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晓就读的中学，男生数量要明显高于女生。
抛开男女出生性别比例失调不谈。
她隐约察觉，男同学似乎更受老师们的欢迎。
男女同在一个班级上课，比起男生，老师对于女同学的着装打扮要求更为严格。
女生不能把短袖的袖子挽到肩膀上，不能穿深色带颜色的背心，不能私自乱改校服。
男生除和女生一样不能私自乱改校服外，其他则无特殊要求。
他们甚至可以在运动过后脱掉上衣打赤膊，老师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有女生反应此行为严重有碍观瞻，老师解释说：“男孩子精力旺盛，爱运动，闲也闲不住，我们能有什么办法呢。”
后来，男生依然**上身。
再后来，他们强迫女生闭上双眼。
一日，春晓帮班主任批改期中考试试卷，忙到下午放学还没结束，老师提议化学课代表去校外打包两份米线，吃完晚自习接着弄。
课代表动作很快，二十分钟就把米线打包回来了。
他见校外今天有人推车在卖土豆饼，还贴心地买了几个土豆饼，说是要给两人加餐。
春晓注意到，课代表打包的米线要比她在校外堂食的米线份量大。
她起初是有点疑惑的，但也只是疑惑，不敢多想。
小心食用完米线，是的，不止份量更大，配菜也比平时更丰富些。
她以前常吃的牛肉米线通常只有三片牛肉，课代表打包回来的米线却有五片牛肉。
要知道，米线老板是何等的抠门，之前有女生因为多舀了一勺调料台的免费酸萝卜，就被老板贴大字报谴责：“不要食物浪费”。
他又怎会舍得给学生多加几片牛肉呢？
春晓不知是不是课代表加钱的缘故，怀疑老板区别对待男女顾客。
当她第二天再去店里，要了同一份牛肉米线，猜测总算得到了证实。
男生可以轻松获得比女生更多的两片牛肉。
不仅如此，食堂的叔叔阿姨，对待男女同学就餐的态度，也相当让人琢磨不透。
同样的价格，男生可以分到比女生份量更多的米饭。
军训时，各班轮流就餐，男生理所应当地排在女生前列。
学校举行运动会、篮球赛，食堂还会为了男生额外多开窗口加餐。
究竟是这个世界赋予男生太多的便利，还是女生忘记了争取自己的权利。
春晓有数不清的疑问，跟着小男又去了一次食堂。
小男有学校贫困金补助，每学期五百元，直接打进饭卡，她吃的很简单，两个素菜加食堂免费汤饭，每顿只需要花三块钱。
今天因为春晓在，小男加了两个荤菜，说什么都要请她吃饭。
“班长上次帮我，这顿说什么我都要请的。”
“也不算帮忙，举手之劳而已，再说，你上次明明已经请过了啊。”
“诶，我不记得了，不记得的话，我只能再请一次了。”
春晓拗不住她，只好同意。
排队时，她在小男前面，要了一份最便宜的肉沫茄子。
阿姨闻言，舀起一大勺。
春晓刚想说要不了那么多，阿姨就抖了抖勺，再抖了抖腕，一勺变成半勺，肉沫全抖掉了，只剩下茄子。
春晓立马改口：“有点少了。”
阿姨表情冰冷，八字纹贴在那张本就有些不和善的脸上，眼神显得更加凌厉：“不够？”
春晓有些纠结，怕吃不饱，又看隔壁队伍的女生仿佛已经习以为常，后面排了这么多人，她不好意思叫阿姨再添一点，忙说：“够了够了。”
端起餐盘就往后面走。
小男帮她解释：“阿姨，再多添一点。”
阿姨舀起一勺，抖了抖，一勺变成半勺，“哐当”盖在铁盘上。
四下寂静，春晓却有些脸热，找了个最边角的位置坐下。
小男哼了一声，颇为不满：“饭菜不够就多做些嘛，每次都这样，抠抠搜搜的。”
春晓心一下子揪起来了：“小男，你中午都吃得饱吗？”
小男答得干脆：“我会让阿姨多给我添点。”
