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几十秒,班里死一样安静。
男生愣了一会儿,瞪大眼指着已经坐在座位上低下头的陆问平,张张嘴“哈”了一声,手里的纸团拍在讲桌上,男生不阴不阳地说:“不愧是学霸啊,呆这儿真是委屈你了。”
陆问平没吭声,将剩下多半张坏掉的答案卷折起来夹在夹子里。韩听江挠挠头,向后倚着他桌子:“欸。”
后边没动静,他扭过头:“欸。”
“有话就说。”陆问平看都不看他一眼。韩听江撇撇嘴:“你干嘛不骂回去?”
陆问平惜字如金:“没必要。”
韩听江盯着他看,摸了摸下巴小声嘀咕:“你这人很矛盾欸。”
陆问平没听清,被他的直白的眼神搞得有些发毛,下意识接了话:“什么?”
“他说你你会不高兴的吧。”韩听江指指自己的下颌又指指陆问平的,“这里,你不高兴就会咬牙,这块骨头会动的。”
他真是过于直白了,陆问平有一瞬间的脸热,想反驳却卡了壳,不知道是该说韩听江观察仔细,还是解释自己并不生气。
思来想去哪句话都没法说,前一句说了陆问平直觉韩听江会蹬鼻子上脸没完没了,后一句说了连他自己都不信,他连自己都骗不过,遑论骗别人。
男生在他刚转来就看他不顺眼了,陆问平反思过自己是不是显得太过不近人情,但他不想改也不需要改。只是偶尔在家,脚不小心踢到桌子底下的纸箱时他会有一点点茫然一点点委屈,矛盾无比地想为什么会把自己的人际关系搞成这样。
“不高兴就骂回去嘛,憋着干嘛,装大度啊。”韩听江在陆问平的书堆上磕下巴玩,抬眼看人时睫毛卷翘的弧度简直让人觉得那不该属于一个男生。“你骂他,他绝对不敢回。丁朗这人我知道,之前我还跟他打过架呢。”
陆问平肯定自己在“打过架”这句话里听出了嘚瑟,他瞅着前面那颗一上一下的脑袋,憋出一句:“你真棒。”
然后他发现韩听江耳朵红了,对方不好意思地捏着耳垂:“过奖,过奖。”
陆问平:“……”
话题突然就歪了,两人都没有再歪回来的意思。方才的不愉快好像根本不曾存在过,陆问平无声地呼出一口气,气息将韩听江头上的几根毛吹得晃了晃,直接抹掉了所谓“生气”留下的痕迹。
撕掉的卷子角是余潼给他拿回来的。余潼纳闷陆问平卷子怎么回事,他随口说是不小心,没多解释,余潼也没再继续深究,跟他说中学生作文大赛初赛成绩出了。
“老胡想问问你的意思,复赛要不要去参加。毕竟在一月份,到时候会忙,还得去省外参赛。”
“去。”陆问平干脆利落。
余潼点点头,跟老胡汇报去了。
晚自习韩听江又来蹭桌子,理由是他不会改错题,请学霸参谋参谋。这个理由直接获得了不小心听到的付虎的一个白眼和陆问平一脸空白的表情,韩听江不服,梗着脖子说:“干嘛,我想学习了不行吗?”
陆问平给他让了地方,心说你能学习才怪。
果然参谋都是鬼话,韩听江还顺利蹭了陆问平一张草稿纸,借着书堆和活人学霸的遮挡画了一晚上的画。
三张速写和一张漫画都进了陆问平的文件夹,韩听江打量那个文件夹几眼,突然问道:“你怎么不用夹子夹?”
陆问平缓慢地眨了下眼:“会坏。”
他桌子上摞了一摞试卷,都是开学以来做过的考试题,用长尾夹分门别类地夹着。饶是陆学霸够干净整洁,常翻阅的试卷多少都卷了边,平时拿东西什么的折一两下也是常有的。韩听江摸摸下巴:“你对我的画比我自己还上心哦。”
“干嘛不上心?”陆问平纳闷,“好不容易画出来的,又不难看。”
韩听江嘟囔:“那你干嘛就把自己的作文乱放啊。”
陆问平:“我没——”
“放错分类啦。”韩听江伸手,胳膊横在陆问平鼻子前从卷子堆里抽出一打试卷,“你把答题纸塞政治题里了。”
陆问平表情瘫着:“看错了。”
“这么不上心。”韩听江教育他,“得学会对自己好不容易写出来的东西上心哈,又不难看,满分呢。”
陆问平被自己说的话砸了一脸,心脏却开始越跳越快。他仿佛回到了八月八号那天,满屋子的碎纸和站在碎纸中间的他。所有热情都变成了碎片混在废纸堆里,他也没哭,漠然地收拾了屋子,然后把之前所有幼稚的期许封在箱子里。
现在那个箱子被韩听江听起来漫不经心的话撕开了一条缝,他死死压抑了很久的东西在发芽,就要冲破裂缝冲出来了。陆问平捏着笔杆,笔尖在试卷上洇了一个黑点。
“怎么就……你看我干什么?”
韩听江笑嘻嘻地说:“没事——放学啦,明天见!”
他蹿得比谁都快,连铅笔都舍在了学霸桌子上。陆问平木着脸把他的笔收好,临走前抽出放错的答案卷,粘好之后收在了语文试卷里。
一路上凛冽的风让他清醒许多,韩听江这人说话直,脑回路也直,甚至带着天真的傻气。陆问平想着韩听江的话慢慢走回小区,跺脚震亮楼道的声控灯,经过身旁笔迹不一的“×××大笨蛋”,最终停在自家门旁边涂的那一团黑上。
当时韩听江涂得匆忙,一个“蛋”字还漏在外面。陆问平从包里掏出一支铅笔,在昏黄的声控灯下做着他之前觉得很傻的事。
等他进了屋之后,两户人家相对的门中间只留下还亮着不灭的声控灯,从关不上的楼道窗户缝里涌进来的风和一大团被涂黑了的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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