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女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月光,在英才脸上流连许久,最终化作一声轻叹,缥缈得如同云雾:“何必……再回来。”她旋即转向萧白杨,微微颔首,声音恢复了那种高居云端的清冷:“这位便是名震五城的‘雷风力行’萧首领吧?羽城已备薄宴,云台,引贵客入城。”
云台自她身后步出,目光复杂地飞快掠过英才,旋即垂首,恭敬地对萧白杨道:“大人,请随我来。”
萧白杨颔首,抬步便走。文瀛紧追两步,指着被晾在原地的英才等人,急道:“哎哎,老大!那他们呢?”
云台脚步一顿,为难地看向英才,又望向圣女。圣女的声音毫无波澜,如同裁决:“羽城古规,不纳外人。诸位,请回。”
话音未落,异变陡生!
一道快如鬼魅的碧绿身影撕裂空气,带着玉石俱焚般的决绝,直扑圣女面门!
“小心!”云台骇然惊呼,身影急动。
然而那绿影虽快如电闪,在圣女身前三尺却仿佛撞入无形泥沼,碧光流转的护身结界纹丝不动,只漾开圈圈涟漪。圣女岿然不动,轻纱后的目光似乎穿透了来人:“又是你,白量。”
白量一击不中,身形如灵燕般倒掠,轻盈落在高耸的玉柱顶端。她唇角勾起一抹妖异的弧度,声音带着冰碴子似的嘲讽:“自然是我。圣女大人,你要的‘活人’,我可是千辛万苦给你带来了。这次,总能让他‘回来’了吧?”
圣女的声音依旧平淡无波,却带着洞穿人心的力量:“你带回来的,真的是‘他’么?”
白量脸上那点妖媚笑意瞬间冻结,阴沉得能滴下水来:“云松是你一手养大的狼崽子!他骨子里是什么东西,你比谁都清楚!若不是念在你那点‘养育之恩’……”她指尖妖气吞吐,周身绿芒暴涨,声音陡然尖利,“我早掀了你这玉龙台!你要的‘躯壳’,我带来了!现在,把他身上的‘无根之木’给我去掉!”
“无根之木,生根即融魂,再无剥离可能。”圣女的声音淡漠得如同陈述亘古真理,“你这半妖,倒真是痴心一片。次次来,次次败,次次带伤而去,怎就学不会‘教训’二字?”
她广袖轻扬,不见如何作势,一道凝练如实质的青色风刃凭空而生,撕裂空气,发出刺耳尖啸,瞬间已至白量身前!速度之快,远超白量反应!
“噗嗤!”
血花四溅!
白量闷哼一声,左肩赫然被洞穿一个血窟窿,妖异的碧色血液喷洒而出,染红了玉柱!
“以大欺小,不要脸!”一声清脆的娇叱炸响!衍和双手翻飞如蝶,数枚巴掌大的黄色纸人符箓激射而出,灵光闪烁,堪堪挡下了紧随而至的后续风刃!
圣女的目光第一次真正落到衍和身上,轻纱微动,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沧海遗珠?不问世事千载,如今也要来管我羽城的闲事?”
衍和小脸气得通红,叉腰怒骂:“呸!谁要管你这蛮不讲理的老圣婆的破事!说话就说话,仗着修为高欺负人算什么本事!有本事你下来啊!”
“放肆!”圣女周身气息骤然降至冰点,无形的威压如同寒潮席卷,“云台,清场。”
“遵命!”云台应声,身影如离弦之箭般从高空俯冲而下!他双手在胸前交叉,行了一个古怪而迅疾的古礼,腰间佩剑“随影”铿然出鞘,剑光暴涨,化作一道森冷刺骨的冰蓝匹练,直斩衍和头颅!狠辣无情,竟是下了死手!
“小心!”血雾如怒龙般咆哮卷出,瞬间在衍和身前构筑起一道猩红屏障!
“铛——!”
刺耳的金铁交鸣声炸响!冰蓝剑光与血雾屏障轰然对撞!
