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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红烛冷帐

沈知微的指尖按在妆镜边缘时,铜镜里映出的红,像一汪凝固的血。

腊月的风卷着碎雪拍打窗棂,廊下的红梅被冻得缩成一团,唯有檐角垂下的红灯笼,在寒雾里晕出一圈虚浮的暖。喜娘正用一根银簪子替她绾发,鬓边斜插的赤金点翠步摇晃了晃,流苏扫过耳垂,冰凉的触感让她微微蹙眉。

“姑娘这头发真好,又黑又亮,绾个同心髻,定能与谢公子百年好合。”喜娘的声音裹着脂粉气,甜得发腻。

沈知微没接话,只是望着镜中那身正红的喜服。锦缎上用金线绣满了缠枝莲纹,针脚密得不透风,是永宁侯府送来的料子,据说一匹布能抵寻常人家半年的用度。可这泼天的富贵,裹在身上却像一副精致的镣铐——她想起三日前父亲把那纸泛黄的祖契推到她面前时,咳着血说的话:“知微,沈家的香,不能断在你这代。”

祖契是百年前的东西了。谢、沈两家祖上曾共闯过刀光剑影,老侯爷临终前攥着沈老太爷的手,定下“若生男女,必结秦晋”的誓约。那时的谢家还只是工部小官,沈家的香铺刚在京城站稳脚跟,谁能料到百年后,谢家成了手握实权的侯府,谢停云更是凭着一手机关术名动京华,而沈家却在父亲病重后,连最珍贵的“龙涎香”都快保不住了。

她对谢停云的印象,全是京城里飘来的碎语。

有人说他七岁便能拆了御书房的自鸣钟,十岁造出会跳舞的木美人,去年上元节在金明池放的“千机灯”,三百盏灯在空中拼成凤凰展翅的模样,机关一动,竟真有凤鸣般的清越声响,连圣上都抚掌称奇。

也有人说他性子冷得像块寒冰,工部同僚送的节礼,他看也不看便让管家收着;御赐的美人,他连面都没见便送进了家庙;更有甚者,说他整日与木头铁器为伴,指尖的茧子比铁匠还厚,怕是不懂什么叫儿女情长。

沈知微只远远见过他一次。那是在去年的皇家祭祀上,他穿着石青色的官袍站在百官队列里,身形挺拔如松,侧脸的线条冷硬得像用刻刀凿出来的。当时一阵风掀起他的袍角,露出腰间悬着的一枚黄铜小锁,锁身上刻着细密的齿轮纹,在日头下泛着冷光。她那时正低头调整香炉里的香篆,抬眼时恰好撞见他低头看那枚锁,睫毛很长,垂下来遮住眼底的光,指尖在锁身上轻轻摩挲,像是在与什么人对话。

那时她便想,这人心里大约装着一片雪原,寻常的暖意融不进去。

“新娘子上轿喽——”

喜娘的吆喝声打断了思绪,沈知微被扶着起身,大红的盖头落下来的瞬间,世界变成了一片朦胧的红。她闻到自己袖中松香囊的清苦气,那是昨夜在别院亲手缝的,囊里装着晒干的松针与沉水香,是她能带走的、最后一点属于“沈知微”的东西。

花轿摇摇晃晃地穿过朱雀大街,街两旁的喧闹声隔着轿帘传进来,模糊又遥远。她想起小时候在沈家后院,父亲教她辨香材,说沉香要选沉水的,松露要取带晨露的,人心却比最复杂的香方还难辨。那时她不懂,如今坐在这顶花轿里,倒像是突然悟了——她要嫁的,从来不是那个传闻中的谢停云,而是那纸祖契,是沈家摇摇欲坠的香铺,是父亲咳在绢帕上的血。

花轿落地时,她被一双微凉的手牵住。那手骨节分明,指尖带着粗糙的茧,与她常年碾香粉的软腻指尖截然不同。她知道这是谢停云,却不敢抬头,只跟着他的脚步,踩着红毡一步步往前走。拜堂时,赞礼官喊“夫妻对拜”,她弯腰的瞬间,瞥见他大红喜服的下摆,竟沾着一点墨痕,像是不小心蹭到的。

