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驶离蓝青色的世界,降落至下一段行程截然不同的景色里,松萤与清夜的旅途还在继续。
下一站在云南,去到松萤曾经参加过动物救援的地方,她熟悉的人依然坚守在那里,他们一起在森林里摆龙门阵,拾了干柴用最原始的方式钻木取火烧烤吃,潇洒且自由。
回到她擅长的领域,松萤会拉着清夜躲在灌木丛里,扛着长长的镜头拍摄路过的动物,有时是猿猴,有时是孔雀,幸运的时候还遇到了小熊猫。
松萤负责拍照,清夜负责帮她把风,她专门交代了,如果遇见象群或者遇到狮子老虎等危险动物时,立刻撒腿跑——当然,正常没有这种情况。
在等待的间隙,她会小声分享自己此前在这的经历。
“保护野生动物的工作不仅仅是在那守着,同时包括普查、恢复栖息地、环境教育等等工作,每天要收集红外相机的数据,监测物种统计数据,还要负责解救意外被困的动物,比如之前碰到的被藤蔓缠住的小鹿,还有误吞塑料袋的穿山甲,工作量多到你无法想象。”
清夜坐在草地里,屈着身子,一只手臂抱着腿,一只手搭在地上,语气很轻:“在这应该能见识到多种动物习性吧。”
“当然,我听过长臂猿的叫声。”松萤捏了捏嗓子模仿,“呜啊~呜啊~”
在她与清夜默契的笑声里,她继续说:“它们生性喜欢鸣叫,公的跟母的一起,唱着唱着音调会一直往上升,直到不能再高,这个时候就是在宣示领地。”
“小熊猫跟大熊猫完全不是一个物种,小熊猫是棕色的,身上的猫很蓬松,睡觉的时候会抱着自己的尾巴当枕头,特别可爱。”她依旧模仿,抱着自己的身体歪头靠着。
清夜看着她,唇边的笑没有停下过。
“还有一次特别恐怖,你知道我遇到了什么吗——”松萤话语生动,“我遇到了蛇!当时就像我们现在这样坐下休息,回头跟我旁边的人聊天时突然看到我手底下有一条蛇,跟我只有二三十公分的距离!我吓得动都不敢动,还好我的师傅就在旁边,让我不要发出声音,之后他非常帅地捡了根长树枝斜插在那条蛇面前,让我立刻撤离。我跑远了身体还在发抖,后面才知道蛇比人怕它还要怕人,只要不伤害它,它一般不会主动攻击人。但我还是心有余悸——万一那条蛇有被害妄想症怎么办?”
或许是想到恐怖回忆,让整个人变得敏感起来,背后猛地出现嘶嘶声,她瞬间怕得往清夜身边看,声音颤抖:“什么啊!”
清夜往后看了看:“是风声。”
“……这风来得真是时候。”松萤抓着清夜的手,他的身体很暖和,让她舍不得松手。
但还是恋恋不舍地松开,她说:“我最庆幸我及时发现那条蛇,万一是条毒蛇,又把我咬了,我现在就遇不到你了。
“真被咬了就得拍下那条蛇的照片,带到医院好救援。”清夜说。
松萤摇头:“还是别有这种假设,我最惜命了。”
清夜笑了笑,身体前倾前胸几乎贴到大腿上,偏头看向那台不停响着快门声的相机显示屏,她的镜头下的世界永远丰富精彩。
忽然开口:“如果是这样的死亡,大概会比病死更有意义。”
“不——”只要是死亡,都不行。
松萤不想同清夜聊这些沉重的话题,她看着他,才捕捉到他那代表身体不舒服的动作,瞳孔里的光闪了闪,又收了回去。
旅途里的谈话总有以沉默收尾的时候,同最消极时候的他说任何话都是错的。
更何况松萤冷静下来以后才发现,他的话确实没说错。
……
这仅仅是旅途的第三站。
第四站在日本,也在计划之外,只因松萤刷短视频看到富士山的图片,清夜爽快说了句“走”,他们便出发了。
只是没想到看富士山与追鲸过程一样艰难。他们到达的时间段是梅雨季,从东京市区赶到富士只发现山峰被厚厚云层遮挡得严严实实,看到只有属于阴天的白色天空。
