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大安县衙架阁库中，司序与陆玉书正在查阅案宗。
“全都在这里了。”陆玉书一口气将近三个月的失踪案卷全都抽了出来，细细看过之后，留下了三桩失踪案卷。
“大安县近三个月以来的失踪男子，二十岁左右，记录在案的仅有这三桩，秦二牛，左臂有一条约一指长的刀疤，王天旺，右脚没有小拇指，杨高义，身材短小，不足六尺。”
看样子，这些都不符合无头尸的特征。
司序来到了一旁的书架上，仔仔细细地翻找着。
“那边都是已经结案的，你看它们做什么？”陆玉书抬眼看司序，却见司序正在已结案的书架上翻找着。
司序并没有回答陆玉书，他仍旧专注地翻找着，陆玉书不知道司序在想什么，但他这么做必定有他的道理，于是也不再问，回过头来继续往前查看失踪案。
“找到了。”司序从一堆案件中抽出来一张诉状，陆玉书赶忙停下了手上的活，起身来到了司序身旁，接过了诉状，一边看一边念出关键的地方：“李随正，今年二十有二，于三月初五前后无音讯，三月初五？今天是三月二十，居然和无头尸的死亡时间相近。”
这么巧吗？无论是年龄还是时间，都与无头尸体对的上，可那极其醒目的府衙章印，“驳回”二字就这么印在这张诉状上，显然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合着你这些天一直在架阁库，是真的在认认真真在复审案卷，你小子，记性不错啊。”
司序示意陆玉书继续往下念。
“驳回理由：李随正乃春闱上榜进士之一，现居住于京师内，贡院邻客栈，结案日期三月初六，报案人：李安。”陆玉书将驳回理由念了出来。
“李安，这是李随正的，家人？”陆玉书猜测道。
“是他父亲。”
司序将陆玉书手中的诉状拿了过来，仔细端详，这份诉状字体隽秀，工整，看得出来写这诉状之人有一定的功底，最后司序的目光落在了贡院邻三个字上。
“走，去贡院邻。”
二人将诉状收好后，便起身向外走，殊不知刚踏出大安县衙大大门就遇到了一位司序意料之中的人。
“两位大人步履匆忙，是要去哪？”毕娆一身黑衣，头发高高扎起，几缕碎发散落在她光洁的额头，显得她整个人干净利落，不失英气，此刻她正背着手站在县衙门口，仿佛已经等待多时。
“这位是？”陆玉书看到毕娆时微微有些疑惑，知府确实是安排了一位协助司序查案的官员，据说和刑部有点关系，想来背景不小，但令他没想到的是，居然是个女的。
“陆县丞，在下毕娆，奉知府大人之命，前来协助司大人查案。”毕娆恭恭敬敬地朝着二人行了一礼，司序微微点头回应。
而陆玉书瞧了瞧毕娆那姣好的面容，又扭头看了看司序，嘴角止不住的微微上扬：“原来如此，知府确提及过此事，没想到毕姑娘竟如此的，年轻，胆识也如此过人，在下佩服。”陆玉书连忙回礼，心中却有了自己的小算盘。
“不过是对案件感兴趣罢了。”毕娆礼貌回应着。
“还走不走？”司序在一旁提醒道，他的声音好似带着笑意，似有若无的温柔让陆玉书猛地回头看向他，却见司序仍保持着冷漠的神情。
他松了一口气，许是刚刚听错了，司序办案时一般都很严肃，那样温柔又带着调侃的语气他从未在司序嘴里听到过，看来最近过于劳累了，等无头尸案件解决，他一定要休沐，正好可以好好陪陪夫人。
“哎？你怎么这个反应，你早就知道了？”陆玉书像是突然意识到，他好像还没来得及告知司序，怎么这二人的反应倒像是认识一般。
毕娆看了司序一眼，只听司序淡淡开口：“救命恩人。”
“啊？”
司序说完便迈着步子离开了，毕娆也连忙跟了上去。
“你们别急着走啊，把话说清啊！”陆玉书紧随其后。
很快三人来到了贡邻院，这是坐落于距离贡院不远的一座客栈，价格实惠，进京赶考的学子们多会选择在这里落脚。
“你俩逗我呢？什么狐妖，编故事呢？我看起来很好骗吗？”
“没骗你，是真的。”毕娆一脸的神秘，语气笃定。