她捧着汤碗，美滋滋道：“而且一次吃不饱的话，再去窗口续就好啦。”
“你看他们。”她努了努嘴。
旁边果然有男生拿着吃剩的餐盘去找阿姨续菜，回来时，餐盘冒起一座小山。
春晓瞥了眼：“男生好像饭量更大诶。”
左边是一座高山，右边是一座高山，前面是一座高山。
她与小男，妥妥的三山夹两盆啊。
小男撅着嘴：“阿姨看见男生，会给得多一点。”
“为什么？”
“不知道，可能是他们运动量大，体力消耗大，更容易饿吧。”
夏日天气本就燥热，不知是小男的话起了作用，还是被情绪煽动，春晓又想起那碗牛肉米线，心里更燥了。
她心不在焉地吃完饭，回到教室，午睡了小一会儿，刚醒便被班主任喊去了办公室。
班主任说学校准备试点班级学习“一对一”帮扶活动，让那些成绩优异各方面都表现良好的学生，带一带那些学习吃力生活习惯较差的同学，彼此凑成一对儿，互帮互助。
“老师根据平时对大家的观察，初拟了一份名单，你先看看，有不合适的，我再改改。”
春晓大致浏览一遍，奇怪的是，帮扶对象无一例外全是女生，被帮扶对象无一例外则全是男生。
看似合理，却有着直观的男女性别差异。
班主任解释说：“咱班同学各有所长，总的来说还是女孩子更听话些。女孩子心思缜密，做事有条理，男孩子粗枝大叶，总是毛毛躁躁。这个活动就是想让大家能够取长补短，共同进步。女生多分担一点，拉一把后面的男生，有你们在，老师的工作才能顺利开展。”
班主任的话真是完美得挑不出丝毫差错，春晓想不到理由反驳。
这个世界本来就是一个巨大的cosplay 娱乐盛典，每个女生都拿到了长姐的角色。
周一班级例会，老师宣读政策，活动开始了。
全班座位大换血。
春晓的同桌由学习委员变成了一个不学无术的大刺头。
班级排名倒一，年级排名垫底，从开学就稳坐“学校最不受管教”排行榜榜首，更是教导主任办公室的常驻嘉宾。
仗着父亲给学校捐过空调，迟到早退，飞扬跋扈，养了一堆小弟，自封为大哥头子。
因为家境优越，出事后总有父母为其兜底，老师们管不住他，也懒得管束他。
只要他在学校不惹是生非，就算把天捅了，老师也是默认的。
“作业！”每天上课前的固定交流时间。
某人跟个讨债鬼一样阴魂不散。
春晓无语极了。
她拒绝同大哥头子说一句话。
“不是你聋了吗？作业借我抄一下。”
春晓知道，她不回应，他会一直烦她，直到她同意为止。
“你不会自己写吗？”
大不了抄答案，他又不是没有办法可以弄到答案。
“现有资源当然要好好利用咯。”
春晓气得说不出话来。
班主任表示很欣慰，安抚道：“还是有进步的，会老老实实坐在座位上写作业了。春晓，你做得很好，以后要多耐心一点，知道吗。”
起初，春晓是崩溃的，慢慢接触下来，她发现这人成绩虽差，但好在人不坏。
就是懒了点，脾气差了点，话多了点，呼噜大了点。
只要不妨碍她学习，任他作天作地，她才懒得管。
下课，春晓去了一趟小卖部，打算买盒酸奶，考虑到小男之前请她吃过饭，礼尚往来，又买了两个面包，准备送给她当早饭。
初中年级小卖部在教学楼背面，一楼靠近拐角的地方，紧挨着体育场，位置十分醒目，每次大课间跑操，老有同学躲到这里来吃冰棍。
春晓结完账，提着东西往回走，恰与两个男生迎头撞个正着，男生估计没认出她，骂了声“靠”就径直往前走了。
春晓却记得，这对来自隔壁班的同学，见他们握有打火机，一头钻进小卖部，鬼使神差，跟了过去。
“你们在干什么？”
男生举起打火机，“咔嚓”一声，手掌半握拳，微微偏头，刚把烟点上，闻言一怔，下意识把烟往身后藏。
“哦，那个……一班长啊。”
“我俩没事，来这儿透透气呢。”
谎言太过拙劣，两个男生说完自己也笑了，看着春晓，心虚得要命，主动打起感情牌。