于是第二天做了攻略,专门在能见度最高时重返观景台,却依然扑了个空。
他们便坐在车里守着,等到中午风将云吹散,富士山尖尖才从云层里冒出头来,松萤迅速下车拍照,满心欢喜以为能看见全貌,没想到这已经是能见度最高的时候了,不过十分钟富士山再被云层挡住,再一次失望离开。
大概两人都默契得认为此行已经足够满足了,后面几日只在市区里转悠。看到了独属于日本街头的外放与自由,他们在东京街道里四处找垃圾桶,在无数个场合里见到说着流利中文的日本人,或者边用翻译器边与附近的居民沟通,在这个国家里体会到特殊的人文风情。
在此行的最后一个下午,松萤跑到东京最大的扭蛋店,干了一直以来最想干的事——畅快地感受开盲盒的刺激。
此前总会羡慕别人可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而她不行,脑海里的声音总会告诉她金钱是最重要的,她不能花在这些没有实际意义的事情上。但现在她还是想疯狂一下,或许她以后没有机会再来这里,那没有完成的事只会成为遗憾。
为了能让自己尽情快乐,她换了两万块钱纸币,从进门第一排开始,看到喜欢的就投币,旋转开关,扭蛋。扭到最喜欢的卡通形象会开心到跳起来与清夜击掌,扭不到则安慰自己无论扭到什么都很喜欢,或是不死心再来一次。后面还跑到附近的抓娃娃店一个个尝试,她手笨,清夜比她更笨,玩了好久只能抓到一个娃娃,但还是很开心。
最后一算这个下午放纵的成本,居然才花了490块钱人民币,仅仅是她预算的一半。但她收获了一整个大帆布包的摆件,还有能够记很多年的快乐,弥补了此前蹑手蹑脚的自己的遗憾。
放纵的成本也没那么高。
清夜帮她提东西,她两手空空背着手脚踏轻盈步伐,行走在最繁忙的十字路口。
清夜问她:“喜欢这里吗?”
松萤点点头:“喜欢——但我最喜欢我的国家。”
清夜笑了,没说话,松萤知道他肯定是一样的想法。
她说:“只是在某些方面,我会更喜欢这里。”
“嗯?”清夜轻轻回应。
松萤看向路对面的一群人,他们穿着各式不算常见的衣服,或是张扬鲜艳的裙子加上夸张的妆容,或是古铜色皮肤穿着超短背心大胆展示身材,或是顶着狂野冲天的爆炸锡纸烫发型……总之百花齐放。
松萤说:“因为这里自由开放,无论穿什么样的衣服做什么样的事都不会被评头论足。”
清夜的视角看到的松萤垂着头颅,好像是因羡慕产生的丧气,他猜到她映射到自己所做的离经叛道的事情,忽然萌生出想揉一揉那颗脑袋的想法。
伸了伸手,又缩了回去。
他出声:“你表现出来的样子,就是世界该有的样子。”
那颗脑袋忽然抬起来,扬出高傲的痕迹,她心满意足地笑了笑,眼睛闪着光,好似就等着有人在同她说这句话。
这一站依然很完美。
……
第五站再次回到国内,因为从小生活在南方的松萤很少接触到雪,于是决定在最炎热的夏季去到最高海拔的雪山。
他们止步在珠穆朗玛峰大本营,5000米的高海拔已经让他们难以灵活行动,抬头却依然有一片又一片的白雪皑皑,隐藏在云雾里,是相机无法复述的震撼。
松萤把相机架在腿上,长长的镜头对准某片山峰,那里有一排人正走在上山的路,他们身上背着厚重的行囊,脚踩在空气稀薄的地方,依然勇于攀登。
“他们是夏尔巴人。”清夜慢慢说,“夏尔巴人是登顶珠峰次数最多的种族,生活在喜马拉雅山脉,特殊的体质与贫困的条件驱使他们成为试图攀登珠峰的人的向导。”
“这份工作危险系数也太高了吧。”松萤肃然起敬,“意思是,他们现在也准备登山?”
