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许樱特意提早了二十分钟到校。
七班的教室还空无一人。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在第三排的课桌上——昨天班主任已经让他们俩提前成为同桌了,现在那里已经并排放了两套桌椅,桌面上用粉笔画了条歪歪扭扭的“三八线”,旁边还写着“越界者死”。
许樱拿出湿纸巾,默默擦掉了那行字。
她正弯腰擦自己这半边的桌面,忽然发现宗珩的抽屉里露出一角蓝色书皮。好奇心驱使下,她轻轻把书抽了出来——
《海子诗集》。
书页已经翻得卷边,扉页上用钢笔写着“给阿珩”,字迹娟秀得像女生的笔迹。许樱正要合上,一张照片突然从书页里滑落。
照片上是十岁左右的宗珩,穿着小学制服站在领奖台上,笑得阳光灿烂。完全无法和现在阴郁的少年联系在一起。
教室后门突然传来脚步声。
许樱手忙脚乱地把照片塞回去,诗集却“啪”地掉在地上。她抬头,正看见宗珩僵在门口,手里的豆浆袋“咚”地砸在地上,乳白色的液体溅了一地。
他的目光落在她手中的诗集上,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许樱把书递过去:“你的书掉了。”
宗珩接过,随手塞进书包,语气淡淡:“别乱动我东西。”
许樱“嗯”了一声,拎起书包准备走。
“等等。”宗珩忽然叫住她。
她回头。
他盯着她看了两秒,忽然问:“你喜欢诗?”
许樱没想到他会问这个,迟疑了一下,点头:“偶尔看。”
宗珩扯了扯嘴角,没说什么,转身走了。
许樱看着他的背影,微微皱眉。
——这个人,好像也没那么讨厌。
自习课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斜斜地洒进来,落在许樱的课本上。教室里很安静,只有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偶尔夹杂着几声压低的笑谈。
许樱正在解一道数学题,思路刚捋到一半,忽然感觉胳膊被什么东西轻轻碰了一下。
她侧头,看见宗珩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手里转着一支黑色水笔,笔帽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她的手臂。
许樱皱眉,往旁边挪了挪,继续低头写题。
宗珩盯着她的侧脸看了两秒,忽然伸手,把她的课本往自己这边拽了拽。
“你干什么?”许樱压低声音。
宗珩没回答,直接在她的课本空白处画了起来。他的笔尖很用力,几乎要划破纸面,黑色的线条歪歪扭扭地延伸,最后变成一只丑兮兮的乌龟。
许樱盯着那只乌龟,沉默了两秒,伸手想把书拽回来。
宗珩按住课本,挑眉看她:“怎么,不喜欢?”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点恶劣的笑意,像是笃定她会生气。
许樱没说话,手上用力,课本“刺啦”一声被扯破了一个角。
宗珩愣了一下,随即笑出声:“劲儿还挺大。”
许樱看着书上那只乌龟,又看了看被撕破的边角,忽然抬手,“唰”地一下把整页纸撕了下来。
宗珩的笑容僵在脸上。
她动作干脆利落,把撕下来的纸揉成一团,抬手一抛,纸团精准地落进教室角落的垃圾桶里。
全班一片寂静。
前排几个偷偷回头看的同学瞪大了眼睛,有人小声嘀咕:“我靠,她敢撕宗珩画的东西?”
宗珩盯着许樱,眼神有点危险:“你什么意思?”
许樱从书包里拿出一张空白纸,铺在桌上开始抄写被撕掉的内容,头也不抬:“字面意思。”
宗珩盯着她看了几秒,忽然伸手按住她正在写字的手。
他的手掌很大,掌心温热,几乎完全包裹住她的手背。许樱的手指微微一颤,笔尖在纸上洇出一小团墨迹。
“生气了?”宗珩凑近了一点,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点玩味的笑意。
许樱抽回手,语气平静:“没有。”
“那你撕它干嘛?”
“碍眼。”
宗珩乐了:“我画的乌龟碍眼?”
