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樱站在落地窗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左手腕内侧的疤痕。
那道疤很浅,几乎看不出痕迹,像是被什么锋利的东西轻轻划破后,又愈合得仓促。只有她自己知道,那是五年前摔碎宗珩送的陶瓷杯时,被碎片割伤的。
玻璃窗映出她的轮廓——黑色高领毛衣,剪裁利落的西装裤,长发松松地挽在脑后,耳边垂下一缕碎发。她的眉眼比五年前更锐利,下颌线条清晰,唇色很淡,几乎看不出血色。
“许总监,客户对方案很满意,但希望LOGO再‘活泼’一点。”助理小周推门进来,手里捧着一沓文件,语气小心翼翼。
许樱没回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手指依旧停留在那道疤上。
小周咽了咽口水,硬着头皮补充:“客户说,希望颜色能再亮一些,最好带点‘青春感’……”
钢笔尖在纸上划出一道尖锐的折线,许樱终于转过身,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青春感?”
她的声音很轻,却冷得像冰。
小周瞬间绷紧了背脊。
许樱慢条斯理地合上钢笔,金属笔帽发出“咔嗒”一声轻响。
“告诉他们,要么用专业眼光尊重设计,要么换人。”
小周几乎是落荒而逃。
办公室里重新安静下来,许樱走到办公桌前,指尖轻轻敲击桌面。五年前,她绝不会这样说话——那时候的她,连拒绝别人都要斟酌措辞,生怕伤了对方的自尊。
可现在,她懒得再迁就任何人。
窗外霓虹闪烁,黄浦江的游轮缓缓驶过,江面倒映着璀璨的灯光。她抬手将碎发别到耳后,颈间一条极细的银链微微晃动,链坠隐没在衣领下,看不见真容。
公司里没人知道那条链子是什么,就像没人知道,这位年轻冷艳的设计总监,会在深夜独自站在阳台上,对着加州方向的夜空举起红酒杯。
“许总监今天又怼客户了?”茶水间里,几个实习生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听说对方是某地产集团的千金,直接被许总监一句‘换人’怼得脸色铁青……”
“但客户最后还是妥协了,连方案都没改。”
“废话,许总监是谁?去年米兰设计展金奖得主,国内新锐设计师TOP3,多少品牌排队等着她接案子……”
“可她真的好冷啊,我入职三个月,就没见她笑过。”
“嘘——听说她心里有人。”
“谁啊?”
“不知道,但据说……等了很多年。”
玻璃门突然被推开,众人瞬间噤声。
许樱站在门口,手里拿着咖啡杯,脸上看不出情绪。
实习生们僵硬地挤出笑容:“许、许总监好……”
她淡淡点头,径直走到咖啡机前,按下按钮。
黑咖啡的苦香弥漫开来,她盯着杯中深褐色的液体,忽然开口:
“设计部不养闲人,下次再让我听到工作时间聊八卦——”
她顿了顿,抬眼扫过众人。
“直接去人事部领离职单。”
凌晨一点。
窗外的雨像是要把整座城市淹没。
许樱站在落地窗前,指尖贴着冰凉的玻璃,雨水在窗外扭曲成蜿蜒的河流,倒映出她模糊的影子。她没开灯,只有笔记本电脑的冷光映在脸上,屏幕上是刚收到的米兰设计周邀请函——这是她职业生涯的又一个高峰,可她却盯着邮件发呆,手指悬在键盘上,迟迟没有回复。
“叮。”
手机屏幕亮起,母亲的消息跳了出来:
「樱樱,陆家公子刚从英国回来,家世好,人也稳重,你们年纪相当……」
后面附着一张照片,西装革履的男人微笑着,看起来无可挑剔。
许樱没点开大图,直接拨通了电话。
“妈。”她的声音很平静,“我说过,我心里有人。”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随即传来母亲压抑的哽咽:“五年了!许樱,五年了!他要是真在乎你,会连一个电话都不打?会一点消息都没有?”
许樱没说话,只是攥紧了手机。
“你还要这样多久?”母亲的声音终于崩溃,“你是不是要等到三十岁、四十岁?等到他结婚生子,你才肯放过自己?!”
许樱的呼吸微微停滞,但她的语气依旧冷静:“妈,我很清楚我在做什么。”
“你清楚什么?!” 母亲几乎是吼了出来,“你连他是不是还活着都不知道!”