“现在气温高,容易雪崩,已经不是攀登的最佳时间,他们应该是准备撤离,或者前去修缮上山绳索。”清夜说。
“所以他们此行生死未定?”松萤猛地多看他们一眼,生怕里面会有人回不来。
清夜点头,话说多了的时候他需要吸一口氧气恢复,尽管嘴上说着没事,其实唇色早从苍白变成青紫。
至于松萤,她的高原反应不严重,至今一瓶氧气都没拆,她还想为清夜留着。
松萤叹气,都是为了生活奔波的人啊。
“我听说攀登珠峰需要准备将近一百万的资金,有时候我不太理解有钱人权贵握在手却还总是玩命的行为。你看这座雪山这么神圣,同行的有人是无忧无愁只为了挑战,有的人却为了生计在卖力,多讽刺。”
清夜笑了笑,他只能说,这个世界本就是如此。
松萤继续说:“我上一次来到雪山脚下的时候是以救援队队员的身份,那天接到一个任务,有几位鲁莽的人没有经过专业训练擅自攀登雪山,结果在山上失温,幸好同行有个身体素质比较强的人独自回到大本营报警。警方跟救援队的专业队员上山把人拉下来,我们负责抢救,下来的时候人都僵硬了,送到我面前心肺复苏,连我的手也被冻到发抖。幸好我接手的那个人活了下来,但他也是同行唯一一个幸运儿。”
清夜说:“我在上学的时候也尝试过爬雪山,准备了半年,装备配备齐全,没想到遇到极端天气,当时我们距离登顶只有三百米,但是能见度已经很低,卷着雪的风把我们的皮肤吹裂,最后只能选择下撤,人类无法与自然对抗。”
松萤看着他,好像看到千千万万个幸运的人。
“是的,人要敬畏自然。”松萤感慨,“但也要勇于挑战,总有一天我也会攀登上那座属于我的雪山。”
“好。”清夜始终支持她。
高原反应让身体本就虚弱的他更加疲惫,他靠着玻璃沉默了一会,困意袭来得很突然,他竟这么睡过去,慢慢地倒在松萤的肩膀上。
松萤看了看他,调整了个让清夜更舒服的姿势,又过了一会,拿起手机拍下与他的合影,画面上的他睡得很安稳,而她在偷笑。
她看向壮观的雪山。
人很渺小,自然壮阔,走再多路能探索到的只不过是世界的千万分之一,但依然让人向往。如果能够躺在这片天地里,在仰望中慢慢闭上眼睛,似乎也是件浪漫的事。
……
第五站从西藏去到西北地区,松萤趴在火车上向外望,天色是阴暗的,沙子让风的形状明显可见,路过窗台边落满灰尘,她的瞳孔里只能闪过橙黄色的荒漠。
她想起自己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感受,荒芜,压抑,似乎真的寸草不生,看不见希望。
但她还是把清夜带过来了。
沙尘暴的天气进入沙漠,行走变得尤其困难,颗颗沙粒划过身体每处裸露的皮肤都会被割的生疼,头发上、耳廓里、包括嘴里都是沙子。
“你应该知道梭梭树吧,它的固沙能力特别强,刚种下的时候只有小小一根树苗,长大后它的根会牢牢抓住底下的沙子,地上的枝叶同时挡住来势汹汹的沙子,沙尘暴没法将沙漠往前推,沙土就算被固住了。”
松萤与清夜只能在车里躲着,沙尘暴让前方几乎没有视野,浩瀚沙漠里找不到方向,只剩下一片白,莫名地与身边人成了生死与共的关系。
“你应该能看到梭梭树,那一片绿,枝叶被不停拍着的就是。”松萤点着车窗。
清夜看过去,仅在生长期的树却□□着,树干再摇晃也绝不倒下,竟然让苍黄的沙漠染上绿意。
他问:“哪一片是你种过的?”
松萤想了想:“或许是后面那一片,或许是左边的,又或许是在离我们很远很远的地方,沙漠太大了,我也分不清。”
清夜说:“没想过去你种下的地方看一看?”