原来再厉害的巧匠,也会有这样不讲究的时刻。

进了新房,喜娘闹着要喝交杯酒,被谢停云一句“不必了”堵了回去。他的声音比传闻中更低沉些,像冰珠落在玉盘上,清冽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冷。喜娘们识趣地退了出去,房门“吱呀”一声合上,满室的喧嚣骤然退去,只剩下红烛燃烧的噼啪声。

沈知微站在原地,盖头还没被挑开,她能感觉到谢停云就站在不远处,呼吸轻得像风,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她攥紧了袖中的松香囊,指腹陷进锦缎的纹路里。

“沈姑娘。”他开口了,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日天气,“既已成亲,按侯府规矩住便是。不必拘束,也不必……刻意。”

刻意什么?刻意讨好?刻意扮演恩爱夫妻?沈知微垂下眼睫,声音平静无波:“多谢夫君提醒。”

这声“夫君”出口,空气仿佛更冷了些。她听到轻微的脚步声,然后是器物碰撞的轻响。盖头突然被挑开,她猝不及防地抬头,撞进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

谢停云就站在离她三尺远的地方,手里还捏着那根红绸缠的玉簪。他比传闻中更好看些,眉骨高挺,鼻梁笔直,只是脸色太过苍白,眼下有淡淡的青黑,像是许久没睡好。他的目光扫过她的脸,没有惊艳,没有探究,倒像是在打量一件刚拆封的器物,冷静得近乎漠然。

“你……”他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化作一声轻咳,转身走到外间的紫檀木案前,从怀里摸出个黄铜小盒,自顾自地摆弄起来。

沈知微看着他的背影,他坐得笔直,肩膀削瘦,手指灵巧地拆装着一枚比指甲盖还小的齿轮。齿轮转动的“咔嗒”声在寂静的房里格外清晰,像一道无形的墙,把他和她隔在了两个世界。她忽然觉得有些可笑,那些话本里写的洞房花烛夜,原来都是骗人的。

她自己取下盖头,走到妆台前坐下。铜镜里映出她平静的脸,鬓边的步摇还在晃,只是没了方才的紧张。她打开妆匣,想把松香囊放在妆台上,指尖刚碰到囊口的流苏,香囊却“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滚到了谢停云脚边。

他低头看了一眼,那香囊是用素色棉布缝的,针脚歪歪扭扭,与这满室的精致格格不入。他弯腰捡起来,指尖触到囊身时,动作顿了顿。

“这里面是……鹅梨帐中香的变体?”他忽然问,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诧异。

沈知微心头一震。这香囊里的香方是她自己配的,用梨汁熬过三沸,混着松针露与沉水香,比寻常的帐中香多了些清苦气,极少有人能辨出来。他怎么会知道?

“不过是随手配的,让夫君见笑了。”她垂下眼,掩去眸中的惊讶。

谢停云捏着香囊,放在鼻尖轻嗅了嗅。他的睫毛很长,垂下来时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侧脸的线条在烛光里柔和了些,竟有几分说不出的专注。沈知微看着他的手指,那是双能造出千机灯的手,此刻正捏着她缝的粗糙香囊,像在拆解什么精密的机关。

“梨汁去了涩,沉香磨得太细,松针露……是取的寅时的?”他忽然抬眼,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探究,“松针露要在子时取,凝在针尖的才最清,寅时的沾了人气,杂了。”

沈知微猛地抬头,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里。他竟然连松针露的时辰都知道?那是父亲教她的独门法子,连最亲近的侍女都不知晓。她张了张嘴,想问他怎么会懂这些,却见他把香囊随手放在桌案上,又低头去摆弄那些黄铜零件了。

“沈姑娘的香术,名不虚传。”他语气平淡,听不出是夸赞还是敷衍,“只是这香囊的针脚,实在……”