许樱终于抬头,直视他的眼睛:“你整个人都挺碍眼的。”
教室里瞬间安静得可怕。
后排几个男生倒吸一口凉气,有人小声说:“完了完了,这转学生要遭殃……”
宗珩盯着许樱看了几秒,忽然笑出声。他往后一靠,校服领口微微敞开,露出锁骨。阳光落在他身上,勾勒出少年锋利的轮廓。
“行啊,新同学。”他语气里带着点兴味,“有脾气。”
许樱没再理他,低头继续抄笔记。
宗珩也不闹了,懒洋洋地转着笔,视线却一直落在她身上。
——她的睫毛很长,低垂的时候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鼻梁挺翘,嘴唇微微抿着,看起来柔软又倔强。
宗珩忽然觉得有点烦躁。
他伸手从桌洞里摸出一颗薄荷糖,剥开扔进嘴里,清凉的味道在舌尖炸开,却压不住心里那股莫名的躁意。
许樱抄完笔记,把纸夹进课本里,余光瞥见宗珩正盯着窗外发呆。他的侧脸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清晰,下颌线锋利,喉结凸起,脖颈线条一路延伸到校服领口里。
她收回视线,从书包里拿出一本习题册,继续做题。
过了几分钟,一张纸条被推到她的习题册上。
许樱抬头,宗珩已经转回去趴着睡觉了,只留给她一个后脑勺。
她打开纸条,上面画着一个更丑的猪头,旁边写着:【明天还画。】
许樱:“……”
她把纸条揉成一团,抬手一扔,纸团划过一道弧线,精准地砸在宗珩的后脑勺上。
宗珩猛地抬头,瞪着她:“你——”
许樱面无表情:“手滑。”
宗珩盯着她看了两秒,忽然笑了。他捡起纸团,展开看了看,又添了几笔,然后折成纸飞机,朝她飞过来。
纸飞机歪歪扭扭地落在许樱桌上,她打开一看,猪头旁边多了一行字:【有本事明天别来上课。】
许樱拿起笔,在下面写了一行字,又把纸飞机折好,飞了回去。
宗珩接住,展开一看:【幼稚。】
他嗤笑一声,在下面画了个更大的猪头,又飞回去。
就这样,纸飞机在两人之间来回飞了四五次,最后被巡查的年级主任一把抓住。
“你们两个!”主任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自习课传纸条,还折纸飞机?!给我站起来!”
全班哄堂大笑。
许樱红着脸站起来,宗珩倒是无所谓,单手插兜,吊儿郎当地往那一站,还冲主任笑了笑:“老师,我们讨论数学题呢。”
主任瞪眼:“数学题用纸飞机讨论?!”
宗珩面不改色:“新型学习方式。”
主任气得直哆嗦:“你们两个,下课到我办公室来!”
下课后,许樱和宗珩一前一后往办公室走。走廊上没什么人,阳光透过窗户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宗珩忽然停下脚步,转身看她:“喂。”
许樱抬头:“干嘛?”
宗珩盯着她看了两秒,忽然伸手,从她头发上拿下一小片纸屑——大概是刚才折纸飞机时沾上的。
他的指尖轻轻擦过她的耳尖,许樱整个人僵了一下,耳根瞬间红了。
宗珩看着她通红的耳朵,忽然笑了:“这么容易害羞?”
许樱往后退了一步,语气硬邦邦的:“没有。”
宗珩把纸屑弹开,懒洋洋地说:“一会儿到办公室,你别说话,我来应付。”
许樱愣了一下:“为什么?”
宗珩双手插兜,转身往前走,声音飘过来:“因为老子乐意。”
许樱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心跳有点快。
——这个人,好像并不和传闻中一样。
周二的清晨,许樱比平时早到了十分钟。教室里空荡荡的,只有值日生拿着扫把在走廊上懒洋洋地划拉。
她走到自己的座位前,刚要坐下,忽然停住了。
——椅子上有一滩水。
水渍很新,在晨光下泛着微光,明显是刚倒上去不久的。
许樱抿了抿唇,目光扫向四周。后排几个男生正偷偷往这边看,见她发现了,立刻装作若无其事地扭过头,肩膀却可疑地抖动着。
她没说话,从书包里掏出纸巾,慢条斯理地擦干净椅子,然后——
“啪!”
宗珩的书包被她随手丢到了地上。
教室里瞬间安静了一秒。
后排传来倒吸冷气的声音。
宗珩踩着上课铃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他的书包可怜巴巴地躺在地上,许樱正襟危坐,目不斜视地盯着黑板,仿佛一切都与她无关。
他挑了挑眉,走过去拎起书包,拍了拍并不存在的灰尘,然后弯腰凑近她耳边:“故意的?”
温热的呼吸拂过耳廓,许樱的睫毛颤了颤,但依然没看他:“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宗珩低笑一声,直起身,把书包往桌上一丢:“行,挺有种。”
全班都在偷偷观察这场无声的交锋,有人小声嘀咕:“新同学胆子也太大了……”
下午的数学课上,许樱翻开课本,发现扉页上被人用黑色马克笔写了两个大字:笨蛋。
笔迹张牙舞爪,嚣张得几乎要跃出纸面。
她转头看向宗珩。
对方正单手支着下巴,另一只手转着笔,见她看过来,还故意冲她挑了挑眉,眼里满是恶劣的笑意。
许樱收回视线,拿起自己的笔,在桌上比划了两下,然后——
“唰!”