松萤摇摇头:“找不到的,我是在去年春天种的树,到现在应该已经是一颗两三公分高的小树苗了,只要看见差不多这么大的梭梭,那就是我种的。”
她边说边比划,清夜看着她,本本份份靠着椅背,又想睡觉了。
沙尘暴在下午晚些时候结束,车子才能往沙漠深处行驶,松萤打开窗户,累积的沙子一层层抖落,又被风吹入车内,她看了看沉睡的清夜,将窗关紧。
再往里走能看见一排集装箱,那是素日坚守在沙漠里的人休息的地方,松萤过去时有辆水车正准备出发,她赶紧把清夜叫醒,拉着他跑过去。
水车师傅去年就在这工作,他一眼认出松萤,惊喜地朝她摆摆手,问她怎么过来了。
松萤跳着同他打招呼:“何叔叔!再次见到你真的是太好了!”
水车轮子直径有一米高,要上水车很费力,松萤本想让清夜先上车,但他倔强地站在旁边,摆明了不想示弱,松萤只好先上车,本应该伸手拉他,但想了想还是没有伸出那只手。
车上还有另外一个人,是个寸头男生,屈腿坐在水车后座狭小的位置,皮肤晒得黑黑的,五官很硬朗,大概是个西北人。
松萤被他吸引得多看了两眼,旁边清夜上车,她挪了挪,坐在寸头男士的身边,腾出靠窗位置给清夜。
“坐好咯,车子要启动喽。”何叔叔是土生土长在沙漠边缘的人,普通话口音很重,但仔细听还是能猜到他在说什么。
松萤拉紧上方扶手,身子随着车摇摇晃晃。
水车行驶声音大,她也的话增加说话音量:“何叔叔,现在你们种到哪片区域啦?”
“这里往后走,那都是,这一年种了十几万颗树呢。”何叔叔乐呵着,他心情特别好。
松萤也笑着:“现在是不是已经过了种树的时间啦?你们还在忙什么?维护吗?”
“对,天气热就不适合种树,树苗种下活不成,现在主要的工作就是浇水。”何叔叔说。
松萤又问了很多问题,当下的情况同去年她来时大差不差,依然很亲切。但也有很多变化,树苗越来越高了,叔叔阿姨工作的条件更好了,以及自愿参与这项活动的人越来越多。
“你跟小郑是不是还没认识?他就是去年才来的,大学毕业就回来咯,读的还是好学校的研究生,可厉害了。”从出发地到达工作地点还需要二十多分钟的路程,沙漠路段走得慢,他们便聊了一路。
松萤再次看向身边的男生。这一路上还没听到他说一句话,看着也像是个安静性格的人,跟清夜有得一拼。
刚这么想着,就看他回头看她,主动出声:“你好,我叫郑临舟,临别的临,帆船的舟。”
倒是不像清夜,他才不会主动介绍自己。
松萤便说:“我叫松萤,你一直留在这吗?”
“是,跟着叔叔学习,帮忙做点事,何叔还说要带我开水车。”郑临舟说,他将手搭在车窗处,腿微微敞开坐着,有些狂野。
仔细观察才发现他跟清夜一点都不像,清夜相比他会更秀气,一举一动显得细致,也没有过这种痞气倨傲的表情。
“你是从哪过来的?”他问,后面又补了一句,“南方的?”
“对,你怎么知道?”松萤说,“因为口音?”
松萤在心里叹了口气。她说的普通话是带着有一些口音,但她觉得自己的普通话在同地区的人里算好的,总不能一听就听出来。
“口音能听出一点。”郑临舟说,“但是从长相看出来的,很温柔。”想了想措辞,才说,“也很灵动。”
松萤第一次听有人用灵动形容她,不过好像确实没说错,很多人说过她的眼睛会说话,亮晶晶的,永远充满希望。
她嘿嘿笑了笑:“你还挺会夸女孩子的。”
郑临舟挑了挑眉,视线就这么跟着她移动。
现在看来他同清夜彻底不一样,清夜看她的眼神是含蓄的,时常闪躲,而他是大方又直勾勾的,反而让她不敢对视。
水车到达目的地,何叔叔在松萤下车过程中不停地说着小心,还让郑临舟拉着她。松萤搭了下他的手,慢慢下车,后面他伸手想拉清夜,清夜似乎没看见,越过他灵活往下迈。
“你去年几月份过来的?”郑临舟熟练地解开车后的水管,一把甩在地上,又开始一圈又一圈整理,期间继续与松萤聊天。
“2月份,那个时候恰好赶上种植最佳的季节。”松萤说。
“那你应该还没看到树苗发芽开花。”郑临舟说。
松萤开心地说:“现在看到了!树苗发芽后的沙漠突然有了生机,根本不是光秃秃的样子。”
话落又迫不及待跟清夜说:“是不是跟你想象中的沙漠不一样?”
