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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痛醒

别更失踪这件事是邓佳节先发现的。

此事说来也是招笑,天不亮邓佳节就抱着卷轴在不倦堂苦学,她痛苦地啃着晦涩的经文,只觉学海无涯,她已身在涯底横为焦尸一具了。

苦成这样,她唯一的盼头就是等大师兄进门发现她竟然在用功时的惊讶与赞许,这么点儿念头被她在脑中翻来覆去地想,急得抓心挠肝,恨不得现在就抬顶轿子将人给请来,让人赶紧看看她刻苦的样子。

可惜,偌大的不倦堂清冷空旷,她努力了一上午也没见一个人的影子,鸟影也没有。

大师兄整日耳提面命的要自己修炼,苍蝇一般天天追着她念经讲道。二师兄他们经文早就啃透,不必再来不倦堂做这些入门的功课,于是近来一直是大师兄对她单方面的折磨,可怜她小小年纪差点儿就秃了头。

而这下好了,期待的赞扬没等到,连惯常的阴阳怪气也没有,邓佳节心里别扭得要死,暗自唾弃自己这种行为,可她又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她把卷轴一扔,心想,自己难得好学一次,大师兄竟敢睡懒觉,这何尝不是一种辜负?!

望远行的大门被一脚踹开,邓佳节来势汹汹地冲了进来,正巧撞见坐在梧桐树下画符的枝梅,她横眉叉腰,盘问道:“小梅,大师兄是不是还在睡觉!”

枝梅却道:“他一早就出了门。”

话刚一出口,他就察觉到了不对,当即反问道:“大师兄没有去不倦堂?”

邓佳节一听他的话,便知他也不知道别更去了哪儿,当即大失所望:“……算了。”

枝梅见她一副神思不瞩的模样,料想是有什么急事,便起身收了符纸,认真道:“师姐,我可以帮忙。”

“……”邓佳节咧出个尴尬的笑来,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对方,总不能跟小师弟说,你师姐我认真学了一上午习,你夸夸我吧?好幼稚。

于是她像螃蟹一样横着进来又横着出去了,脸烧的像烙铁般,热得她头晕脑胀,不知道是晒的还是尬的。

尴尬完她又纳闷,寻常这个时间别更不是在做饭就是在检查她的功课,一时之间还真想不出大师兄还能去哪。

樊宋几人屋里全被邓佳节闹了一通,没发现别更的身影。直到傍晚,大家凑起来一合计,这才发现,鼓隙鬼宫上上下下已经看不见大师兄一根头发了。

樊宋乐道:“得,你给大师兄气走了。”

邓佳节闻言自然恼怒,她大叫一声一拳砸向樊宋,却被人轻飘飘地躲开,怒火立时燃得更旺,将对方追得逃无可逃,二人竟开始围着亭子你追我砍地转起圈来。

枝梅闻言却是一顿,垂头攥紧了手。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他内心泛起酸楚,这种感觉顷刻间便如蛛网般爬满他整个肺腑。一切事物在他这里都称得上新奇,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没人会教,因为没人把他当一个无知的孩童看待,于是他也无从得知这种感觉是内疚还是懊悔。

起初,他时刻用眼睛观察着四周,捕捉他们的情绪,行为和言语,再笨拙地模仿出来。再后来,他有了自己的想法和思考,于是他明道知礼,学会了请求和沉默,他请大师兄准他学剑,然后榆木般不知变通,违了大师兄口中的传承,也气走了大师兄。

“……大师兄这别是想出新法子来整我们的吧,比如他此刻正在暗处用傀线偷偷地听我们说话……”谭岭缩了缩脖子,警惕地观察着四周,试图寻找出一些蛛丝马迹。也不知道是不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总之这种事还是得问别更有没有干过。

乐意深眼看着谭岭顶着一张好皮囊猥琐起来,隐忍片刻,还是破功:“你像老鼠。”

谭岭一脸难以置信:“你还点评上了!?”

