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怎么回事,是因为上次那个药膳糕点的性质特别,又只是因为他近来情绪低落,他头痛发作的频率突然变高,知道这个时候再聊那些没有用,待头痛稍稍缓解后,段休瑾主动转移话题,
“其实……你的父亲……牧野将军的死,是有隐情的。”
段休瑾话一说完,江抚明就知道他是想暂时转移话题。
只是江抚明看过原主这段记忆,知道是怎么回事,
“江信成那小人醉酒时胡言乱语,咒骂为什么刺穿牧野将军的那一剑没有叫他位极人臣,这一切都被先前的她听到了……我也看过她的记忆,我都知道……”
“不……不止。”
江抚明微微瞪大眼睛,将头抬起来,“不止?”
“牧野将军去世前三天进宫了一趟,似乎……还面见过王上,彼时你的叔父江信成也在场,三人待在静室聊了不久。”
“什么意思?”
江抚明追问。
段休瑾没答,只是问,“你觉得牧野将军,战功赫赫,会平白无故在守卫森严的宫中输给一个歹徒?还是披着歹徒皮,事实上只会拿笔杆子的五经博士?”
江抚明心中骇然,她反应了好久,才能将脑中捋好的想法说出来,“你的意思是……我如今能安生站在这,都是因为我父亲……不,牧野将军,是他用他的命换的?是他自己栽进了先王和江信成的圈套中,与他们一同做了场戏?”
段休瑾不语,“事情都已经过去了,而今我只知道那么多。”
“我也知道如今传遍大街小巷的版本,是有歹徒突然闯入宫中,而你父亲替王上挡刀,英勇牺牲。但具体那歹徒叫什么,又受到了怎样的处罚,知道的人并不多。”
听到这里,江抚明的心脏突然抽搐一下,但她能感觉到,这情绪是原主的反应,胸口有些发闷,听着臻园不远处叮咣搬东西的声响,目光渐渐放远了去。
榜下接了红花后,长孙见山便跟着齐婉柔回到宫中了,不知该说他是心虚,还是识趣,晚上回来搬书的时候,他自己没有进臻园,就使唤了些太监过来。
至于那些个太监,浩浩荡荡来了十几个人,在长孙见山那院子里一通折腾,将整个臻园闹得轰隆隆吵,但闹了半天,最后提回去的也就两箱书。
齐婉柔早带着长孙见山去见过楚仁殊,成婚的东西很多早就准备好了,只待今日。
长孙见山本还想在与齐婉柔完婚后提起纳妾的事情,今早看得江抚明那样,怕是成不了事了,虽然心中有失落,他还是决定缄默,整理着太监搬回来的书,问,“臻园那边有没有说什么?”
“没,一个人都没来问候过。”
长孙见山翻书的手捏紧了书页,表情有些僵硬,“一个……都没有?”
“嗯,总之我们在的时候,一个人也没有进来过。”
长孙见山低着头,嘴角不受控抽动两下,机械地维持原先的弧度,温和道:
“好,我知道了。”
南宫复崖和齐婉柔的婚期定在放榜三日后,成婚过后,齐婉柔就要搬出姜王宫了,近来宫门前的守卫再想抓严,也实在难以管理。
所以就算攒动的人群中混进去一两个心怀不轨的,只要衣裳穿对了,装样装得好,那也查不出来。
于是真有两个人就这么混入了姜王宫,一路摸到了一处简陋无人在意的宫室。
里头坐着的人听到动静,起身往外走,光影割裂,桌上的白色平安扣亮了又暗,随着身影晃过去,再次恢复明亮剔透。
他站在门前打量这突然上门的两人,其中一人虽然没怎么见过面,但交情不浅,他礼貌地点头打过招呼后,他的目光便移到另一位身上,上下扫了一眼,他扯扯唇,笑了,
“哟,江大人福大命大,还活着呐?”
