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港一中的月考成绩单终于贴出来了。
高二（7）班的教室后墙前挤满了人，学生们推搡着、踮着脚尖，争相查看自己的排名。有人欢呼，有人叹气，还有人懊恼地捶墙。
许樱站在人群外围，怀里抱着笔记本，安静地等待着。她不喜欢拥挤，所以每次都会等第一波人散去后再去看成绩。
“数学满分？又是宗珩？！”一个男生突然拔高了声音，语气里满是不可置信。
“靠，他是不是作弊啊？天天打架逃课还能考满分？”
“嘘，小声点，你想被他揍吗……”
许樱的睫毛轻轻颤了一下。
宗珩，数学满分？
她抿了抿唇，目光不自觉地往人群缝隙里扫去，试图在榜单上找到那个名字。
人群终于散开了一些，许樱走上前，目光从榜单最顶端开始往下滑——
第一名：许樱，语文138，数学142，英语146……总分692。
她轻轻松了口气，但视线很快停在了自己的数学成绩上。
142分。
最后一题被扣了8分。
那道几何证明题，她花了整整半小时，却还是漏掉了一个关键步骤。
“啧。”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轻嗤，懒洋洋的，带着点熟悉的散漫。
许樱背脊一僵，还没来得及回头，就感觉到一股温热的气息靠近耳边——
“辅助线画错了，当然拿不到满分。”
低沉的嗓音，带着点戏谑的笑意。
许樱猛地转身，鼻尖差点撞上身后人的下巴。
宗珩单手插兜，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嘴角挂着那抹惯常的、痞里痞气的笑。
“你……”许樱下意识后退半步，耳根微热，“你怎么知道我被扣分的题？”
宗珩挑了挑眉，没回答，只是伸手越过她，指尖在榜单上轻轻一点——
数学单科第一：宗珩，150分。
许樱盯着那个数字，心里莫名有些不甘。
她咬了咬唇，小声嘀咕：“……最后一步的辅助线，到底是怎么画的？”
宗珩忽然笑了。
他俯身，凑近她耳边，嗓音压得极低，带着恶劣的逗弄——
“想知道？求我啊。”
许樱的耳尖“唰”地红了。
许樱抱着笔记本快步走出教室，心跳还没完全平复。
宗珩的声音、呼吸的温度，还有那句“求我啊”全都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不过是一道题而已，她自己也能想明白。
正想着，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不紧不慢的，却莫名让人无法忽视。
许樱没回头，但脚步不自觉地加快了些。
“跑什么？”
宗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紧接着，她的手腕被一把扣住。
许樱被迫转身，抬头对上了他的眼睛。
宗珩比她高了大半个头，逆着光站在走廊里，轮廓被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色。他的眉骨很高，眼窝深邃，笑起来时带着点痞气，不笑的时候，却有种凌厉的压迫感。
“你……”许樱挣了挣手腕，没挣开，“松手。”
宗珩没动，只是盯着她看了两秒，忽然问：“真想知道那道题怎么解？”
许樱抿唇，没吭声。
宗珩低笑了一声，松开她的手腕，从裤兜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草稿纸，递给她。
“自己看。”
许樱迟疑地接过，展开——
纸上是他潦草的字迹，画着那道几何题的详细解法，最后一步的辅助线清晰明了，旁边还标注了一行小字：
“这里连C点做垂直线，别傻乎乎地硬算。”
许樱怔住了。
她抬头，宗珩已经转身往走廊尽头走去，背影挺拔而懒散，像是对什么都不在意。
放学后，许樱留在教室整理错题。
她把宗珩给的草稿纸夹在笔记本里，反复看了几遍，终于搞懂了那道题的思路。
原来是这样……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合上笔记本，目光却不经意间扫到了旁边某个座位——
宗珩的桌子。
他的桌面一如既往地乱，涂鸦、刻痕，还有不知道什么时候留下的咖啡渍。
但桌角却摆着一本翻开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书页边缘密密麻麻全是笔记。
许樱愣住了。
他……其实有在认真学习？
正出神，教室后门突然被推开。
许樱抬头，和刚打完篮球回来的宗珩四目相对。