巨大的冲击力将衍和震得倒飞出去,却在半空中被一只手臂稳稳揽住。
“英才哥哥!”衍和惊喜地发现,接住她的正是英才,“你能动啦!”
英才将她放下,没好气地低声道:“嗯,暂时压住了。你这丫头胆子是石头做的吗?这尊一看就惹不起的大佛你也敢指着鼻子骂‘圣婆’?”
衍和理直气壮:“是她先动手打白量姐姐的!”
英才扶额:“……重点是这个吗?” 这小姑娘思路永远如此清奇。
另一边,牙耳已与云台战作一团!血雾翻涌如海,刀气纵横如网,冰蓝剑芒穿梭其中,快得只剩道道残影!气劲碰撞的爆鸣声不绝于耳。牙耳招式大开大合,狂放霸道,云台剑走轻灵,却明显力有不逮,被逼得步步后退,败象已露。
白量捂着肩头的伤口,悄无声息地挪到英才身边,碧绿的眸子盯着激战的两人,声音带着一丝飘忽:“你不担心他?”
英才目光紧锁战局,语气笃定:“自我认识他以来,刀锋所指,未尝一败。”
白量闻言,眼神瞬间变得悠远而迷离,唇边泛起一丝苦涩的弧度:“呵……曾经,我也这般盲目地相信着云松。直到那日……局势倾覆,他因一念之差,错判云台隐藏的真正实力,一招之差,未能挡下那致命一击,旧伤轰然爆发……再无回天之力……”
轰——!
如同惊雷在脑中炸响!
英才心中警兆狂鸣!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直冲头顶!他几乎是本能地猛地转头看向白量!
就在这电光石火的刹那——
剧痛!
难以想象的剧痛从胸口猛然爆发!仿佛心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捏碎!
英才难以置信地低头——
一只染满鲜血、指间缠绕着碧绿妖气的手掌,赫然从他前胸贯穿而出!五指狰狞,指缝间还滴落着他温热的鲜血!
“呃……” 巨大的痛楚瞬间抽离了他所有的力气和神智,耳边只剩下尖锐的嗡鸣和心脏碎裂的闷响。
他拼尽最后一丝力气,艰难地转动眼珠,对上白量那双近在咫尺、此刻却冰冷得如同万年寒潭的碧眸。
那里面,没有一丝愧疚,只有一种近乎疯狂的、孤注一掷的决绝。
白量……
这个念头还未完全浮现,无边的黑暗便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将他彻底吞没。
“我们已经献祭了所有!为何换不来一日安宁?!”
“奉献了血肉与家园,却连立足之地都成奢望!”
“是谁?是谁在贪婪地吮吸着我们的灵力之源?!”
“为何永世轮回吞噬与被欺压的宿命?!我们的未来在何方!谁来救救我们啊——!”
“神明啊!若您真能垂听这卑微的祈愿……求您降临吧!饥饿啃噬着脏腑,伤痛撕裂着骨肉,病魔如跗骨之蛆!您的子民在深渊哀嚎,求您睁开眼,救救我们吧!”
无数嘶哑、绝望、泣血的呐喊如同翻滚的熔岩,在英才混沌的意识深处轰然炸响!他感觉自己正被抛入无垠的深海,沉沉浮浮,不见天日。意识时而化作微小的浮游,随波逐流;时而变成被巨口吞噬的惊恐小鱼;时而化身追猎鱼群的冰冷巨鲨;时而又成了随浪摇摆、身不由己的海草……唯独,他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仿佛灵魂已被这无尽的悲鸣与黑暗彻底撕碎、溶解。
就在这意识即将彻底沉沦的深渊边缘——
“将军——!”
“将军!站起来!您不能倒下啊将军!”一个年轻而嘶哑的声音,带着哭腔和不顾一切的呐喊。
“昆吾——!”另一个更加洪亮、如同惊雷般的声音炸响,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撑住!你若倒下,四洲好不容易燃起的希望之火将顷刻熄灭!亿万生灵将重堕永夜!起来!给我起来!”