“天~~~呢！”陆玉书佯装惊叹，却忽地变脸：“我不信。”
毕娆嘴角微扬，眼神看向了司序：“不信你问司大人。”
司序走在前面，停在了贡邻院面前。
“行了该办正事了，走吧。”司序率先走进了客栈，观察了一圈后，目光落在了前台的伙计身上。
那伙计见人来，连忙走了出来：“三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啊？”
陆玉书走上前，亮出了腰牌，低声道：“大安县衙查案，将你们老板叫出来。”
那伙计连忙应了一声，便起身朝客栈后方去了，不多时便从后方走来一位中年男子。
“不知三位差爷来是有何事，小的一定知无不言，积极配合。”客栈老板弯着腰，恭敬地对三人抱拳。
“你们曾经有没有一个叫李随正的客人。”陆玉书问道。
“有，有。”客栈老板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陆玉书蹙眉侧头：“这么肯定？”
“差爷不知，这李随正正是今年春闱的考生，榜上有名，跻身三甲，现如今还居住在小店，所以小的对他印象颇为深刻，不知几位差爷寻他有何事？小的现在就去唤他。”
一旁的司序伸出手，将其拦住：“且慢，我且问你，李随正是从春闱之前就居住在你家，直到现在都一直在吗？除了考试期间中间可曾离开过？”
客栈老板低下了头，认真思考了一会：“回差爷，除了考试期间，这位官人的确一直住在小店。”
“不曾在外面过过夜？”司序继续提问。
客栈老板似乎有些不太确定：“差爷稍等，吴有用，你过来一下。”
被唤作吴有用的伙计小跑着来到众人身边。
“李随正李官人，住店期间除了春闱，可还有其他时间夜不归宿？”
吴有用眼珠一转，一拍大腿：“还真有，就在放榜日后，小人记得那天天色将晚，他要出门，出门时还交代小人说晚上要给他留门，但那天小人却没等到他，直到第二天晌午他才回来。”
司序：“那你可还记得具体时间？知道他去了哪里？”
吴有用摇了摇头：“约莫半个月前，至于去了哪里，小人不知。”
司序：“他回来后可有异常？”
吴有用继续摇了摇头，但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好像换了身衣服，而且......”
一旁的客栈老板连忙催促道：“而且什么？看到什么就说什么，别耽搁了各位差爷的公务。”
吴有用看了看司序几人，又看了看客栈老板，最终鼓起勇气说：“小的怕是自己看错了，不知道为何，小的那天瞧见的李官人好像憔悴了许多，看起来好像是瘦了一些。”
“好像？”
司序语气严肃，听的吴有用心中忐忑连忙继续解释：“李官人走的急，小的只是匆匆一眼，加上当时客人很多，小的也就没在意，或许是小的记错了。”
陆玉书：“他住哪间房？”
在吴有用的带领下，三人来到了一间客房门口，伙计伸手敲了敲门：“李官人在吗？有人来寻。”
“请进。”一声略显虚弱的声音从房间中传出，吴有用连忙鞠了一躬，推开了门后就离开了。
司序走在最前面，进了房间，二人也紧随其后。
一年轻男子正坐于书案前看书，见有人进来，便起身朝门口走去，却见三张陌生面孔，有些警惕地开口：“你们是？”
“李官人不必惊慌，我等隶属大安县衙，前来询问一些事。”陆玉书将腰牌出示给了李随正，示意他不必慌张。
李随正连忙行礼：“原是衙门，在下失礼。”
“无事，我等前来是想问你，半月前，三月初五，你去了哪里？”陆玉书开口问道。
“三月初五”李随正思索了一会随后开口道：“想必各位是因为家父报案的事，来寻在下的吧。”
“李安是你父亲？”陆玉书问道。
“正是。”李随正肯定地回答，随后解释道：“那天本想出门应酬，却不曾想觥筹交错之际竟在府衙不远处遇见了家父，这才知道家父并没有收到在下寄回的信件，一时担心，便来京师寻找在下。”
