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声像细密的针脚，将整个洛杉矶的夜色缝合成一片混沌。
宗珩坐在那张二手市场淘来的木桌前，屏幕的蓝光映在他疲惫的脸上。银行账户页面刺眼地显示着余额——$32.17。
三天前，他的信用卡被冻结，学费账户清空，连手机话费都因欠费停机。父亲的手段干脆利落，像一柄手术刀，精准地切断了他所有的退路。
邮件里只有一行字：
“想清楚你的选择，否则别想拿到一分钱。”
他冷笑一声，合上笔记本电脑，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房间里唯一的光源是那盏从垃圾堆里捡来的台灯，接触不良，偶尔闪烁两下，像垂死挣扎的萤火虫。
桌上堆满了速食包装——泡面、罐头、过期打折的冷冻披萨。唯一干净的地方是书桌角落，那里摆着一张照片：许樱站在高中校门口，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斑驳地落在她微笑的脸上。
胃部传来一阵尖锐的绞痛。宗珩低头看了眼手表——凌晨1:23，他已经超过24小时没吃任何东西。
冰箱里只剩半瓶矿泉水，和一片发霉的面包。他盯着那片长了绿毛的面包看了几秒，突然抓起它狠狠砸向墙壁。
“操！”
霉斑在墙面上炸开，像一滩恶心的污渍。他喘着粗气，额头抵在冰冷的冰箱门上。
手机屏幕亮起，是许樱的消息：
“今天面试了一家设计工作室，老板说我很适合！”
附带一个笑脸emoji。
他的拇指悬在屏幕上方，久久没有落下。
最后，他只回了一个：
“恭喜。”
简短的、干巴巴的、毫无感情的一个词。
便利店的门铃在深夜发出刺耳的声响。
宗珩机械地扫码、装袋、收钱。他的黑眼圈在惨白的灯光下显得更加明显，制服衬衫的袖口已经磨出了毛边。
这是他的第三份工作：
早上6:00-8:00：送报纸
下午12:00-4:00：图书馆整理档案
晚上10:00-凌晨6:00：便利店收银
“Hey, man, you look like **.”（嘿，老兄，你看起来糟透了。）一个醉醺醺的流浪汉把一瓶廉价啤酒砸在柜台上。
宗珩面无表情地扫码：“$3.99.”
流浪汉凑近，满嘴酒气喷在他脸上：“What’s a pretty boy like you doing in a place like this?”（像你这样的漂亮男孩在这种地方干什么？）
宗珩的瞳孔收缩了一下，但声音平静：“Your total is $3.99.”
凌晨4:17，便利店的门被猛地推开。
房东Mr. Johnson挺着啤酒肚闯进来，脸上的横肉因愤怒而抖动：“Rent! Now!”（房租！现在！）
宗珩抬头看了眼监控摄像头，压低声音：“I’ll pay you next week.”（我下周给你。）
“Bull**!”房东一把揪住他的衣领，“You’ve been saying that for a month!”（你这话说了一个月了！）
宗珩的右手悄悄握紧了柜台下的扳手——那是他上个月从修车厂顺来的，为了防身。
“I’ll call the cops!”房东咆哮着，
“And your boss! You’ll be out on the street!”（我会报警！还有告诉你老板！你会滚到大街上去！）
宗珩松开扳手，从口袋里掏出最后20美元：“Take it.”（拿着。）
房东一把抢过钱，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Friday. Or you’re out.”（周五。不然就滚蛋。）
清晨6:03，交班时间。
宗珩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公寓，钥匙在锁孔里转了三次才成功——门锁早就坏了，房东不肯修。
他瘫倒在床上，床垫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天花板上有一块潮湿的霉斑，形状像一只扭曲的眼睛，正冷冷地俯视着他。
手机震动。许樱发来一条语音：
“我今天看到有家奶茶店，等你回来，我们一起去喝。”
她的声音轻快，带着笑意，仿佛他们之间隔着的只是几条街，而不是一整个太平洋和无法跨越的阶级鸿沟。
宗珩把手机贴在耳边，反复听了三遍。
然后他抬起手臂，遮住了发红的眼眶。
阳光透过脏兮兮的窗帘照进来时，宗珩已经穿好了送报纸的制服。
镜子里的男人陌生而憔悴：
胡茬凌乱 ，制服皱巴巴的 。
右手手腕上戴着一条已经褪色的手绳——那是许樱去年暑假编给他的
他摸了摸手绳，突然用力扯下它，塞进了抽屉最深处。
“等我能堂堂正正站在你面前的时候...”