这句话像一把刀,猛地扎进心脏。
许樱的手指微微发抖,但她只是轻轻地说:“我挂了。”
电话切断,房间里只剩下雨水敲打玻璃的声音。
她走到书桌前,拉开最底层的抽屉。
里面静静地躺着一个生锈的铁盒,边缘已经有些褪色,像是被人反复摩挲过无数次。她深吸一口气,掀开盖子——
一张烧焦边的机票。
2018年7月16日,上海→旧金山。
那是她原本打算飞去找他的日子。
可那天,他的最后一封邮件只有一行字:
「许樱,等我解决一切。」
然后,他就彻底消失了。
铁盒里还有一朵干枯的樱花标本,是高三那年,宗珩从学校樱花树下捡给她的。
“许樱,樱花花期短,但晒干了能留很久。” 他当时笑得痞里痞气,“就像老子喜欢你,短不了。”
她曾经以为,他们的感情会像这朵樱花一样,即使风干了,也永远不会腐烂。
可五年过去,花瓣早已脆弱得碰一下就会碎成粉末。
铁盒最底下,压着一部早已关机的旧手机。
她盯着它看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有勇气按下开机键。
许樱站起身,走到酒柜前,随手拎出一瓶红酒,连杯子都没拿,直接对着瓶口灌了一口。
酒精灼烧喉咙的感觉让她微微皱眉,但很快,熟悉的麻痹感蔓延上来,像是终于能喘一口气。
她走到书架前,指尖划过一排排专业书籍,最终停在最角落的一本《建筑视觉史》上。
这本书她很久没翻过了。
她慢慢抽出来,书页间夹着一张泛黄的照片——
高三毕业礼那天,全班在操场上疯闹,有人买了奶油蛋糕,宗珩趁她不注意,抹了一块在她鼻尖。
照片里的她气鼓鼓地瞪他,而他笑得肆意张扬,手指还沾着奶油,像是下一秒就要再偷袭一次。
许樱的指尖轻轻抚过照片上他的脸。
啪嗒。
一滴水珠砸在相纸上,晕开了少年的笑容。
她愣了一秒,才意识到那是自己的眼泪。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像是要把整个世界淹没。
许樱深吸一口气,把照片塞回书里,重新合上。
然后,拿起红酒瓶,直接走到阳台上。
冰冷的雨水打在她脸上,和眼泪混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她举起酒瓶,对着漆黑的夜空,轻轻地说:
“宗珩,这是最后一杯了。”
“敬你。”
“敬我们。”
“敬……到此为止。”
她仰头灌下最后一口酒,然后用力把酒瓶砸向远处的墙壁——
“砰!”
玻璃碎裂的声音淹没在雨声里,就像她五年的等待,最终碎得悄无声息。
——
许樱的指尖正轻轻敲击着咖啡杯边缘,客户的声音却像隔着一层毛玻璃传来。
“宗氏科技最近在AI领域势头很猛,他们的CEO宗珩……”
“啪——”
瓷杯从她指间滑落,砸在大理石地面上,碎片四溅。黑咖啡泼洒开来,像一滩干涸的血迹。
“许总监!”客户惊呼,连忙抽纸巾递过去。
许樱却像被钉在原地,耳边嗡嗡作响。五年了,她强迫自己不去搜索那个名字,不去看任何财经新闻,甚至绕开所有可能与他有关的场合。可现在,他就这样猝不及防地,从别人的口中砸进她的世界。
“您没事吧?”客户小心翼翼地问。
她低头,发现自己的手指正微微发抖,指尖被碎片划破了一道细口,血珠渗出来,她却感觉不到疼。
“抱歉。”她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却沙哑得不像话,“我去一下洗手间。”
她几乎是落荒而逃。
洗手间的镜子映出她苍白的脸。
许樱死死攥着洗手台的边缘,指节发白。冷水哗啦啦地冲刷着她的手指,血色被稀释成淡粉,顺着水流消失在下水道里。
她抬头,镜中的女人眼眶发红,却倔强地咬紧下唇,不肯让眼泪掉下来。
“五年,给我五年。”
宗珩的声音突然在脑海里炸开,清晰得仿佛就在耳边。那通越洋电话里,他的嗓音沙哑疲惫,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可五年过去了,他给了她什么?
只有一封冰冷的邮件,一句模糊的“等我解决一切”,然后就是漫长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她猛地拧紧水龙头,水声戛然而止。
镜中的女人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近乎自嘲的笑。
“许樱,你真可笑。”
她对自己说。
回到座位时,客户正不安地翻着企划书,见她回来,连忙站起身:“许总监,您的手……”
“没事。”她打断对方,声音已经恢复平静,仿佛刚才的失态从未发生过。
她招手叫来服务生,重新点了一杯黑咖啡,不加糖。
客户犹豫了一下,还是试探着开口:
“您……认识宗总?”
许樱的指尖在杯沿停顿了一秒,随即若无其事地端起咖啡,抿了一口。
“不熟。”她淡淡道。
苦味在舌尖蔓延,像极了这五年里每一个无眠的夜晚。
客户似乎松了口气,笑道:“那正好,下周的酒会他也会出席,您要是感兴趣,我可以帮您引荐……”
许樱放下杯子,杯底与瓷盘相撞,发出一声轻响。
“酒会我会准时到场。”
她的语气平静得可怕。
走出咖啡厅时,外滩的暮色正浓。
许樱站在街边等车,夜风拂过她的发梢,带着初秋的凉意。她下意识地拢了拢衣领,指尖触到锁骨间的银链,冰凉的金属贴着她的皮肤,像一道无形的枷锁。
远处,巨大的LED屏幕突然切换了画面。
“宗氏科技今日正式完成对远洲集团的收购,CEO宗珩出席签约仪式……”
她的呼吸一滞。
屏幕上,男人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色西装,眉眼依旧锋利如刀,只是褪去了少年时的桀骜,多了几分深不可测的冷峻。
他低头签字时,镜头拉近——
他的无名指上,戴着一枚铂金戒指。
许樱的世界在那一瞬间天旋地转。
车来了,司机按了下喇叭。
她拉开车门,头也不回地离开。
身后,大屏幕上的新闻继续播放着,宗珩抬起头,目光穿过镜头,仿佛跨越了五年的时光,直直刺进她的心脏。
“许樱,你欠我五年。”
他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像一句审判,又像一句诅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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