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让,都让让!救护车到了!”
头破血流的体育生被专业的医疗人员搬到了移动担架上,人群嘈杂熙攘,他偏头对楼梯间孤零零站着的余宿扯出一个露齿的微笑。
余宿仅是面无表情地掠过他,像忽略一只微不足道的小虫子。活着的时候这样,变成鬼的时候也这样。
在旁人眼里样样都出色的井同学,其实只在余宿这儿碰过壁,他看井文博同看不良校霸没区别。
首先要声明,井文博当然不屑与余宿这样卑贱的平民结交!可他无法忍受优秀的自己输给了贱民。
年级第一,大学霸,这个光环从余宿进入明德高中第一天开始,此后全部都被夺走了。
阮同学是第二个。
为什么要偏爱人人避之不及的脏东西?!笑得那样亲昵!我到得一点儿也不早!
一点火星可以点燃一整条火线,所以狠狠破防的井文博决定加快人道毁灭余宿的过程。
觉得到此为止了吗?
不够,不够!不够!!!!
这一次,是终结。结束在你最喜欢的扮演游戏里。
鲜血流进井文博的嘴巴里,洁白的牙齿被染红。很久以前,他就是这么摔下楼梯的。
如同装了石头的麻袋,一节一节磕在楼梯棱角上,然后脖子扭断,可身体仍不甘心地微微抽搐。他眼前是瞧不见的恶鬼。
严格来讲,这不是余宿的锅。他异化成鬼后怨气太重,引诱了那几个好同学去至善湖游泳,可死掉的同学们大抵是太寂寞了,于是总想着让更多的朋友来陪他们。
最初是想:我都死了,你不是我最好的朋友吗?干脆陪我一起死好了!
慢慢就变成了:他考试比我多考了一分,害我被爸妈骂,真讨厌!
接着又是:我死了,你们却若无其事地活着?一点儿也不公平啊!
越来越多的人千奇百怪地死去,越来越多的鬼虎视眈眈、觊觎着校园里的蓬勃生机,他们渴望温度,最后鬼杀红了眼,整所学校再无活人,而余宿只是旁观。
就像他们旁观一条鲜活的生命如何在泥潭挣扎,乃至绝望坠落冰冷的湖心。
明德高校,明德鬼校。
没有谁是全然无罪的。人间失格,世界步入循环。
井文博并不太清楚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他只想:若是没有余宿,那么一切都不会发生。不必一天天清醒着重复,和玩家们过家家躲猫猫。
他看到猩红指尖上一闪而过、如泪滴的水痕。
原来是雪。
救护车呼啦呼啦拖着一个生死未卜的学生离去,班主任横扫一眼众人:“都散了,回去上课。”
余宿和阮嘉玉擦肩而过,跟着班主任走向办公室。他敛眸时想:走廊里没有摄像头,要解释很麻烦。
阮嘉玉捧着水杯,隔着杯壁温热的水灼了下他指尖,他拉了拉余宿的衣袖,把杯子塞到了男生手里,轻轻地:“等你一起吃饭。”
余宿的思绪凝滞了片刻,私心叫他应答:“好。”
爱意叫他临时变卦:“别让自己饿肚子。”
余宿还是那个胆小柔软的余宿。
阮嘉玉弯了弯眼睛。
无需什么其他的话语去证明,我们亲爱的小同桌轻而易举就获取了阮同学的信任。
毕竟能把自己弄过敏的某位体育生可不是什么无辜男高角色,何况这个世界有阿飘。
可是,可是阮嘉玉仍要弄清楚前因后果。
秘密,太多的秘密了。余宿为什么厌恶至善湖?一前一后离开教室的两人发生了什么事?谁是鬼?以及为什么阻拦我发现世界的怪异之处。
嘶,最后两个问题不能细想啊,容易爆雷。
或许可以去接近一下那些奇奇怪怪的转校生。
阮嘉玉思索着,朝正盯着窗户发呆的男生淡淡浅笑。
就你吧,很可靠的祁尧同学,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呀。
……
对面大楼的天台上早早就站了一个人。
把玩着水果橡皮的校霸见证了事件全过程,颇意外地挑了下眉。
心底自顾自地评价:疯子。
自我定位不清晰的疯子评价疯子,也是没谁了。
“老大,今天还要找余宿么?”栗子匆匆爬上来,“大新闻!特大新闻!他好像把他们班的井文博推下楼梯了,一班班主任处理去了。”
栗子见卢俊风毫不惊讶的神色,感到奇怪,老大不爱吃瓜了?不该啊,昨天还抱着西瓜果切啃了一下午,吃到吐了还在吃。受刺激似的,那样子颠颠的。
栗子学卢俊风趴在旁边的栏杆上,冷不丁倒吸一口气,古怪道:“咦,老大,这个方向刚好能看见对面诶!woc!”