她在宗珩的桌面上画了个更大的“白痴”,力道大得差点把笔尖摁断。
宗珩愣住了。
全班都愣住了。
数学老师推了推眼镜,疑惑地看过来:“后面怎么回事?”
许樱立刻举起手,声音清亮:“老师,宗珩同学说他有道题不会,想让我教他。”
宗珩:“……?”
老师欣慰地点点头:“很好,同学之间就该互相帮助。宗珩,你要多向许樱学习。”
宗珩眯起眼睛,盯着许樱看了两秒,忽然笑了:“好啊,我一定好、好、学、习。”
他刻意咬重最后四个字,听得许樱后背一凉。
第二天早自习,许樱刚坐下,就发现课本里夹着一张皱巴巴的纸条。
展开一看,上面画着一个丑了吧唧的猪头,旁边还写着:“像不像你?”
她面无表情地把纸条揉成一团,抬头看向宗珩。
对方正假装看书,但嘴角的弧度怎么也压不下去。
许樱深吸一口气,拿起笔,在纸条背面飞快地写了几个字,然后——
“嗖!”
纸团划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精准地砸在宗珩脑门上。
“噗!”周围响起几声憋笑。
宗珩黑着脸展开纸条,上面写着:“画技太差,建议重修幼儿园美术。”
他气得牙痒,正要反击,班主任突然从前门走了进来。
“所有人,把手机交上来!”
宗珩暗骂一声,不得不把纸条塞进裤兜,恶狠狠地瞪了许樱一眼。
许樱假装没看见,低头看书,嘴角却悄悄翘了起来。
课间操时间,许樱因为值日留在教室。
擦黑板时,她无意间听到后门几个男生的对话:
“我赌五十块,新同学撑不过一周!”
“得了吧,人家都跟珩哥杠五天了,我看有戏。”
“要不要打个赌?我赌她下周一定哭!”
许樱的手顿了一下,粉笔灰簌簌落下。
她默默擦完黑板,走回座位时,故意在那群男生旁边停住,声音不大不小:“我赌宗珩先认输。”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一群目瞪口呆的男生。
消息很快传到宗珩耳朵里。
放学后,他在楼梯口堵住许樱,单手撑在她耳边的墙上:“听说,你赌我会输?”
许樱仰头看他,眼神平静:“有问题吗?”
宗珩被她这副样子气笑了:“你知道上一个这么挑衅我的人怎么样了吗?”
“不知道。”许樱顿了顿,“也不想知道。”
她弯腰从他手臂下面钻出去,走了两步又回头:“对了,明天别再往我椅子上倒水了,幼稚。”
宗珩站在原地,看着她走远的背影,忽然觉得胸口堵得慌。
——这丫头,怎么这么难搞?
周五的体育课,许樱因为生理期请假,独自在教室看书。
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照在桌面上,暖洋洋的。她正昏昏欲睡,忽然听到门被推开的声音。
抬头一看,宗珩站在门口,额头上还带着汗,校服袖子撸到手肘,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
两人四目相对,都有些愣怔。
“你怎么回来了?”许樱问。
宗珩没回答,径直走到她面前,把一个东西拍在桌上。
——是一支笔。
许樱认出来,这是她第一天被他“借”走的那支。
笔身上多了点东西:一只歪歪扭扭的、用黑色马克笔画的小兔子,耳朵特别大,看起来傻乎乎的。
“还你。”宗珩语气硬邦邦的,眼神飘向窗外,“画得丑,将就着用吧。”
许樱拿起笔,指尖轻轻抚过那只兔子。
她忽然笑了。
宗珩愣住。这是他第一次见她笑——眼睛弯成月牙,嘴角露出一个小小的梨涡,甜得让人心尖发颤。
“谢谢。”她说,声音轻轻的。
宗珩喉结动了动,忽然觉得口干舌燥。他狼狈地转身,丢下一句“少自作多情”,然后几乎是落荒而逃。
许樱看着他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那只丑萌的兔子,忽然觉得心跳有点快。
——好像还蛮可爱的。
从那天起,宗珩的恶作剧突然停止了。
他依旧每天趴在桌上睡觉,偶尔醒来,也只是盯着窗外发呆,不再找她麻烦。
许樱乐得清净,但心里却隐隐觉得少了点什么。
周三早上,她照例提前到校,发现桌上放着一盒牛奶,还是温的。
她环顾四周,教室里空无一人。
——除了某个座位上,某个假装睡觉的人。
许樱拿起牛奶,发现下面压着一张纸条,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两个字:
“赔罪。”
她盯着那两个字看了很久,忽然觉得心跳有点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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