实在粗糙。他没说完,但意思再明显不过。沈知微的脸微微发烫,不是羞的,是气的。她缝香囊时心绪不宁,针脚自然潦草,可他一个大男人,竟连这点小事都要挑刺。

“夫君的机关术冠绝京华,想必也看不上我这粗笨手艺。”她拿起桌上的剪刀,剪下一缕线头,声音里带了点冷,“不过比起拆东补西,我倒觉得,守着自己的本分更重要。”

谢停云拆装齿轮的手顿了顿,抬眼看向她。烛光在他眸中跳动,映出一点细碎的光,像淬了冰的火星。他忽然从怀里摸出个小巧的木盒子,放在沈知微面前。

“这是见面礼。”他说,“乌木机关雀,能叫,能飞。沈姑娘若能拆开,便归你。”

木盒里卧着一只乌木刻的雀鸟,羽翼上的纹路比她的针脚精细百倍,眼珠是用黑曜石嵌的,亮得像活物。沈知微看着那只雀鸟,忽然明白他的意思——他在挑衅。就像她用香术回击他的挑剔,他在用机关术回应她的不满。

她没去碰那只雀鸟,只是淡淡道:“夫君的手艺,天下无双。我这点能耐,不敢班门弄斧。”

谢停云的嘴角似乎勾了一下,又好像没有。他收回目光,继续摆弄那些零件,齿轮转动的声音重新响起,像一层无形的屏障,把两人彻底隔开。

沈知微坐在妆台前,看着铜镜里的自己。红烛的光落在她脸上,暖融融的,却照不进心里。她想起小时候在沈家香铺,看到一对老夫妻来买合香,老爷爷说要给老伴儿买最香的,老奶奶却嗔怪说太香了招蜂。那时她觉得,好的感情该像上好的合香,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浑然天成。可她和谢停云,分明是松针的清苦与黄铜的冷硬,凑在一起,只会互相硌着。

夜深时,沈知微躺在里间的床榻上,外间的烛火还亮着。她能听到谢停云的呼吸声,很轻,很匀,像风拂过松林。他似乎没睡,偶尔有金属碰撞的轻响传来,想必还在摆弄那些机关。

她悄悄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看到院外的梅树,枝头积着薄雪,像落了满树的星子。她想起谢停云方才说的“子时松针露”,忽然觉得,或许传闻也不全是真的。他懂香,甚至比她想的更懂,只是他藏得太深,像把最精巧的机关藏在最普通的木匣里。

而她自己呢?她又何尝不是把真实的心思,藏在温顺的表象下。

外间的声音停了。沈知微赶紧缩回手,躺回床上,装作熟睡的样子。她听到脚步声靠近,停在里间门口,然后又轻轻退了回去。过了一会儿,齿轮转动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只是这次,好像比刚才慢了些,轻了些。

红烛燃到过半时,沈知微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她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回到沈家后院,父亲在教她调香,谢停云站在不远处,手里拿着那只乌木雀,雀鸟忽然活了过来,振翅飞出时,落下一片带着松香的羽毛。

第二日晨起,沈知微在外间的桌案上看到那只松香囊,被整齐地摆在机关雀旁边。香囊的流苏被理得顺顺当当,像是有人特意整理过。而桌案的角落里,多了一小堆磨碎的沉香粉,细度刚好,不多不少,正是她惯用的分量。

她抬头看向窗外,晨光穿过窗棂,落在谢停云昨夜坐过的椅凳上,投下一片温暖的光斑。远处传来仆妇扫地的声音,侯府的一天开始了。

沈知微拿起那只松香囊,放在鼻尖轻嗅。清苦的松香里,好像多了一丝若有似无的、属于黄铜与墨香的冷冽气。

她忽然觉得,这纸祖契缚住的,或许不只是两个人,还有两颗藏得太深的心。而这红烛冷帐的日子,才刚刚开始。

新人开新文,请大家多多指教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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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红烛冷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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