“……嗯。”清夜就在旁边站着,在上一秒正偏头看着远方,回答得心不在焉。
郑临舟看向清夜,过了一会注意力再回到松萤身上。
出声:“浇水你应该没问题吧?要不要过来试试?”
“行。”松萤说,“你要不也给清夜安排点工作。”
郑临舟想了想:“要不帮忙抬水管?其实没有什么其他活儿。”
清夜就像没听到似的,直到松萤出声喊他才慢悠悠走过来,机械性地握住水管,仍一言不发。
松萤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他一向不爱说话。当下兴致冲冲地接过郑临舟手上的管头。维护工作对比种植相对简单,种植需要挖坑栽苗还要浇水,维护只需要把水管伸到沙地里就可以。
当下她所在区域里的树苗种了两年多,已经有七八公分高,夏天里沙漠的植物基本都发芽结了果,呈现一片翠绿,在烈日下□□。
松萤边浇水边欣赏,同时与郑临舟聊着些有的没的,他们都算是健谈的人。
郑临舟忽然问她:“跟你一起来的,是你男朋友?”
松萤摇摇头:“不是。”
“我就说。”郑临舟看似平和的一声笑,“你们怎么认识的?”
松萤不知道怎么说,暴露清夜病人的身份大概会引来同情的目光,他不会想看到,她也不喜欢。
于是含糊回答:“我们就是朋友,一起过来看看。”之后再转移话题:“你呢?你是附近的人吧,这边的人毕业后不是能不回家就不回家吗,你怎么回来了。”
“我也不知道。”郑临舟耸耸肩,无所谓地一笑,“可能在外面找不到工作,回来发现这里比在外面更需要我,就留下了。”
“那你很了不起。”松萤说。
郑临舟忽地一笑:“这里是我的家,我做这些是为了我的村子不会被沙子淹了,你才是了不起的,你做这么多事是为了别人。”
……
一辆水车仅仅足够支撑一个半小时的浇水,郑临舟与何叔叔一起去接水,松萤没有上车,将水管捋顺,同清夜在原地休息。
六月份的沙漠简直是个烤火盆,沙漠里没有任何遮挡,太阳烤得整个身体都发疼,闷热感伴随全身,只是不流汗,这里太干燥了。
附近没有其他人,在天与沙漠连接的空间里只有他们相依为命,清夜今天的话比之前还要少,两个人沉默了好久,还是松萤没忍住说话。
她说:“早知道我不穿黑衣服了,黑色吸热,应该跟你穿一样的白衣服。”
清夜还是不说话,只是瞥了她一眼,仿佛在吐槽她话题找得如何僵硬。
松萤努努嘴:“何叔叔跟舟哥都很热情的,你怎么一直不说话。”
“没有不说话,只是不知道说什么。”清夜声音一直是淡淡的,没有什么起伏,“你们聊得很开心,我不好打扰。”
松萤眨眨眼睛:“什么呀?我哪有聊得不开心的时候,不是一直都这样吗,不会是现在的你不开心吧。”
“……”清夜看着她,很长很长地叹气。
松萤继续说:“你是不是嫉妒他啦?嫉妒人家年轻帅气,还能跟我那么聊得来。”
“没。”清夜依然板正,姿态正经。
“你就是不开心了。”松萤大笑,看着清夜的眼神越来越喜欢。
她说:“但是你放心,我只跟你最好,他们是过客。”
清夜还是好哄的,两句话下去他的表情已经放松了,但依然无奈地看着松萤,倔强地保持沉默。
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沙子,往旁边走,松萤也跟上去,他到哪她也到哪。
“这些植物你都认识吗?”清夜问她。
松萤点点头:“不敢说全部,但是百分之八十都认识。”
“这一片都是梭梭吧。”清夜说。
松萤看过去,莫名地张开手,尽管不是她亲自种下的,但看到这一片树苗依然很有成就感。
“对,梭梭树种得特别整齐,从远处看就是一块方形里有无数条平行的线,种的时候标准是横向距离四米,纵向距离三米,正常情况先机器挖坑再由人工种植,但是我们去年种植的时候碰上沙尘暴,机器打好的坑都被埋起来了,我们只能手动定点挖坑,累个半死最后一看种得歪七扭八的。”
清夜说:“四乘三米?因为这里过于干旱,才需要这么长的间距?”
