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怀握盯着画布上刚刚勾勒出的狐狸轮廓,眉头紧锁,来自温带海洋气候的气息弥漫在这个空间里。
三天了,自从那只狐狸和它的救助者离开后,他就一直试图在画布上重现那双琥珀色的眼睛。
可无论他如何调整色彩和光影,总觉得缺少了什么——那种原始的生命力,那种他在森林里第一眼看到那只受伤动物时所感受到的震撼。
他放下画笔,揉了揉酸痛的后颈。
“工作室”里弥漫着松节油和颜料的气味,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照亮了散落一地的素描草稿——全是那只狐狸不同角度的速写……
程怀握走到窗前,望着远处森林的轮廓。
郁嘉行的名片就放在窗台上,已经被他拿起来又放下无数次。
他想知道那只狐狸现在怎么样了,是否已经康复。
更准确地说,他想再次见到他—有着同样琥珀色眼睛的男人。
他又一次拿起名片翻来覆去地看着。
名片边缘已经因为反复触摸而微微卷曲。上面除了郁嘉行的联系方式,还印着一行小字:"所有生命都值得被温柔以待"。
程怀握拿起手机,犹豫了几秒钟,终于拨通了号码。
"野生动物保护协会,郁嘉行。”电话那头的声音专业而清晰,背景音嘈杂,似乎有很多人在说话。
"呃,你好……我是程怀握。"他停顿了一下,他有些紧张,过了良久才说道,“就是前几天...那只狐狸..."
"是程先生?”郁嘉行的声音在那头响起,“我正想联系你,‘琥珀'恢复得很好,已经可以短时间走动了。"
"'琥珀'?"
"我们给那只狐狸起的名字。因为它的眼睛。"郁嘉行解释道,声音里带着笑意,"你想来看看它吗?"
程怀握感到一阵莫名的紧张,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窗台。"今天方便吗?"
"当然。我们下午四点有一场幼鸟放飞活动,你可以提前一点来,我带你参观一下保护站。"郁嘉行顿了顿,"你知道地址吧?"
"名片上有。"程怀握回答,突然意识到自己答应得有多快,"三点半到可以吗?"
"那……到时候见。"
挂断电话,程怀握长舒一口气。
他转身看向画架上未完成的画作,突然有了新的想法。
迅速收拾好画具,他决定带上速写本——他想:保护站会给他带来新的灵感吧……
三小时后,程怀握站在野生动物保护协会的大门前。
这是一座位于城市边缘的半开放式建筑,主体是两栋相连的平房,周围环绕着大片围栏区域,远处还能看到一片人工湿地。门口的牌子上写着"佛伦斯克州”野生动物救助与保护中心。
他刚走进大门,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喊他的名字。
"程先生。”熟悉的声音语气很平淡,却又带着点笑意。
郁嘉行从一栋建筑后面走出来,穿着和上次相似的淡蓝T恤,胸前挂着工作证,手里拿着一个记录板。阳光下,他的眼睛确实像极了那只狐狸的琥珀色眼眸。
"来得正好,我刚检查完'琥珀'的伤口。"郁嘉行走近,身上带着淡淡的消毒水味和某种草木的清香,"欢迎来到弗伦斯克州动物保护站。"
程怀握下意识点点头,突然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这种热情。
他向来不善社交,更习惯通过画笔而非言语表达自己。"规模比我想象的大。"他最终说道,环顾四周。
郁嘉行笑了,"很多人都这么说。来吧,我先带你看看'琥珀',然后如果你有兴趣,可以参观其他区域。"
他领着程怀握穿过主建筑,来到后面一排围栏围起的区域。每个围栏里都有不同的设施——假山、水池、树木,甚至还有人造洞穴。
"这些是康复区。"郁嘉行解释道,"不同动物需要不同的环境。'琥珀'在最后一个,比较安静。"
当他们接近最后一个围栏时,程怀握看到了那只狐狸。它正趴在一块木板上晒太阳,后腿的绷带已经换成了小号的。听到脚步声,它警觉地抬起头,鼻子抽动着。
"它记得你的气味。"郁嘉行轻声说,"野生动物在这方面很敏锐。"
程怀握慢慢靠近围栏,蹲下身。狐狸盯着他,耳朵微微转动,但没有表现出恐惧或攻击性。在阳光下,它的毛色呈现出丰富的橙红色调,眼睛确实如同上好的琥珀,内里有金色的光点在闪烁。
"它...很美。"程怀握轻声说,突然从口袋里掏出速写本,迅速画了起来。铅笔在纸面上飞舞,几笔就勾勒出了狐狸的轮廓。
郁嘉行安静地站在一旁观看,脸上带着专业的满足和某种更深的好奇。"伤口愈合得很好。"他最终打破沉默,"再过一周左右,我们就能把它放归原来的栖息地了。"
程怀握停下笔,抬头看向郁嘉行。"你们会把它送回那片森林?"