“你当没看见，别去告状行不行？”
没有人会拿此事去向老师邀功，春晓不傻，作为女生，针对频频出现的二手烟问题，她忍了多年，已经不想再忍了。
“麻烦你们把烟掐灭，这里不是可以吸烟的场所。”
男生眼眸微怔，明显吓了一跳，假意挂在脸上的微笑尚未来得及撤退，有些滑稽，那点仅有的体面也装不下去，恶狠狠道：
“不是你有什么权力要求我们啊，你是校领导吗？你很牛吗？我们凭什么听你的。”
春晓一字一句：“你们影响到别人了。”
男生嗤笑，未多理会。
不料，有人悄悄报信：“我刚看见教导主任往这边来了。”
男生慌了，把烟放进嘴里猛吸几口，一把扔在地上，用脚碾灭，急吼吼道：“走走走。”
学校明令禁止学生抽烟，教导主任每天像个陀螺一样满校园巡视，只要逮住男生抽烟，不管是何理由，周一升旗仪式直接点名通报批评。
即便如此，顶着重重高压，男生依然绞尽脑汁想尽各种办法偷偷抽烟。
最初是在男厕所，被教导主任亲自抓到以后，又转移阵地去了食堂，食堂遭人举报，最后只能躲进小卖部。
反正学校这么大，总有老师手伸不到的地方。
所以真的没办法了吗？
所以这片土地就做不到完全有效的控烟了吗？
春晓想不明白。
后来再去小卖部，她还是会下意识地转向那个拐角，看看有没有男生在那里抽烟。
好几次，没看到人，但是烟蒂还在，打火机还在，那股讨人厌的味道还在，角落里，甚至多了一只烟灰缸。
春晓揉了揉有些眩晕的额角，快步往体育场走去。
尽管对体育课并无任何好感，也讨厌所有消耗体力的室外活动，但每周唯有此时光可以放空大脑、重获自由，依旧令她充满期待。
大家在上一节下课后直奔操场，然后一窝蜂地跑向主席台，集合热身，整队做操，随即解散。
春晓与课代表一起去器材室借器材，挑挑拣拣，只选了六个篮球，两个足球，四把羽毛球拍和一根缺了把手的跳绳。
登记时，她忍不住跟保管员反应：
“老师，现有的器材实在太少了，好多破了也没有补，学校能再采购一批新的回来吗？”
“哦，知道了，我会反馈给校领导的。”
又过了两周，没有等到回复，春晓继续询问，却遭保管员厉声呵斥：
“说了已经反馈了，怎么就不听呢，天天跑我这儿来催，催我也没用，得等上面拨款，拿了钱才能去买。个个心气高，都想要新器材，没见人家男生那么多要求，就你们女生事多。”
学校官方回答一向如此，说是已经收到反馈，正在对接处理，至于后续进展，再想联系，电话便打不通了。
再后来，器材室里的体育用品依旧没有增加，毽子和跳绳仍然破破烂烂地堆在无人问津的角落。
篮球足球数量最多，可也早早被男生借走了。
女孩子没东西可玩，除了自带工具以外，只能相约在操场边跳格子。
有些女生会提前去篮球场上占位子，班里男生过来后，却仗着人多把她们挤下去。
女生不愿，与他们大吵起来。
“明明就是我们先来的，先来后到懂不懂！”
“篮球场上不分什么先来后到，咱们都凭实力说话，你一女的懂什么篮球啊。”
不知谁起的头，其他人纷纷加入进来。
男生开始模仿女生投球的姿势，屈膝、夹腿、撅屁股，翘起兰花指，故意做出一副特别滑稽的样子。
边扭边发出阵阵哄笑。
女生们脸皮薄，争执不过，一次让，次次让，渐渐地，球场便再也看不见女生们的身影了。
不止如此，教学楼下的乒乓球台，食堂门口的羽毛球场。
只要男生们一玩，女生就挤不进去。
男生以戏弄女生为乐，好像天生具备某种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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