“那你就是老鼠屎。”

乐意深松开一直抱在胸前的手,上前就给了对方一肘子,至于他们两人后来又在嘴里骂了什么,枝梅听不懂,也不想去听。总之这两对猫捉老鼠的场景是热闹极了,甚至后来干脆以他为中心秦王绕柱走,追逐得如此激烈,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四人之间有什么世仇。

不知是谁突然脚滑,狠狠地踩了枝梅一脚,白净的靴面登时花了脸,枝梅默默缩回被踩扁的脚,沉默不语。

四人胡闹半晌,连半个靠谱的建议也没凑出来,反倒个个儿宛如死人般瘫在地上。

一直在状况之外的枝梅松开了一直紧攥的手,手心的指甲印深得要渗出血来,他木然地看了看,而后不甚在意地移开了目光。他面色苍白,一开口声音嘶哑得宛如生吞了碗冰碴,血肉淋漓:“我去找大师兄。”

樊宋眉心一抽,心里腾起股不祥的预感,他闪身到枝梅面前,抬手拦道:“你去哪找?没准儿等会儿大师兄就回来了。”

枝梅沉默片刻,低声道:“是我把大师兄气走的。”

樊宋讶然,那边谭岭三人也支起了脖子看向这边,等待枝梅的下文。

“我执意走剑道,大师兄拗不过我只能准了,清晨走时带着气,我以为他去不倦堂,谁知没有。”

“是我的错,我去找他。”

几人膛目结舌,凉气倒吸了不知道几口,反正邓佳节现在是一点儿也不饿了。他们一时不知是该先惊讶枝梅居然一口气吐了这么多字,还是先惊讶枝梅竟想走剑道,而大师兄还允准了这件事。

“……小梅,原来你可以说长句子噢。”邓佳节试图转移话题,好叫这无形的沼泽能松快些,哪怕气氛只轻松一点点也可以。

“你怎么想的,咱们门内上下清一色的傀修,自入道那天起傀线就和命脉连在了一起,千载传承下来的傀师一系,一入师门不可违逆——你竟然要去学剑?”樊宋只觉荒唐,他并不觉得别更会允准,反倒觉得是枝梅魔怔了,“师弟,你入障了。”

枝梅垂首不语,本就松散的发带骤然散落,头发披散下来将脸遮了个严实。他背脊直挺,整个人立成了一株哑然的死树,全盘接受这无孔不入的批判。

邓佳节转到他身边,仰头去看他的表情,却看到了红发掩映里那张面无表情的冷面,还有那双空洞无光的漂亮眼睛。这实在是极惊悚的一幕,她被吓得一哆嗦,后退了好几步,这张姣好的容貌却一直在脑中挥之不去。她霎时联想到曾看过的一本鬼故事,里面的红衣艳鬼殊丽无双,而故事开篇便注明了一行字,看客即是过路人,途经时不要望向那上扬带笑的眼。

等到她回神,便听见几位师兄们质疑劝阻的话语,而处于事故中心的枝梅仍未发一语。

她想,可这不是鬼啊,这是她那不爱说话的小师弟——他看上去好伤心。

于是她大喊道:“哎呀!先找大师兄行不行!”

“修什么不是修?真要责骂,那也是师父的事情,有我们什么事!难道他当剑修就不是我们的师弟了吗?!”

八角亭中再度静寂下来,只偶尔风过檐梢,铃音轻漾。

还是乐意深率先开口打破了僵局:“不用找,因为我们每个人都出不了这鼓隙鬼宫,眼下我们只能等。”

枝梅疑惑地看过去,乐意深冲他点点头,解释道:“有禁令在,何止去不了外面,我们甚至连大殿都去不了。”

“只有大师兄能来去自如,是以我们急也没用,只能等。”

他以为枝梅会好奇禁令,好奇坐落在另一半山峦之上的恢宏殿宇,好奇为什么只有别更有出入的特权——但都没有,一个问题也没有,枝梅只是礼貌地颔首,而后捡起地上的发带,静静地离开了这里。

夜沉了,他们几人隐没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铃音自上空突兀地传来,他们还坐在八角亭中。

一道温润的男声响起,这是谭岭,他说:“二月之约将至,师兄不会无缘无故出走的。”

樊宋苦笑道:“小师弟执意要走剑道,我们谁教得了……总不能是要另寻师门吧。”

邓佳节揉了揉咕咕叫的肚子,小心翼翼道:“藏书阁里面有很多书。”

樊宋无语凝噎,心想,有书又怎么样,这藏书阁比他还装,丁点儿用没有。

乐意深叹道:“怎么样都可以。大师兄既然允准师弟学剑,就一定想出了可行的法子。”

“说来小师弟才来了一个月出头,我们知道人家什么?了解人家什么?咱们管好自己的事儿就得了。”