栗子嗅到了瓜的甜味儿,挤眉弄眼问:“真是那小子推得?他胆子有那么大??”
难道这就是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变态?!
栗子忽然觉得一阵恶寒。他有点儿怕了,但不敢表现出来。
之前怕的那次还是老大发狠打人,把人送进了医院,他无意间瞥到——血淋淋的现场,那个人冷漠疏离地瞧着他们一伙肾上腺素飙升的义气高中生。
“嗡嗡滴滴——”
警笛救护车铃在昏暗的小巷里杂七杂八地混合着,一切慌乱的如同场闹剧,而余宿静默无声,阴森森的鬼火在他眸间闪烁。
栗子沸腾的血液噗嗤一下凉了。
“问我?”卢俊风不知道小跟班短短一会儿功夫里脑补了很多东西,他微抬着下巴,觑栗子,很欠——呸,痞痞的一笑,“没看到。”
好奇心害死猫,懂得太多没好处。
没看到啊。
栗子莫名松了口气,在知道真相前他可以随意揣测,可这不代表,他能接受从老大嘴里听到是一直遭受欺凌的余宿“变态了”。
那很叫人毛骨悚然。
余宿,余宿。
栗子悄悄念着这个名字。像是在回忆、在思考,余宿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
阮嘉玉本是要找祁尧的,可课上祁同学居然没答出问题,被老师叫走了。
呵呵,单独辅导。鬼都不信。对屏蔽,阮同学早习以为常。
另一边,他等了一节课,余宿也没回来。
心底有些焦灼,大概可以称之为神奇的第六感。
阮嘉玉让999播放教学视频,有模有样地学习花式转笔。
看见这手,阮同学就立马联想到系统吐槽的全帧P图。
‘01前辈说自己宿主吹毛求疵,像个难伺候的二大爷!’
阮嘉玉把头埋进交叠搭在一起的手臂里。
苏现也没窜班。是约好了单独辅导么。
午休课间人少,楼下的声音就显得格外突出,高中生们兴致勃勃、寄以最大恶意揣测某个贫困生的行为。
阮嘉玉皱了皱眉,推开窗,绒绒的雪花飘到课桌上。
999无精打采的样子:【没想到任务对象长得浓眉大眼的,竟然把体育生推下楼梯了。软软宿主,这个余宿也太危险了吧!(▼へ▼メ)不蹭饭的时候,我们一定要离他远点儿!】
阮嘉玉打断了它:【小九。】
【在的,软软宿主!】
【我觉得余同学是个好人,】阮嘉玉掰手指细数余宿的好人事迹,【生病的时候我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他无偿教我转笔,他答应给我蹭饭,他还主动让我给他戴草莓发卡。】
【诶?】
话说这些都能算作好人好事吗?
999恍惚了,仰天长叹一口气:唉,软软宿主太单纯了。忧郁辽。(?(???‵‵)?)
楼下叽叽喳喳的八卦声慢慢变大,好像是公告栏那里出了什么事,阮嘉玉敏锐地捕捉到几个关键字眼,想了想,他跑下去。
从来只张贴优秀学生成绩的布告栏里挂满了余宿的相片和私人信息。
密密麻麻的打印字体铺天盖地向路过的学生张牙舞爪,像是**裸地鞭笞。
阮嘉玉跑得脸红扑扑的,脖颈蒙了层细汗。人群纷纷退避,让出一条宽敞的道。
“嘉玉。”
“嘉玉。”
和井文博一个训练队的体育生讷讷:“班花,要不你还是别看了吧。”
阮同学之前把水杯给余宿的举动已经够叫人吃惊了。谁能想到,井文博竟然不是班花玩得最好的那个。
可余宿到底凭什么?明明这家伙实在糟糕透顶。一定是班花不了解他,被骗了。
训练队的队员如是揣测着。
大部分时候,明德高校的学生自视甚高,没谁会特意去请私家侦探打听余宿的过往,他们只浅薄地知道,那是个从平民窟里冒头的垃圾,可供取笑,可供玩弄。
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了,从篮球赛的时候班花中途离席,就让人不得不想了很多,井同学摔下楼梯又是件大事。
三三两两堆在一起,按捺不住自诩正义的队员自然出手了。
余宿,性格孤僻阴郁,出生在xx酒店的厕所,父亲烂赌有暴力倾向,母亲精神病出入红灯区。连贫困生这个词语他都配不上。
寥寥几行字仿佛能将一个人的人生定性。
没人去想,没人愿意承认余宿靠自己活到了十八岁,以不容置疑的优秀成绩破格留在了这所贵族学校三年。
他像一株生长在泥潭里的刺棘,努力地长啊长啊……
最后,逃不过命运的捉弄。
刺棘变成了腥臭的水鬼。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