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游的大巴在傍晚前抵达学校，随着车门一开，整车的欢笑和疲惫一同倾泻而下。
学生们一窝蜂地走出来，他们兴奋未散，嬉闹着相互推搡对方。
今天是难得的放松日子，老师们站在大巴旁点名，只交代了一句“记得回教室”后，便让学生们各自结伴回楼。
等班级里的人陆陆续续回到教室时，钟表已经指向五点出头。
哪怕回到教室，也压不住那股在外疯了一天后残留的兴奋感，大家热烈讨论着今天的琐事，交换着彼此愉快的心情。
讲台上，班主任敲了敲黑板，打断了这份热闹。
“好了同学们，今天大家都辛苦了，等会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回家早点休息。”
接着又宣布了两三件事情后，班主任便让同学们放学回家。
瞬间，教室里的热闹迅速退场。
而靠窗的何影安，始终没动。
他坐在座位上，手指轻轻敲着桌角，安静地看着窗外那棵大榕树。天色已经快要彻底暗下来，风吹得枝叶沙沙作响，像是结束前的某种提醒。
不远处，姜子坤刚背上书包，转身绕过走廊后，又偷偷从后面走进来。
“走不？”
何影安没说话，只是对视了一眼后，跟着他一前一后离开了教室。
教学楼外，夕阳已经接近地平线，何影安下意识地眯了下眼。往远处望去，大片的晚霞洒在塑胶跑道上，还残留着余温未散的回响。
两人并肩而行，走在那条熟悉的回家路上。
淡淡的花香蔓延在街头周围，但吹来的冷风还是让行人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走了一会儿，姜子坤问道：“你今天开心吗？”
何影安看了他一眼，淡淡道：“都挺好的，除了你把我丢下那个环节。”
“我的大少爷啊，”姜子坤尴尬地咳了一下，“你怎么还记得这回事。”
“谁叫你老是这么粗心大意。”
何影安语气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但话落下来的时候，带着一点轻飘飘的锋利。
“还有，这次的事情可不能这么过了，你以后可得好好补偿我。”他说道。
“好好好。”姜子坤连连点头，语气倒是挺乖，“你说补什么，我立刻记账。”
“记慢点，”何影安轻声道，“怕你到时候又忘了。”
姜子坤揉了揉头发，笑了出来。
“对了，”姜子坤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侧过头道：“晚点我过来找你，给你看点东西。”
“什么东西？”
“秘密。”他故意拉长尾音，对着何影安笑了一下，语气轻得像是在逗他。
何影安瞥了他一眼，没再追问，只说道：“少整些没用的。”
姜子坤笑着“嗯”了一声，那笑意却还挂在嘴角，没打算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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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八点。
何影安刚洗完澡，头发还带着一点湿气，正准备打开冰箱喝牛奶时，门被敲响了。
他没问是谁，顺手关上冰箱，走过去拉开了门。
门外站着的是姜子坤，他穿着保暖的长袖睡衣，头发还带点凌乱，手里晃着一部相机，正兴致勃勃地向何影安展示着。
“有空没？”他扬了扬相机，“我今天拍的照片还没给你看呢。”
何影安双手抱胸靠在门边，盯了他两秒，便侧身让开了道。
“进来吧。”
姜子坤一脚踏进屋，动作熟练地坐在沙发上。客厅只亮着一盏壁灯，光线不算太亮，但能刚好照见沙发和桌子的轮廓。
何影安随后拿毛巾擦了擦头发，坐到了姜子坤旁边。
姜子坤拿出数据线，将相机连上了何影安的笔记本。过了几秒，屏幕上弹出文件夹，他熟练地点开，里面是一张张排列好的照片。
“你慢慢翻，”他靠在沙发背上，有点懒洋洋地说，“让你看看我拍照的技术有多好，你也可以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何影安握着鼠标，指尖轻轻滑动，屏幕里的图像一张张掠过。
一开始的照片，是早上刚出发时拍的。背景是熙熙攘攘的人群，有人正在打闹，也有人合影时不小心被挤出镜头，只剩下一个手臂在画面内，大家的表情全是不设防的轻松。
“你看这张，”姜子坤提醒了一句，语气带着笑：“林文耀拍这张的时候特意摆了个很土的造型，还在那问‘我帅不帅’。”
何影安淡淡扫了一眼，没评价，只是继续翻。
接下来是车上的画面，画面中有人靠着窗睡着，下巴歪在窗户上。
更多还是一些嬉笑打闹的场景，窗外的阳光透进来，把车厢照得明亮，洋溢着青春的气息。