别更这一走,就是七天,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长到他一众师兄弟们浮躁多年的心绪终于沉寂下来,彻底将心思放在了修炼上,而进益则另说。至于他们每个人心里都思量了些什么,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至于短么,望远行后院池塘那矜贵无比的莲花花期连一茬都没过去,行过廊桥,灼灼红莲烧成了炽烈的火海,在昼夜交替里不竭不败。

别更是在夜里摸黑回来的,风尘仆仆衣衫褴褛,一脚踩下去靴子上的沙直往下掉,脸倒是白净些,但在那鸡窝似的头发的衬托下,也好不到哪去就是了。

他像是在外流浪了数年一样,满怀的沧桑与狼狈里,少年人的稚气被抽筋拔骨般惨烈的与昨日割离,叫人血肉模糊,模棱两可。

说他坚毅,偏其身板纤薄,说他孱弱,偏其背脊直挺。

别更轻手轻脚地翻墙而入,丁点儿动静没弄出来,临到自己屋舍时脚步一转,先拐去了隔壁枝梅的门前。

正要推门而入,却忽然想起了什么,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满身的脏污,沉默片刻,将一卷竹简和两本书册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来,做贼一般掀开人的窗户,用傀线将这些东西搁在了桌子上。放完东西,他也不急着走,贴在窗户上偷听人有没有被自己惊醒,见里面毫无动静,这才安心离开。

别更摸了摸下巴,笑弯了眼,心里美滋滋的想天亮后枝梅会有多惊喜,要是能给人美得多说些话,也不枉他这九死一生的一趟了。

可惜,他得意不了多久,因为他一踏进自己屋的门就踩到了什么,那东西又软又硬,触感就好像踩在人身上了一样。他心下一惊,还以为自己屋里死了人,但这个想法很快又被他否决,因为门派里出现外人的情况根本不存在。

但四下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不说,这猝不及防的一幕谁能提前做好心理准备?他手软脚软地扶着门慢慢后退,在脑中快速衡量了一下刚刚踩中物体的大小,心道,这别是什么千年大老鼠吧……

就在别更召出傀线要出手时,这死寂的黑暗里蓦地响起了一句嘶哑的喊声:“大师兄。”

别更一愣,登时松了一口气,心想只要不是老鼠,哪怕是个彪形大汉他也认了。

他屈指弹出一道灵力,屋内烛光栉次亮起,照亮了他一身的狼藉,也照亮了他面前跪着的人。

别更诧异道:“枝梅?”

“你跪着干什么?”

枝梅闻言抬起头,无悲无喜地看向别更。暖黄的烛光盖不住他的面无血色,反倒衬得瞳仁更黑,红发更深,别更端详了对方一会儿,没由来地打了个寒颤。

“祖宗啊,你这是又想到哪一出了。”别更无奈道,上前架着人想要将人拉起,却没想到对方直接瘫在了自己身上,“起来,我身上脏。”

对方充耳不闻,不为所动,别更只好揽着人试图将人扶正,折腾了半天,枝梅就好像被抽了筋骨一样,仍是软绵绵地没个着落。

他搂着人费劲儿地往下一看,枝梅的腿曲着,膝盖已然抻不开了。

荒唐,这孩子别是跪了两三天吧,腿都打不直了……

别更怒骂道:“你是傻子吗!我不是都准你学剑了吗!”

一见到别更,枝梅紧绷了数天的心绪登时松懈下来,挺得笔直的背此刻弯在别更怀里,动作间骨节嘎吱作响,他却不慎在意,顶着连天累积的疲倦勉强睁眼,喃喃道:“对不起。”

过了一会儿,又重复道:“对不起。”

“你是疯子吗?”别更怒火中烧,皱眉瞪着他,咬牙切齿地说:“我哪句话责怪你了,你要这样作践自己。”

说罢,他也不惯着对方,毫不手下留情地拖着人将人摔到了床上,而后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摔了人又摔门,可怜如此雅致的一扇雕花木门,生生被摔劈了一角。

等到他简单收拾好自己,兜着一袋子瓶瓶罐罐的伤药回去时,枝梅早已不省人事地晕死过去。

别更一言难尽地看着对方,有心想踹对方几脚泄愤,可几度抬脚,又狠不下这份心。

他撕开对方的裤腿,一见那伤势便倒吸一口凉气。这不知死活的玩意儿莫不是个缺心眼,大半条腿都泛着紫黑,膝盖处更是黑得像抹了碳灰一样,跪姿致使血液循环不通,瘀血堵塞此处。看这伤势,时间必不会短,里面的肉怕不是已经坏死了。

这还抹什么药,不截肢都算好的了!