“昆吾!你曾立誓要一统四洲,平息战火,将那些噬人的厄兽彻底驱逐!要让每一个凡人都能点燃灵火,摆脱恐惧,沐浴和平与安宁!这些誓言,你都忘了吗?!你要在这功亏一篑之地,就此长眠吗?!”
无数或远或近、或熟悉或陌生的嘶吼与呼唤,如同沉重的锁链,将他濒临消散的意识强行捆缚、拖拽!眼皮似有千钧之重,肩膀更是压着亿万生灵期盼的巍峨巨山!是了……他是昆吾,是四洲仰望的脊梁,是划破黑暗的炬火!他……没有倒下的资格!
在这沉重如山的呼唤浪潮中,一个稚嫩、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声音,如同穿透厚重乌云的晨曦,固执地钻进他意识的最深处:
“我会救你!我一定会救你!等我!请一定……要等我!”
这声音如同最后的救命稻草!
“嗬——!”
英才猛地睁开双眼!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腥臭瞬间灌满鼻腔,呛得他剧烈咳嗽起来!视线所及,是一片粘稠、暗红、翻滚着诡异气泡的血池!他整个人如同献祭的牲礼,被浸泡其中,冰冷刺骨!手腕脚踝被沉重的黑色锁链死死扣住,锁链上刻满扭曲的符文,闪烁着禁锢的光芒。胸口被白量贯穿的伤口仍在阵阵抽痛,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撕裂般的剧痛。更糟糕的是,他试图调动灵力,却发现气海死寂一片!他与那颗赖以生存、作为力量核心的本命灵石之间的联系——被彻底切断了!
“别白费力气了。”白量那带着妖异回音的声音从黑暗深处传来。她缓缓踱步而出,碧绿的眸子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幽冷的光,如同盯上猎物的毒蛇。“你的残魂被困在这具‘半尸’之内,而你的‘本命灵石’,已经被我用秘法层层封印。逃?插翅难飞。”
英才重重喘了几口气,压下翻涌的血腥味和眩晕感,目光却异常冷静地锁定了白量:“你是半妖?是以妖身吞噬了人身,还是……人身强行融合了妖元?”他的声音因为虚弱而沙哑,却带着一种洞悉本质的穿透力。
白量脚步微顿,脸上掠过一丝意外:“呵……都沦为阶下囚了,还有心思打听我的出身?你这块石头,倒比我想象的更有趣些。”
“不知你根底,如何猜你目的?”英才嘴角扯出一个微弱的弧度,带着点自嘲的意味,“总得死个明白,不是么?”
白量蹲下身,与血池中的英才平视。她手中把玩着一根细长、闪烁着幽绿磷光的骨鞭,鞭梢如同毒蛇的信子,在英才眼前危险地晃动。“目的?自然是救人。”她的声音陡然变得炽热而偏执,“你能在尸山血海中重塑残躯,拥有近乎‘无限’的生灵之力!如此伟力,复活一个区区人类,对你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吧?”
“无限生灵?”英才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牵动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咳咳……你这评价可真是……高得离谱!我就是一块走了狗屎运开了灵智的石头!灵石产灵力是天性,不过是我这块浓度纯了点,量大了点,跟‘无限’二字八竿子打不着!我要真有那本事,能让你这‘区区半妖’一招放倒,拖到这鬼地方泡澡?”他语带讥讽,眼神却锐利地观察着白量的反应。
白量脸上的狂热微微一滞,碧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动摇。沉默片刻,她忽然低声道,声音里竟带上了一丝疲惫和……近乎恳求的意味:“我知道你是谁,昆吾……我很抱歉要用这种手段。但我等了三年!翻遍了所有禁术古籍,试尽了所有秘法,都无法唤回云松一丝魂魄!这是……我最后的希望了……”她抬起眼,眼中是孤注一掷的疯狂,“若此法再不能让他回来……我便下去陪他!”
话音未落,她那只按在英才胸口的手掌瞬间妖化!五指化作覆盖着碧绿鳞片的利爪,指尖如钩,狠狠刺入英才胸前的伤口!
“呃啊——!”