他没有说完这句话。
门关上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公寓里回响，像一声压抑的呜咽。
宿舍的灯早就熄了，只有许樱的桌前还亮着一盏小台灯，昏黄的光晕映在她微微蹙起的眉间。
手机屏幕亮起又暗下，已经是凌晨一点十七分，宗珩的最后一条消息还停留在六个小时前——
"晚上有小组讨论，可能回得晚。"
她盯着那条消息，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边缘。窗外偶尔传来几声虫鸣，衬得夜晚更加寂静。
室友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地问："樱子，你还不睡啊？"
"马上。"她轻声应着，手指却再次点开了和宗珩的聊天界面。
这已经是这周第三次了——他回消息越来越慢，语气也越来越简短。前天她发了一张新买的围巾照片，他只回了一个"嗯"；昨天她告诉他设计作业拿了A，他也只是发了个点赞的表情。
不对劲。
许樱深吸一口气，终于拨通了那个越洋电话。
"嘟——嘟——"
等待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每一声都像敲在她心上。就在她以为不会有人接听时，电话突然通了。
"喂？"
宗珩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明显的沙哑和疲惫，背景里还有淅淅沥沥的雨声。
"怎么还没睡？"他问，语气里有一丝她熟悉的温柔，但更多的是掩饰不住的倦意。
许樱握紧了手机："你那边下雨了？"
"嗯。"
单音节的回答让她心头一紧。她太了解他了——宗珩从来不是话少的人，尤其是在她面前。以前哪怕只是食堂的饭菜咸了这种小事，他都能絮絮叨叨说上半天。
"你最近......"她斟酌着用词，"很忙吗？"
电话那头传来轻微的响动，像是他调整了一下姿势："课业有点重。"
又是一阵沉默。
许樱咬了咬下唇，突然问："宗珩，你是不是有事瞒我？"
电话那头的呼吸声明显一滞。
许樱能想象到他此刻的样子——眉头微蹙，薄唇抿成一条直线，那是他思考时的习惯表情。
"能有什么事？"他的声音放轻了，语速却比平时慢，"就是最近课多。"
他在撒谎。
许樱太熟悉这个征兆了。高中时每次他打架不想让她知道，就会用这种语气说话，连语速变化的规律都一模一样。
"你爸又找你了，是不是？"她直接问道。
电话那头突然安静得可怕，连雨声都仿佛消失了。许樱几乎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声。
良久，宗珩才低声说："许樱，如果有一天我暂时不能联系你......"他顿了顿，"别怕，等我。"
这句话像一盆冰水当头浇下。
"宗珩，"她的声音有些发抖，"你答应过不会再这样的。"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我知道。"
"那为什么——"
"有些事情我必须处理。"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坚定，"许樱，相信我一次，好吗？"
窗外的风突然大了起来，吹得宿舍的窗帘哗哗作响。许樱走到窗前，看见远处天际隐约有闪电划过。
"要下雨了。"她无意识地说。
"我这边已经下了三天了。"宗珩的声音里带着笑意，却让她心里更难受。
她想起高中时那个雨天，他发烧请假，她冒雨去给他送笔记。他拽住她手腕时滚烫的体温，还有那句凶巴巴的"谁让你来的"。
"宗珩，"她突然说，"我今天面试了一家设计工作室。"
"嗯？"
"老板说我很适合。"她努力让声音听起来轻快些，"如果表现好的话，毕业后可以直接留下。"
电话那头又沉默了。
"恭喜。"他终于开口，声音却有些哑。
许樱握紧了窗框："加州也有分公司。"
这句话像是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电话那头传来"砰"的一声，像是宗珩猛地站了起来。
"许樱，"他的呼吸明显急促起来，"你——"
"我想申请调过去。"她轻声说，"等攒够钱。"
电话那头传来沉重的呼吸声，良久，宗珩才开口："别来。"
许樱愣住了："什么？"
"现在别来。"他的声音里带着她从未听过的痛苦，"再给我点时间。"
窗外的雨终于落了下来，豆大的雨点砸在玻璃上，像是某种不祥的预兆。
许樱缓缓滑坐在地上，手机紧紧贴在耳边："宗珩，你到底在瞒我什么？"
电话那头，加州的大雨同样倾盆而下。宗珩站在公寓的窗前，看着雨中模糊的街景，喉结滚动了几下。