听到这声招呼,对面那佝偻扭捏的身形一僵,开口,像是耗子细叫了一声。
——“吱。”
每逢夜里,老鼠就不用避人了,这时候猫出来捕猎再合适不过。
任凭鼠有多精,有多会躲,将刻刀穿透“老鼠”的心脏,它也就跑不掉了。
这个时候,捕猎的猫……或者说是复仇的猫用刻刀取出一小块心脏组织,包在布匹里,就算是拿到战利品了。
再最后将刻刀扎回血洞里,将老鼠摆成该有的姿势……
然后,
狩猎结束!
猫后退一步,观赏片刻,阴湿的眸子清亮两分,嘴边病态地勾起抹笑,歪了歪头,一脚一脚后撤退出院子,并没有处理屋内的脚印,踏出房间后,先关上门,最后一抽在门外留了头的绳子,门栓卡上的声音在里面响起,猫轻手轻脚地转身离开了。
建安巷的路可以说是整个乾都最烂的了。
凡下一点雨,那地上的烂泥都要扒在鞋底,还不够,还要湿哒哒地往鞋面上溢。
今天晚上断断续续下了半个时辰的雨就叫这地烂得不成样,鞋面被溢出来的泥巴裹上。
猫停了下来,嫌弃地低头看了眼,走到墙根旁将泥抹去,泥方才擦了大半,不远处,又有东西溢了出来。
是呜咽的哭声,
猫的耳朵动了动,寻到方向,眼皮一抬。
声音有些熟悉。
猫犹豫了一会,脚尖换了个方向,向前走去。
……
才一天,张心兰的额头上又添了新伤。
等屠夫睡着后,她自己摸下床,跑到院子里头,从墙边的竹筐里翻出自己先前买的刻刀。
刻刀崭新,刀柄光滑。
她想起买刻刀时那少年与她的对话。
“你会木雕?”
“不会。”
“那为什么要买?”
“我……喜欢。”
“喜欢啊……”少年听到这里,意味深长地停顿一下,“那第一次用怕是用的不太顺手了,等等,我给你挑把利的。”
张心兰借着月光摸了摸刻刀的刃,拐回房中。
她才出门这么一会,屠夫的呼噜声便响彻屋内,她踩着轰隆的声响,悄无声息摸到他的身侧,看着他安枕,想起自己这些年遭受的暴力,浑身肌肉绷紧,伤口因此骤然挛缩,疼痛从身上各处附着伤口的地方爆发。
张心兰发了狠利索举起刻刀。
利刃破空声短暂地将绵延的呼噜声隔开一道口子。
但那狠劲在刀挥动到半空时消耗殆尽,呼噜声又严丝合缝地衔接起来了。
张心兰突然迷茫了,也害怕了。
刀刃在空中松垮地舞来舞去,一会在他的脑门上停留一下,旋即又觉得不妥,往下挪到了颈侧……又挪到了心脏——突然,那刻刀不受控制往前冲锋,刺啦一下,鲜血溢出。
——“啊!”
张心兰道呵一声,吓软了腿,想往后倒,后头却有一个人挡在那,她摔不了,浑身抖得筛糠似的,眼泪一下汹涌地喷出来。
平躺着的屠夫感受到什么,用力抽了口气,喉间发出哨声,睁开了眼,像是呼吸不畅,他胸口那部分鼓起来,慢慢地扭头看向床边站立的一男一女,眼球的白颤抖着扩张,浮起怒气,正当他的喉咙咕噜响了一声,像是要说什么的样子,包住张心兰手背的手再次作出指导,刻刀猛地往里扎了一寸。
咕噜声彻底休止,连带着扩张的白眼仁瞬间定格,充斥满屋的肥腻的汗臭也似瞬间被按下暂停键,血腥气飞速蔓延。
屠夫死状凄惨,还没等张心兰的眼泪流完,清泉般悦耳干净的嗓音冲荡室内的污糟,叮咚敲响耳膜,问她,
“你还想不想活?”
屠夫的血顺着刻刀爬到手心里,感受到那股红色的粘腻,张心兰应激得浑身颤抖。
沉默。
那少年却对一切视若无睹,不管是粘稠的血液,还是惨死的屠夫。
他只是站在张心兰的后面,眼中依旧是一片冷静的阴湿,面无表情而又极有耐心地再次询问,干净的声音像是蛊惑人心的海妖,
“是留他在这,还是我帮你抛尸?”