毕娆目光紧锁在李随正的脸上：“你榜上有名，按道理说应该不难找才对，怎么就直接报了官？”
李随正长叹一口气，有些无奈：“各位有所不知，在下的父亲不能言语，京师之大，他又是头一次独自出远门，一时担心过了头，才报了官，给各位差爷添麻烦了。”说完又朝着几人行礼。
“信是什么时候寄的，你父亲人呢？”陆玉书朝房间四周看去，却并没有见到李安的身影。
司序目光却落在了桌案上的一副字画上。
“二月中旬，正常速度下七天至十天便能送到，至于家父，在确认在下安全后，便先回去了。” 李随正顺着司序的目光看向身后：“在下拙作，不过闲来无事时随便画画。”
“随便画画，你倒是谦虚。”司序依旧看着那副字画，语气平淡。
毕娆一言不发，却全程都看着李随正，精准捕捉到他的所有表情。
李随正见众人来势汹汹，便询问道：“各位差爷今日到访，想必还有别的事吧？”
“你可知道无头尸案？”陆玉书试探地询问。
李随正点了点头：“略有耳闻。”
陆玉书继续问：“仵作查验此人死亡时间，约莫同你父亲报案的时间相吻合。”
“是吗？巧合而已。”李随正不急不缓地回道。
司序：“那副字画可以送我吗？”
陆玉书：“？”
“当然可以，只要差爷看得上。”李随正转身去取字画。
“大哥！查案呢，你要什么字画啊。”陆玉书压低了声音，满脸的不解。
司序没有回复，反而是毕娆低声说道：“字迹。”
字迹？什么字迹，这两个人什么时候这么有默契了？倒显得陆玉书不专业了。
三人走出客栈时间转眼到了晌午，于是三人找了一家面馆坐了下来。
“你们怎么看？”司序开口询问二人意见。
陆玉书为三人各倒了一杯茶，同时说道：“有些不对劲。”
“跻身三甲，上榜进士，又住在贡院旁，按道理说不该找不到，就算是个哑巴，那也会写字，直接报了官，未免还是有些牵强。”毕娆接过陆玉书递过来的茶水，认真地听着他的分析。
“而且，在提到他父亲以及无头尸案的时候，他的反应不够真实，不管是惊讶还是思考，都有一些刻意而为之，就像是提前准备好的。”毕娆放下水杯，将自己看到的说了出来。
“对了，你们刚刚说的字迹是什么？”陆玉书实在是没想明白，到底是什么字迹。
“陆县丞，可曾听过余氏宝铺的事情？”毕娆接过话，反问道。
陆玉书回想起昨天和司序一起在小摊前听到的：“听说过，说是午夜时分，首饰会溢出血液，但这和字迹有什么关系？”
“看来陆县丞没有观察过这午夜时分的首饰。”毕娆说罢看了司序一眼，只见司序从怀中拿出来一张纸递给了陆玉书。
陆玉书接了过来，将其摊开，陆玉书又拿出来刚刚从李随正那里要来的字画展示在陆玉书面前。
陆玉书仔细看了一眼：“这字画上的诗是《鸟鸣涧》，其中的人，日二字与这张纸上替字，确实像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他此刻才明白司序要字画的用意，司序点了点头开口道：：“距离太远，瞧不真切，所以才索要字画，怪力乱神之说，虽算不得证据，但这不得不让人有所怀疑。”
司序看到那副字画时，就觉得与那晚那些红色液体堆积而成的“替”字笔力有些相似，是巧合吗？
“面来了，客官慢用。”
三人看着眼前的面，谁都没有动筷子。
“吃吧，下午我们还要去余氏宝铺，探一探这谣言中的‘鬼’。”
《鸟鸣涧》王维
“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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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真有这么巧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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