"当然。野生动物不属于笼子。"郁嘉行的语气坚定,"我们的职责是帮助它们康复,然后让它们回到自然环境中去。"
程怀握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目光又回到狐狸身上。"我能...多画几张吗?不同角度的。"
"当然可以。"郁嘉行微笑道,"事实上,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带你看看其他动物。很多艺术家会来这里寻找灵感。"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郁嘉行带着程怀握参观了保护站的各个区域。康复中的猫头鹰、翅膀受伤的白鹭、被非法捕捉后没收的穿山甲...每个生命背后都有一个救助故事,而郁嘉行似乎记得每一个细节。
"这只雕鸮是我们三个月前在高速公路边发现的。"郁嘉行指着一只体型巨大的猫头鹰说,"翅膀骨折,还有轻微脑震荡。现在它已经能短距离飞行了。"
程怀握迅速在速写本上记录下这只威严鸟类的姿态,注意到郁嘉行在描述每个动物时眼中闪烁的热情。
这个男人对野生动物的了解和关爱显而易见,与程怀握印象中刻板的环保主义者形象截然不同。
"你为什么会选择做这个?"在参观间隙,程怀握忍不住问道,"野生动物保护。"
郁嘉行靠在围栏上,阳光在他的睫毛上投下细小的阴影。"大学时读生态学,实习时参与了一次穿山甲救助行动。"他耸耸肩,很平淡的继续说,“看到那些被非法贸易折磨得奄奄息的动物,突然就明白了自己想做什么。"他看向程怀握,"你呢?为什么是绘画?"
程怀握没想到话题会转向自己,略微迟疑。"从小就这样。看到美的东西...就想记录下来。"他指了指远处的山峦,"自然是最好的老师。"
郁嘉行点点头,似乎理解了他简略回答背后的深意。"所以你来画'琥珀'。"
"它有种...原始的美。"程怀握斟酌着词句,"没有被驯化的野性。我在城市里找不到这种特质。"
"因为它属于自然。"郁嘉行的声音柔和下来,"就像我们所有人一样,只是有些人忘记了。"
他们之间的沉默突然变得舒适而自然,不再需要言语填充。程怀握发现自己正注视着郁嘉行的侧脸——那个坚毅的下巴线条,微微上扬的嘴角,还有眼角细小的笑纹。这个男人似乎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既是指引者又是守护者。
"郁医生!放飞准备开始了!"一个年轻志愿者的喊声打破了宁静。
郁嘉行回过神来,"得走了。今天要放飞三只康复的红隼幼鸟。"他犹豫了一下,"你想一起吗?"
程怀握点点头,收起速写本。他跟着郁嘉行来到一片开阔的草地,那里已经聚集了十几个人——保护站的工作人员、志愿者,还有几个带着孩子的家长。
放飞仪式简单而庄重。
郁嘉行简短介绍了每只鸟的救助经过,然后由不同的志愿者打开笼门。三只红隼振翅高飞,在人群的欢呼声中消失在远方的天际。
程怀握站在一旁,迅速勾勒着鸟儿飞离的瞬间姿态。
他注意到郁嘉行在每只鸟飞走后都会露出一个微小而私密的微笑,仿佛那是只给他自己看的奖励。
活动结束后,人群逐渐散去。程怀握犹豫着是该告辞还是再逗留一会儿,郁嘉行却主动走了过来。
"有兴趣看看我们夜间的观测活动吗?"他问道,声音里带着期待,"每周五晚上我们都会在湿地那边设置红外相机,观测夜间活动的野生动物。水獭、猫头鹰,偶尔还能看到豹猫。"
程怀握挑眉,"晚上?"
"从日落到十点左右。"郁嘉行解释道,"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可能有点...超出常规。但夜晚的森林是完全不同的世界,也许能给你的画作带来新灵感。"
程怀握思考着这个提议。他通常晚上都在工作室作画,很少外出,更别说在森林里待到深夜。
但郁嘉行眼中的热忱和那只狐狸琥珀色的眼睛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好。"他听见自己说,"周五是吗?"
郁嘉行笑了笑,“五点半在这里吗?我会准备所有设备。"
他们交换了更详细的联系方式,约定好周五的行程。
当程怀握转身离开时,他感到一种奇怪的期待感——不仅是对夜间森林的探索,更是对再次见到这个有着琥珀色眼睛的男人的期待。
回工作室的路上,程怀握的脑海中充满了新的画面:飞翔的红隼、警觉的狐狸、郁嘉行专注工作时微微皱起的眉头...
他都迫不及待想要把这些都画下来。
也许,他想着,这次偶然的相遇会为他的创作带来意想不到的转折。
而周五的夜间观测——那将是另一个全新的世界,一个他从未用画笔探索过的领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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