_
“我真是要骂人了,官府衙门干什么吃的,这老半天了还没将那杀人魔抓住。”
“什么什么什么?又有人死了啊?”
“是啊,死在建安巷里头,我听说还死了两个!诶哟……吓人的很啊,一个晚上连着死两个人,今儿午后我是决计不要再出门了。”
“又死了两个,还是刻刀杀的吗?”
“是啊。”
“这……这人怎的愈发猖狂了……噫,听你这么一说,我也不敢出去了……不过这案子是先前薛清将军负责的吧,但才查了没多会,我怎么听说薛将军离京了。也不知在这关头他离京去干什么,不管咱们死活了这是?”
“这谁知道,只盼着快点来人接手吧。”
一个路人背着包袱经过,像是要远行的样子,闻声,停下脚步插嘴道:
“你们还不知道吗?有人接手了,婵娥属得令往建安巷里头去了。”
“这回换婵娥属查案了?”
“是。”
“婵娥属……婵娥属是不错,但怎么不寻匡正司去呢,匡正司手段向来了得,用鬼制鬼这不更快些吗?”
“唉,真是,从前还觉得匡正司雷霆手段可怕极了,但如今想想……他们也就对穷凶极恶耍横,上回我还见着他们头儿给在路边给小孩投币呢。”
“总是事到临头才能记着人的好。别管匡正司婵娥属或是什么阴狱司……但凡能将那杀人魔给抓了,改日我给他们门前送鸡蛋去,往后也不拜神佛,只拜他们了。”
“抓住凶手固然值得夸赞,但……你这人说话也太夸张了些!”
“夸张?我只怕不够夸张!要是换你一打开门,看着尸体横在那,我只怕你如今吐出来的话,要比我更夸张!”
“死你家门口了啊?”
“昂!不然我带着包袱出远门做什么?自是得去避一避啊!”
“天老爷诶!所以你住哪?”
背着包袱的人有些不耐烦,
“我说你这人脑子真是不好使,先前不都说了吗,人死在建安巷了,死在建安巷了,两个都死在建安巷了,我自是住在建安巷啊。”
……
从踏入建安巷开始,左依棠一群人便接受着大家的审视。
人人站在门边凝视她们。
左依棠尽力无视那些目光,看向摆在地上的两具尸体,认出其中一具尸体的面容后,目光稍稍停留,挥手让跟来的仵作上前做初步检查,旋即找人来问话。
最开始接到报案的时候,报案人只是说建安巷那口枯井前头躺着个死尸,怀疑是那个变态杀人魔动手了。
但报案人走了没多久,又来了一个建安巷的,说今晨他邻居没出来,一敲门进去,便发现他邻居死了,请他们过去看看。
两人接连惨死丧命,这消息传到了宫中,忙着筹备齐婉柔婚礼的楚仁殊立马叫来婵娥属亲自负责此案。
左依棠目光在躺倒的肥硕身躯上流连,听着路人在旁边的介绍,却不住地总是走神,心中递送出不安来。
问了一圈,其实也就大概问出两人的身份和昨日的行动轨迹。
一个叫孟休,平日里贯是游手好闲的一位,昨日见过他的,也都说他就是在游手好闲,他最常往来的就是他家邻居的鸡了,对的,不是他邻居本人,而是邻居家的那一窝老母鸡,更确切的说,是每日都要去邻居家自愿担任捡鸡蛋的活,然后死皮赖脸收一个鸡蛋作为报酬。
起先邻居不太开心,赶了孟休几次,后来看他没得鸡蛋吃就去吃地上的草,也不愿找个正经的活来维持生计,怕真是折了一条命在隔壁,就随他去了。
今日早晨邻居是见孟休没有到点来捡鸡蛋,有些担心,过去敲开了门才发现他已经遇害的。
至于另一位,是建安巷里人人都脸熟的屠夫。
但这不消旁人介绍,左依棠本人就很熟。
她不光知道他的铺位在哪,居所在哪,妻子唤什么名字,还知道他一身蛮力最好打人,还知道他如今的死,真是罪有应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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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everyth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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