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槐安没有碰到妈妈。
看不见她,打电话也总是不接。
直到那天晚上很晚的时候,沈槐安跑了出去,没有去常去的银杏树休息区,没有去尧先生那儿,只是站在医院大门口的一处走廊,看着妈妈拖着疲惫的身体,走进了医院径直走向自己的病房。
沈槐安等到她了。
可妈妈不想见他。
他看见妈妈没有见到自己时慌张的模样,也终于看见妈妈那爬上不少血丝的双眼。
这个时间是凌晨一点。
沈槐安在妈妈从病房出来的第二次之前,站在了门口。
和妈妈面对面碰面。
妈妈看见沈槐安的时候,神情明显缓和了很多,原本有些疯狂的模样也逐渐消失不见。
沈槐安喊她:“妈妈。”
“早点睡吧。”妈妈整理好自己的情绪,看着沈槐安的模样她同样不舒服,她说,“我不走了。”
.
妈妈没有食言,早上起来的时候在隔壁床睡着。
只是被子被拱起,妈妈蜷缩在一块儿,背对着他,没有任何安全感。
沈槐安没吵她,乖乖地坐在自己的床位上,难得又重新看起了书。
但集中注意力不强,沈槐安总是会被脑子里的某种东西带走,且神游。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窗户边的阳光移动了位置,妈妈也终于醒了。
沈槐安抬起眼看过去。
妈妈脸上的疲惫消散了很多,神态也放松了很多,他开心道:“妈妈醒了?要吃早餐嘛?”
护士送过来的时候多了一份早餐,沈槐安没有吃,他想等妈妈一起吃早餐。
“槐安怎么不先吃。”沈妈妈起身把床铺上的被子叠好。
沈槐安眯着眼睛笑,“想跟妈妈一起吃。”
“妈妈好久没有陪我吃早餐了,”沈槐安起身,坐在凳子上,“我现在能够把所有的东西都吃下去,我很听话的。”
妈妈看着他的表情有几分愧疚。
“槐安一直都很听话,”沈妈妈说,“如果不喜欢,没必要强求。”
沈槐安捏着透明勺子,“可是妈妈,我没有太多机会了。”
他身体上的变化,每一天都在感受到。
“你在说什么话,明明还有很多时间。”妈妈虽然表面在安慰他,但说话的时候都难免的带上了些沙哑的声音,看也不敢去看沈槐安。
“明天之后妈妈每天都跟你一起吃早餐,想要吃什么就吃什么,妈妈给你买。”妈妈脸上虽然笑着,极力掩饰着伤心的表情,但终究掩盖不住,一丝一毫的露出来,最后埋着头,连带着眼泪一同咽下。
“妈妈,对不起。”
沈槐安说错了话,总是不经头脑,伤了妈妈的心。
过了半晌,妈妈才抹干眼泪,抬起头:“没事。”
“以后妈妈会陪着你,你好好的接受治疗,保持每天开心,搞不好。”
沈槐安:“好。”
妈妈吃完早餐后还是出去了,被一个电话匆匆叫走。
因为什么也不说,只是跟沈槐安保证,晚上一定回来。
他不知道真假,于是在病房里从白天等到了晚上,尧先生进来时也默契的没有说话,安安静静地检查完所有,最后在病房里的小桌子上坐下。
所有的事物都在保持着平衡,安静的时间里恰含着两个人情感的微妙。
沈槐安总是在书中抬头,偷偷观摩着尧先生,看着看着就入了迷,也不知道在什么时间里,身体先做出了反应,他坐在了尧先生的对面。
尧禾看见沈槐安的身影,在书中抬头,问:“怎么了?”
“尧先生,”沈槐安坐在凳子上,懒懒地靠在桌面:“我好累。”
尧禾哞光一顿,几乎是下意识地放下书,伸出手探了探沈槐安的额头,还有手。
额头是意外的滚烫,就连手指都是止不住的颤抖,面色虚弱,懒懒地靠在桌面上,好像就刚才走的那几步都耗费了他全部的力气。
“我叫人来给你检查,你坐好,别动,”说完,尧禾便起身要出去,结果还没站起来,就被一双温热的手按住。
少年的手搭在自己的手背上,他的手相对于尧禾的手小了很多,白皙的手上没有任何血色,就那样搭在手背上。
尧禾看过去,男生才懒懒地抬起脑袋搭在他自己的手臂上,掀开眼皮由下而上的就那样的看着他。
不知道为何,男生那样看过来的眼神,却好像在他心上扎了一下,眼睛里没有光,取而代之的是黑色瞳孔里覆盖着的灰蒙蒙一片。
沈槐安喊他:“尧先生……”
“听话,”尧禾回过身,伸手搭在他的头发上,很轻的揉了揉:“乖。”
沈槐安没动。
尧禾说:“沈槐安,你全身都在抖。”
他看见男生很轻的眨了下眼睛,随后慢慢地收回手,埋着头不看他:“我没有力气,也吃了东西,我以为会变好,但是我全身都在抖。”
“护士姐姐说,只要我听话,接受一切治疗都会往好的方向发展,但我从没感觉到,头发没有长,脸色也越来越苍白,瘦了很多,就连全身都在颤抖,”沈槐安红了眼,看向尧禾的时候鼻尖都是通红的,他忍着颤意说:“尧先生……我不想做化疗。”
这一瞬间,尧禾都忘了应该怎么安慰少年。
他们僵持了很久,就那么望着对方。
尧禾才开口:“坚持一下可以么?”
“我陪着你。”
·
进行过化疗后,沈槐安持续好久没有乖乖吃饭,也不说话,就那样闷闷地,把自己圈起来,谁也不看。
进入深秋里的落叶凋零,同学们的学业都忙碌起来,只有沈槐安被锁在病房里,他好久没有做过试卷,好久没有上课,好久没有呆在校园里了……
所有的一切,都快要在记忆里淡忘,会忘了所有。
也正是在这一次的郁闷心情,和突然发复的病情,沈槐安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做了两次手术。
每一次没有更好,只有越来越差的病情。
每一个瞬间都在让他放弃,但看见尧先生还有母亲担忧的表情时,他又会扯着笑说,我会坚持的。
会坚持到很久。
会好的……
***
深秋的尾巴已结束,初冬的夜晚带着凉意肆无忌惮的钻进身体里。
沈槐安的精神总是会在深夜里变得跳脱。
会胡思乱想,也会无尽的幻想变好之后的模样。
总在半夜的时候翻来覆去,最后偷偷起来跑到尧先生的办公室门口看,如果不在他会叹息,然后跑去休息区,尽管发着呆也会坐上一晚上,那种感觉他近乎贪恋。
这次,他看见了趴在桌面上休息的尧先生,他看起来很累,就连睡着的时候眉头都是皱起的。
沈槐安想去抚平。
但他进去的资格都没有。
他就着房间里透出来的光,在窗外细细打量着尧先生的面庞,想牢牢记起,那样想起来也不会太过难受。
就像银杏叶掉落在了手心里,他记住了每一寸,但时间过后,却依旧忘了所有。
沈槐安跟每个人都说它会坚持,会坚持很久。
可只有他一个人知道,他快要坚持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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