难以想象的剧痛瞬间席卷全身!比之前被贯穿时更甚!磅礴的灵力如同决堤的洪水,被那只利爪强行从体内疯狂抽离!英才感觉自己的生命力、灵魂力都在被急速榨干!他死死抓住冰冷的锁链,牙关紧咬到渗出血丝,胸腹如同被地狱烈火焚烧,四肢百骸更像是被无形的巨力活生生撕扯、碾碎!
“你……咳咳……倒是……给我个……开口的……机会啊!”英才从牙缝里挤出破碎的字句,每一个字都伴随着剧烈的喘息和痛楚。
白量抽离的动作骤然一顿!碧绿的眸子瞬间爆发出骇人的精光:“你……肯说了?!”那眼神,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
英才剧烈地喘息着,眼前阵阵发黑,好半天才缓过一口气,声音虚弱却清晰:“他……身体里……尚存一缕……极其微弱的残魂……你……知道吧?”他故意说得断断续续,观察着白量的反应。
白量整个人如遭雷击!脸上的疯狂瞬间凝固,随即被巨大的狂喜取代,眼中甚至泛起了水光:“残魂?!他……他还留着残魂?!我就知道!他不会那么轻易被打败!”她激动得语无伦次。
英才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你……让腾水保存他的尸体……不就是为了……护着这缕残魂吗?”
白量脸上的狂喜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欺骗的愤怒和懊恼:“我只是不想让他的尸身被羽城那群道貌岸然的家伙带回去研究拆解!才托付给腾水那个废物看守!谁知道……谁知道那废物竟一直守着这缕残魂!可恶!他竟敢瞒着我!”她气得咬牙切齿。
英才心中了然:果然如此。若让白量这疯女人知道,恐怕那缕脆弱的残魂早就被她用各种极端手段折腾得灰飞烟灭了。
白量猛地抓住锁链,急切地摇晃:“残魂!灵力!完整的尸身!所有要素都集齐了,快说!到底要怎样才能让他活过来?!”
英才感觉脑子嗡嗡作响,强撑着精神,抛出一个关键信息:“额……你既然……知道我的身份……也该清楚……我是……百年前的人吧?”
“百年?!”白量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绝望的尖利,“要等一百年?!我是半妖!寿命撑死了也就五十年!你……你就没有别的法子能加速这个过程?!”她如同困兽般焦躁。
“我若有加速的本事……”英才苦笑着,眼神带着一丝真实的苍凉,“何至于……在死寂的黑暗中……苦熬百年……才得以复生?那滋味……比活着……难受千百倍……还要时刻提防……被各路凶残的魄执……当成点心……”他故意说得凄惨,试图唤起白量一点同理心。
果然,白量脸上的焦躁被惊恐取代:“那他呢?!他现在是不是也……是不是也有魄执在欺负他?!”她抓住英才的肩膀,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英才疼得倒抽冷气:“这……我就……不知道了……”他趁机转移话题,“你……到底是怎么……从圣女眼皮底下……把我弄出来的?其他人……怎么样了?”
白量此刻心神大乱,满脑子都是云松的残魂在“阴间”被魄执追杀的恐怖景象,下意识地回答:“你那个穿蓝衣服的同伴……简直是个疯子!他直接毁了玉龙柱!羽城引以为傲的千年门禁……瞬间崩了!圣女当时来的不过是具灵力化身,她的本尊在城池最核心的造化台,守着城主……玉龙柱是城主身体本源所化……根基被毁,城主必然遭受重创反噬……圣女那化身只能立刻消散,赶回去护法……至于其他人……”她烦躁地挥挥手,“场面太乱,我哪顾得上!”
毁了玉龙柱?!英才心中巨震,随即涌起深深的忧虑和无奈。牙耳这祸闯得太大了!这等于彻底和羽城不死不休!后续的逃亡之路,恐怕要面对整个羽城不死不休的追杀了……眼下这血池地牢,反而成了暂时的“避风港”?
一个大胆的计划瞬间在英才脑中成型。与其坐以待毙,不如……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气血和剧痛,抬眼看着焦躁不安的白量,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镇定和……诱惑:
“白量……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