“我也不知道诶,但你这么一说好像是对得,种得太靠近会导致梭梭之间互相竞争水分。”松萤说。
清夜笑了笑,默认她的说法,他上的地质课有很大一部分内容是关于治理。只是这些都是课本上的知识,但他来到这时也会发现情况比想象中棘手。
“这里的其他植物也是人为种植的?”清夜又问。
松萤摇头:“不,不是,只有梭梭是种的,其他都是原生植物。”
她跑到一个沙丘背面,这个沙丘不高,根本没办法挡住高高挂着的太阳,但是沙漠里有无数这种小沙丘,上面总会布满各种植物。
“这上面植物的叫白刺,它会结红色的果子,好像特别喜欢长在沙丘上,就像它的名字一样,它的根上全是尖尖的刺,走过去时会扎你的裤子,特别疼。”松萤说。
清夜纠正她的说法:“应该不是它们喜欢长在沙丘上,是因为它们,沙子才会被聚拢成沙丘。”
“啊。”松萤忽然对这里的植物肃然起敬。
她点了点脚下的植物:“这个是沙蒿,它的叶子特别茂盛,但是在发芽前跟梭梭长得特别像,总有很多人将它们弄混。还有那些跟野草长得很像的是沙鞭,大概是沙漠里最经常出现的植物,它能长得很长很长,也是它们让沙漠里放眼望去全是绿色。”
“还有很多,跟梭梭长得很像的还有红柳、沙拐枣,然后还有芦苇、胡杨等等,这些都是原生植物,在梭梭成长为大树之前都靠它们治沙。”
再往前走走,地上能看见很多动物的生存痕迹,小甲虫努力在地上挖洞,有蜥蜴拖着长长的尾巴灵活窜动,还有骆驼粪便、骆驼队伍走动的脚印。
清夜说:“这里其实挺热闹的。”
“对,西北真的不是寸草不生,从来都不是。”松萤说。
“我一直以为沙漠是荒凉的,但没有,这里的每株植物都坚韧固守,它们的生命是顽强的,甚至能在极度干旱里开出花,沙漠也可以是绿色的,一切都没有不可能。”松萤强调。
在最极端的环境里看到最不息的希望。
连这里都在拼了命地冒出新芽,那还有什么值得放弃的呢。
会看到希望的。
烈阳在不知不觉中向下降,两个人的影子被拉得越来越长,他们早在水车离开时带上了何叔叔和郑临舟留下来的帽子,身体习惯了这里的温度,也不会觉得过于难受。
两个人一步一步走着,松萤忽然停下脚步,看着底下,另一团黑影也停下来,手自然下垂,略微偏头。
松萤伸出手,横向伸得笔直,眼神落在另一个人上,她说:“我发现,你带着这个帽子还真有点像稻草人诶。”
清夜没有动弹,只是随着她看向黑影,仿佛能从她伸开的手上看到张开手的自己,站在无尽的田野里,孤独又执着的守着。
“我记得你说过你的梦想是成为稻草人。”松萤出声。
“之前我说你是在开玩笑,但现在我能理解了,稻草人无论风吹雨打都坚守在一个位置,他守护着他的使命从来不倒下,是个特别伟大的职业。”
她朝他竖了个大拇指,唇角是弯着的:“那个时候我说我的梦想是萤火虫,是开玩笑的,但是现在我也想跟稻草人一起完成这项伟大的使命,我要成为萤火虫,在稻草人身边守着,要让所有人知道稻草人的伟大,也要赶走所有不懂事的鸟儿,一直一直陪在你身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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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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