等待出土,重见天日的时刻。
山莺突然失落。
她重重碾碎枯叶,待宋栖迟回神,才扬起脸,眉眼弯弯打招呼:“宋栖迟,我回来了。”
她先用药膏给宋栖迟敷药,再把他拉在椅子乖乖坐好,不要打扰她煎药,待药罐转小火慢煮,山莺才抱着包裹兴高采烈跑向宋栖迟。
山莺本人不好穿不好住,唯一的爱好就是吃。
想到宋栖迟在山上凄苦,跟她这个穿越者一般,也是个土老帽,于是她买很多好吃的都想和宋栖迟分享。
“这个,这个,还有这个,都是你的,”山莺把包裹内多半甜口的食物都揣到宋栖迟怀中,她下巴微翘,抿嘴微笑,得意跟只小猫,“我听老板说啊,这个是京都传来的糕点,叫什么蜜芙酥落花,可有名可好吃了…”
“这么多,都是给我的?”
山莺得意颔首。
宋栖迟浅浅一笑,站于海棠树下的石桌旁,给山莺倒刚才在她煎药时所泡的君山银针,他频频点头,认真听着山莺讲述她下山去永平镇的见闻,时不时点评几句,“倒是有趣…”
“还不止呢。”山莺随性坐在石椅上,喝着温度正好、不温不凉的茶,她揭开话匣子,说起了万安观。
“万安节…”宋栖迟睫毛微颤,眼眸晦暗不明,“这么快吗?”
“对哦,宋栖迟你也参加过万安节吗,好玩吗?”
“万安节,很吵,很聒噪,”宋栖迟蹙眉,似想起一段不愉快经历,他目光聚焦于山莺收敛过,仍旧明显带着“想去玩想去逛”的神色,遂展颜一笑,“不过等到时候我们可以一起去逛逛。”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