他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校服外套随意地搭在肩上，露出里面的黑色T恤。
见许樱盯着自己的桌子，宗珩挑眉：“怎么，对我的东西感兴趣？”
许樱迅速收回视线，低头收拾书包：“没有。”
宗珩走过来，随手拿起那本《五三》，漫不经心地翻了翻。
“你……”许樱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口，“你平时会自己做题？”
宗珩动作一顿，抬眼看向她，忽然笑了。
“不然呢？你以为我靠作弊拿的满分？”
许樱没说话，但心里某个地方微微动了一下。
原来，他并不只是表面看起来的那样。
天色渐暗，教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许樱收拾好书包，起身准备离开。
经过宗珩身边时，她脚步顿了顿，轻声道：“谢谢你的解题思路。”
宗珩抬眼看她，忽然伸手拦住她的去路。
“就这么走了？”
许樱警惕地后退半步：“还有事？”
宗珩从书包里抽出一张皱巴巴的试卷，拍在桌上——
英语，47分。
许樱眨了眨眼，一时没反应过来。
宗珩盯着她，忽然勾起嘴角：“礼尚往来，许学霸。”
“我的英语，你教不教？”
许樱盯着那张英语试卷，鲜红的“47”分刺眼地横在中央，旁边还有几个龙飞凤舞的批注——“作文跑题”“语法混乱”“词汇量不足”。
她抬起头，对上宗珩似笑非笑的眼睛。
“你……认真的？”
“不然呢？”宗珩懒洋洋地靠在桌边，指尖敲了敲试卷，“礼尚往来，我教你数学，你教我英语，很公平吧？”
许樱抿了抿唇。
她其实不擅长拒绝别人，尤其是……当对方用一种近乎无赖却又理直气壮的态度提出要求时。
“我……”她犹豫了一下，“我的英语也不是最好的。”
“146分，年级第三。”宗珩挑眉，“这叫‘不是最好’？”
许樱一怔：“你怎么知道我的英语成绩？”
宗珩没回答，只是把试卷往她面前又推了推，眼神里带着点挑衅：“怎么，不敢教？”
许樱被他的态度激到了。
“谁不敢了？”她一把抓起试卷，迅速扫了几眼，指着第一篇阅读理解，“这篇你错了三道，都是因为没看懂长难句的结构。”
许樱深吸一口气，声音轻却坚定：“周六下午，图书馆，继续补习。”
宗珩愣了一下，随即笑了。
“知道了。”
月光下，两人肩并肩走回家。
——
周六傍晚的图书馆笼罩在一片橘红色的光影里，窗外梧桐树的影子斜斜地投在木地板上，像是被拉长的时光。
许樱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摊开一本英语笔记，指尖轻轻敲着桌面，时不时抬头看一眼门口。她没想到宗珩真的会来——那个连早读课都敢翘的人，竟然答应补习？
“嗒。”
一本皱巴巴的英语书被丢在桌上，许樱抬头，正对上宗珩居高临下的视线。他单手插兜，校服外套松垮垮地搭在肩上，另一只手不耐烦地敲了敲桌面：“开始吧，好学生。”
他的语气依旧带着那股熟悉的散漫，但许樱敏锐地注意到，他的头发似乎刚洗过，还带着一点薄荷洗发水的味道，发梢微微湿润，在夕阳下泛着细碎的光。
她抿了抿唇，把笔记推过去：“先从定语从句开始。”
宗珩挑眉，随手翻了翻那沓密密麻麻的纸，嗤笑一声：“这玩意儿有什么用？”
许樱没抬头，声音平静：“高考150分，你连一半都拿不到。”
空气凝固了一秒。
宗珩盯着她看了两秒，忽然笑了。他拉开椅子坐下，长腿一伸，膝盖几乎碰到她的，语气带着挑衅：“行啊，那许老师可要好好教。”
许樱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像平时讲题一样冷静。
“定语从句是用来修饰名词的，比如‘The book that you gave me is interesting.’这里的‘that you gave me’就是修饰‘book’的……”
她一边说一边在纸上写例句，余光却忍不住瞥向宗珩。他单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转着笔，目光落在她写的句子上，表情难得认真。
“所以‘that’可以指人也可以指物？”他突然问。
许樱愣了一下，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抓住了重点。她点点头：“对，但‘who’只能指人，比如……”
她低头写例句，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
“The girl who gave me candy is kind.”