"相信我，"他最终只说，"就这一次。"
通话结束的提示音响起时，许樱才发现自己的脸颊已经湿了。她分不清那是雨水还是泪水，就像她分不清宗珩到底在经历什么。
宗珩盯着笔记本电脑屏幕，冷色调的光映在他脸上，衬得他眉骨下的阴影更深。窗外加州的夜色浓稠，而屏幕另一端，宗家书房的水晶吊灯亮得刺眼，父亲坐在红木办公桌后，指尖轻轻敲击着一份文件，神情淡漠得像在谈一桩无关紧要的生意。
“我以为你至少能撑三个月。”宗父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嘲讽，“看来高估你了。”
宗珩没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屏幕里的男人微微倾身，将一份财务报表推近镜头：“你的账户余额，32美元17美分——连你平时喝的一杯咖啡都买不起。”
宗珩扯了扯嘴角：“你监视我？”
“这不叫监视。”宗父轻描淡写，“这叫风险评估。”
宗珩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桌沿，那里有一道浅浅的划痕，是他前几天失控时用钥匙刻下的。他强迫自己保持冷静，但太阳穴突突跳动，血液在耳膜里鼓噪。
“所以？”他问，“你想让我跪下来求你？”
宗父笑了，那笑容不达眼底：“我只是想让你认清现实——没有宗家，你什么都不是。”
宗珩猛地站起身，椅子“砰”地砸在地上。他双手撑在桌沿，逼近屏幕，声音压得极低：“那你最好祈祷我一辈子都别回去，否则——”
“否则什么？”宗父挑眉，“你要毁掉宗氏？就凭你？”
宗珩的呼吸粗重，胸口剧烈起伏。他知道父亲在激他，可他偏偏无法反驳。现在的他，连下个月的房租都交不起，谈何对抗整个宗氏集团？
屏幕里的男人似乎很满意他的沉默，缓缓靠回椅背，从抽屉里取出一份烫金请柬，推至镜头前。
“林氏集团的千金，下周会去加州考察。”他语气平淡，仿佛在讨论天气，“你陪她。”
宗珩的瞳孔骤然紧缩。
“做梦。”他冷笑。
宗父并不意外他的反应，只是慢条斯理地翻开另一份文件：“许樱，21岁，目前就读于国内S大设计系，成绩优异，刚刚获得‘新锐设计师大赛’入围资格——”
宗珩的血液瞬间冻结。
“——可惜，大赛评委之一，恰好是宗氏的长期合作伙伴。”宗父合上文件，抬眼看他，“你说，如果她因为某些‘技术性原因’被取消资格，会不会很难过？”
宗珩的指节捏得“咔”作响，喉咙里压出一声低吼：“你敢动她试试。”
“试试？”宗父轻笑，“你以为我只是在吓唬你？”他拿起手机，拨通一个号码，按下免提。
电话很快被接通，一个恭敬的男声传来：“宗董，您吩咐的事已经安排好了，许小姐的参赛资格复核流程明天启动，只要您一句话——”
“闭嘴！”宗珩猛地一拳砸在桌上，电脑屏幕剧烈晃动。
宗父抬手示意电话那头噤声，目光平静地看向儿子：“现在，我们可以重新谈谈林小姐的事了吗？”
宗珩的胸口剧烈起伏，眼前一阵阵发黑。他太清楚父亲的作风——他说到做到。如果他不妥协，许樱的梦想、她的努力，全都会被碾碎。
“为什么？”他咬牙问，“为什么非得是她？”
“因为她配不上。”宗父冷声道，“宗氏未来的继承人，不需要一个毫无背景的设计师妻子。”
宗珩突然笑了，那笑容森冷得让屏幕对面的男人微微皱眉。
“你知道吗？”他缓缓直起身，眼神锋利如刀，“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生在这个家族。”
宗父面色一沉：“注意你的言辞。”
“注意？”宗珩嗤笑，“你拿我最在乎的人威胁我，还指望我跟你讲礼貌？”
他猛地合上电脑，屏幕黑掉的最后一秒，他看见父亲微微变色的脸。
黑暗笼罩了房间，宗珩站在原地，呼吸粗重。半晌，他抓起桌上的水杯狠狠砸向墙壁，玻璃碎片四溅，水渍在墙面上蜿蜒而下，像一道泪痕。
他摸出手机，手指悬在许樱的号码上，却迟迟没有按下。
他能说什么？
说他父亲要毁掉她的比赛？说他被逼着去陪另一个女人？
屏幕亮起，是她发来的消息：
【今天导师夸我的设计有灵气！等你回来，我要第一个给你看！】
后面跟着一个笑脸emoji。
宗珩的喉咙发紧，眼眶灼热。他缓缓蹲下身，额头抵在膝盖上，肩膀无声地颤抖。
许久，他抬起头，拨通了另一个号码。
“喂，陈叔。”他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帮我查个人。”
“谁？”
“林媛。”他闭了闭眼，“我要知道她所有的行程、喜好和弱点。”
挂掉电话，他走到窗前。加州的夜空繁星点点，而他的眼里只有浓得化不开的黑。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