别更“噌”得一下站起来,把伤药往人脸上一砸,拽着人的领子就将人从床上扯了起来,一巴掌将人扇醒。

他厉声道:“你们哪个人不是我看着长大的,你师姐不小心割破了手我都得难受半天。你现在玩这一出,你考虑过后果没有!”

“你自己低头看看你的腿成什么样了!瘸了废了才如你心意是吗?!”

“是长得太快光长个子没长脑子吗?你竟敢这么作践自己的身体,谁给你的胆子?!”

“你告诉我,为什么!”

别更抬手又甩了枝梅一巴掌,枝梅苍白的脸被这两巴掌扇得红肿起来,他不闪不避,脸被打偏了就默默转回来,仍是用那双黑漆漆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人看。

别更劈头盖脸地吼了人一通,终于稍稍冷静了一点儿,他无力地松开了对方,转身在床沿边坐下,垂头沉默。

他刚洗净的头发还滴着水,枝梅的胳膊转眼间湿了大片。

“对不起,大师兄。”

“我不该气你。”

“……你不要走。”

枝梅一字一句认真将这些天在脑海中萦绕的话摊出,话至一半,他便感觉一股热流自鼻腔内涌出,他被呛了一口,喉间腥甜一片,只好强忍着将话迅速说完。

别更哑声道:“我从没说过我要走。”

“此行遇上了些意外,我本能两日便回。叫你们担心了这么长时间,我也有错。”

“走时不声不响并非有意。起初我只是想出去散散步,给你置几身新衣,你长大了,总不能还穿我们几个的衣裳。”

枝梅眨了眨眼睛,抬手将头发拢过来,盖住了半张脸捎带满脖子的血迹,安静地听着。

“后来的事比较复杂……总之,你想学剑便学,之前我的那些话想必对你来说负担很重,不然也不会这么想不开,可那也是事实。”

“循着本门传承走,有前人经验,到底是能好走些,我现在也是这么想的。”

“当时你看我的眼神那样坚决,我心软了,于是我又想,学什么不是学,只要修道,最后不都是殊途同归么。”

“所以我尊重你的决定。”

“我总是怀疑你的年纪,疑心这是否是你在成熟的心境下做出的决定,担心你以后后悔了怎么办?”

别更摇摇头,苦笑道:“操心惯了是这样的。”

“现在你告诉我,你跪了几天?”

枝梅咽下嘴里的血,含混道:“六。”

别更又问:“还是要学剑?”

“……是。”

别更弯起眼睛,笑声在偌大的房间里回荡。枝梅不明所以,犹豫着是否要继续道歉,别更却忽然转身,拨开了他脸上欲盖弥彰的发丝,盯着血迹许久许久。

又是毫不收力的一巴掌,枝梅被打得偏过头去,血迹迸溅,他有些担心大师兄床边的白帐幔被自己的血染脏。

别更冷声道:“达到目的的方法可以有无数种,唯独不能用伤害自己的方式。”

“记住就点头。”

枝梅幅度极轻地点了点头。

“你这浆糊脑袋,我不管你今晚的话听进去了多少,唯有那一句,你最好给我刻进骨子里。”

片刻后,他又说道:“等腿伤好了,我带你学剑。”

八角亭中再聚,几人皆是心绪纷杂,目之所及,明媚的只有日光。

在场唯一的小姑娘眼里盈着泪,哽咽道:“大师兄,我以为你不要我们了。”

别更一言难尽地看着她,眉心拧得能夹死十只苍蝇:“真不要你们就把你们赶出去了,净身出户这种伟岸的事我做不出来。”

邓佳节:“……”

她委屈地问:“那你干什么去了,走时一句话也不留,我饿得都学会辟谷了。”

樊宋惊讶道:“那敢情好,饿几天换来筑基初期的修为,值了。”

“不是……这几天你们就纯饿着?丁点儿东西没吃?”别更难以置信地看向樊宋。

樊宋咧嘴笑道:“不饿,我辟谷了。”

别更一拳砸向他:“那你师弟师妹呢?!”

“谭岭和乐意深就不说了,邓佳节和枝梅你想过没有?!”