（那个给我糖果的女孩很善良。）
写完后，她自己先怔住了——她当时第一次递给宗珩一颗糖，而他愣了很久。
空气突然变得有些微妙。
宗珩盯着那句话看了两秒，忽然倾身靠近，手指点在那行字上，嗓音低低的：“这‘girl’……是你？”
他的气息拂过她的耳畔，带着淡淡的薄荷味，许樱的耳根瞬间烧了起来。她下意识往后一退，椅子发出“嘎吱”一声响，引得附近几个学生纷纷抬头。
管理员严厉地瞪过来：“安静！”
许樱手忙脚乱地去扶椅子，结果手腕被宗珩一把扣住。他的掌心很热，指腹有一层薄茧，磨得她皮肤发麻。
“慌什么？”他低笑，另一只手轻松地把椅子扶正，“我又没说什么。”
许樱飞快地抽回手，心跳快得不像话。她胡乱翻开数学笔记，试图转移话题：“该、该你教我了，最后一题……”
宗珩盯着她通红的耳尖看了两秒，终于放过她，懒洋洋地拿过铅笔：“行，看好了。”
许樱本以为宗珩会敷衍了事，可他讲题的方式出乎意料地清晰。
铅笔在纸上划过，他画辅助线的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一丝犹豫。
“这里，连C点做垂直线，然后……”他的声音很低，带着一点不耐烦，却又莫名耐心，“看懂没？”
许樱盯着他修长的手指，忽然意识到——宗珩解题时的眼神和平时完全不同。
平日里，他总是一副懒散的样子，眼神里带着玩世不恭的挑衅。可此刻，他的目光专注而锐利，眉宇间甚至透着一丝……兴奋？
就像一头发现猎物的狼。
“你……很喜欢数学？”她忍不住问。
宗珩笔尖一顿，抬眼看了她一眼，忽然扯了扯嘴角：“怎么，好学生也觉得‘校霸不该会做题’？”
许樱摇头：“不是，我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没想到你会这么认真。”
宗珩盯着她看了两秒，忽然笑了。他往后一靠，椅子两条腿悬空，语气恢复了那种漫不经心的调调：“许樱，你是不是觉得，我整天打架逃课，就一定是个废物？”
许樱怔住。
她没来得及回答，宗珩已经转着铅笔继续道：“数学有意思，因为答案只有对错，没有废话。”
他的眼神暗了一瞬，很快恢复如常：“不像人。”
许樱隐约捕捉到他话里的情绪，还没细想，宗珩已经用铅笔敲了敲她的笔记本：“继续，还有十分钟闭馆。”
补习结束时，天已经黑了。
许樱收拾好笔记，抬头发现宗珩正站在窗边，望着外面发呆。玻璃映出他的侧脸，轮廓锋利，眼神却有些空。
“要下雨了。”他突然说。
话音刚落，远处传来一声闷雷，紧接着，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玻璃上。
图书馆里顿时一片骚动，学生们纷纷抱怨没带伞。许樱翻遍书包，只找到一把折叠伞，还是儿童节促销送的，小得可怜。
她犹豫地看向宗珩：“你带伞了吗？”
宗珩回头，瞥了她一眼，直接从书包里抽出一把黑伞丢给她：“拿着。”
许樱愣住：“那你呢？”
他已经把卫衣帽子往头上一扣，语气随意：“淋不死。”
说完就要往雨里走。
许樱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突然上前两步，把伞撑开举高：“一起吧。”
宗珩脚步一顿，回头看她。
雨幕中，少女踮着脚，努力把伞往他那边倾斜，自己的半边肩膀却被雨水打湿。她的睫毛上沾了水珠，在路灯下闪闪发亮。
宗珩盯了她两秒，忽然伸手接过伞柄，把伞面完全倾向她那边。
“走路看路，别又摔了。”他淡淡道。
许樱小声反驳：“我什么时候摔过……”
话没说完，宗珩已经迈开步子，她只好小跑着跟上。
伞很小，两人的手臂不可避免地碰在一起。许樱能感觉到他身上的温度，还有雨水混合着薄荷的气息。
走到分岔路口时，宗珩突然停下：“周六下午继续。”
不等她回答，他已经把伞塞回她手里，转身走进雨里。
许樱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雨幕中，心跳声大得仿佛盖过了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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