谭岭刚想上去劝架,一听别更话里的意思竟是不在意自己,当即大失所望,杵在一旁揣着手置之事外。

乐意深挠挠头,突然意识到,他那个绝非常人的小师弟再怎么神乎其神,也只有刚入道的修为,这几天他们各怀心事,竟谁都没想起来人家。

他伸手制止大师兄对二师兄单方面的“殴打”行径:“要不我们去看看小师弟……万一人饿死了怎么办?”

别更鄙夷道:“看看看!现在想起来了,早干什么去了。”

“师门情谊被狗吃了吗!”

乐意深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樊宋忽然插话:“他的确是我们的师弟没错,可短短时间内便要我们将人看做亲人一般,我做不到。”

“他不爱说话,就算和我们一道行动也是孤身一人远远地落在后面,难得说上一次话还聊不到深处去,大师兄你告诉我,这要怎么熟得起来。”

邓佳节叉腰喊道:“那还不是你不愿意和人亲近,一味远观也不主动接近,关系能熟起来才怪呢!”

谭岭闻言悠悠叹了一口气,没等气息匀停下来脚边就砸来一只杯子,他吓了一跳,转身看着突然发难的大师兄。

一切喧闹都随着杯盏碎裂的声音停下,别更冷着脸扫视了一圈,将几人的神色尽收眼底,他们有人不满,有人尴尬,也有人打抱不平和置身事外。

“锋芒和揣测永远不要对内,门规第一条便是要同门间手足相亲,排外更是最大的忌讳。”别更闭了闭眼睛,不再去看众人青白一片的脸色,连日的奔波已经叫他疲惫不堪,这种糟心事他更是理也不想理。

“你们懒散太久了,这方寸天地终究是困住了你们。”

“时候也到了,这几天把你们的东西都收拾收拾,师父有令,十天后我开山放你们出去游历。”

樊宋气不过,上前跟别更对峙道:“那你呢?你告诉我,你允准枝梅学剑,有没有经过师父的同意?”

“是,我将他当外人,而你对他徇私!”

别更缓缓扯出一个笑容,声音冷到了极致:“谁给你的胆子敢跟我这么说话。”

他的眼神刀子般凌迟着樊宋,樊宋硬着头皮顶住了压力,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邓佳节有些害怕,拽着乐意深的腰封躲到人身后,动作间发辫上的铃铛响个不停,她一把将其捂住,只探出一只眼睛怯怯地看过去。

“别人不愿做的事情,你还能按着头强迫着人做么。”杯子又碎了一只,里面残余的冷茶顺着亭柱蜿蜒而下。红漆映衬下,水痕宛如血泪垂落,而这血泪,正巧映在别更怒意灼灼的瞳孔里。

别更怒斥道:“你告诉我,除了允许还能怎样?!”

“遇上事情你不去解决它,难道要让它把我们给解决掉吗!”

“师门谱里我们的名字一个挨一个全在师父名下排着,你告诉我,哪个是外人!你告诉我,何来徇私一说!”

谭岭上前想将二人分开,可樊宋他扯不动,别更他也拉不动,不仅拉不动,别更还顺势踹了他一脚。他“哎呦”一声,苦哈哈地劝道:“大师兄,二师兄他怒气上头,话不由衷,你不要生气啊。”

“我以为这么多年同甘共苦,我们已经是一家人了。”别更狠狠地剜了樊宋一眼,抛下最后一句话,转身朝亭外走去。

身后静如灵堂,无人应声,或许他说出这一句话时也没想过要一个回应。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阵突兀的铃铛声终于撕破了这份死寂,众人这才回过神似的,纷纷有了动作。邓佳节松开了一直捂着的铃铛,小声说道:“大师兄看上去很伤心,怎么办?”

闻言,乐意深从思绪中抽离,轻轻摸了摸她的头,问:“你觉得呢?”

邓佳节转过头看一旁的花架,迷茫道:“我不知道。”

谭岭揉了揉眉心,拍了拍樊宋的肩,故作轻松道:“你消消气——咱们之前不也是吵吵闹闹的吗,指不定过一会儿大师兄气就也消了……你别往心里去。”

“都是气话,气话。”

樊宋长出一口气,蹲下来去看那些碎瓷片,半晌,捂住了脸,声音沉重得像砸在了地上:“是了,一家人。”

“无论先来后到,都是一家人。”

“是我狭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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