翻到中间一段，画面从人变成了森林公园的景色。
画面里，路径边是起伏的灌木和刚修剪过的草丛，树干沿着步道一字排开，远看整整齐齐，近看却枝杈交错，光线稀碎。
石阶沿着山坡蜿蜒而上，边上是半开的野花，鲜艳的颜色与翠绿的草丛组成了明亮的色彩。小水塘藏在林子深处，表面泛着天光，还能看见几只鸟儿落在边缘。
还有几张远景，山的轮廓从树丛尽头显现出来，像淡墨一样浮在照片角落；近景则捕捉了风吹草动的那一刻，把那一瞬间的美好锁定在了画面里。
风景明明很漂亮，但镜头里偏冷的色调，让一切都像是被风吹空了的回忆。
何影安忽然说：“这些照片......不太像你拍的。”
姜子坤疑惑：“哪几张？”
“不是说具体哪张，”何影安顿了一下，思考着后面的话，“就是你这几张拍摄风景的，感觉有点太安静了。甚至有点......孤单？”
姜子坤没立刻接话，只是歪了歪脑袋沉思片刻，像是被说中什么，却又不打算解释。
“这就是我的拍照风格。”他笑了笑，“难得认真一回，还不许我文艺点？”
话刚说完，照片翻到下一组，画风一下子变了。
是一张远远的群像，镜头抬得有些高，像是站在岩石上拍摄的——
林文耀正对着镜头比耶，孙呈耀在旁边不知道踩到了什么，整个人一脸惊慌地要跳开，还有人从后面伸出手要拉住他。
紧接着是做任务时拍的一组，画面很乱，构图东倒西歪，像是随手按下快门拍的。
“你看，”姜子坤笑了起来，声音带着点得意，“这也是我的拍照风格，你知道这叫什么吗？雅俗共赏。”
“那你可真是够俗的。”何影安反驳道，手下的动作缓了些。
随着最后几张照片的结束，还剩下一个文件夹没有点进去。
“这里面也是照片吗？”何影安问。
此时姜子坤已经瘫倒在沙发上，但语气倒是认真的回答道：“嗯，里面可是我呕心沥血拍出来的作品，整整一个下午的心血结晶。”
何影安斜了他一眼，表情写着“你又在胡说八道”，但还是点了进去。
文件夹打开，照片一张接一张地加载出来。
全是他。
走路时的背影、坐着休息时的侧脸、低头拧瓶盖、仰头看天、整理衣领的动作，甚至还有一张他靠在树边发呆的抓拍。
光线干净，构图稳定，每一张都像是刻意取景又不显突兀的随手拍。
但数量多得让人无从反驳——这根本不是顺便拍的，是有备而来的。
何影安没说话，只是盯着屏幕看了几秒，脸上的表情一时间看不太清。
身旁的姜子坤没吭声，却在偷看他的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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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还在往下翻，翻着翻着，何影安的动作慢了下来。
鼠标停在一张照片上，那是他坐在树下长凳上闭着眼休息的画面，阳光透过枝叶洒在肩头，像是落了一点安静的光。
他低声说：“你这偷拍技术还挺稳的。”
听见这话，姜子坤咧开嘴角笑着：“什么叫偷拍，我这叫抓住美好的一瞬间。”
何影安没有接话，只是松开了鼠标，身体往沙发里靠了靠。
屏幕亮着，画面停留在了这张照片上，没再继续往下翻。
屋子里安静了几秒，窗帘被风轻轻晃了一下。
“你今天开心吗？”姜子坤又问了一遍这个问题。
这一次，何影安沉默片刻后点了点头：“挺开心的。”
说完又像是觉得不够，又补了一句：“尤其是和你。”
话一出口，何影安自己先顿住了。
他像是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耳尖一点点泛红，接着拿起靠垫将脸盖住，拒绝了和姜子坤的眼神交流。
姜子坤看着他，眼里明显亮了一下。
他没立刻接话，只是抿着嘴笑了笑，像是在努力压住什么情绪，半晌后靠在何影安的耳旁，用特别轻的语气说道。
“我也一样。”
说完，姜子坤站起身，沙发的靠背轻微晃了一下。
他俯下身，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只是张开了手。
何影安放下靠垫抬头，目光短暂地和他碰了一下，又很快移开。
但下一秒，他站了起来，轻轻往他怀里靠了过去。
姜子坤顺势抱住他，把人稳稳圈住，然后在他还没反应过来时，双手一撑，直接打横将他抱了起来。
何影安一惊，身体往他怀里缩了一下，低声说：“你干什么——”
“送你回房间。”姜子坤低头看他，语气平稳，“你不是说今天挺开心的吗，那就再开心一点。”
他将客厅的灯关闭，抱着人一路走向卧室，步子不急不缓，地板轻轻作响，像是不想惊扰这一晚的静。
门在身后轻轻带上，留下一片安静的客厅和电脑屏幕上还未熄灭的照片。
接着，卧室里传来一声低低的撞击声，像是谁磕到了床沿。
紧接着是一阵压低的指责和笑声，细碎又含着点克制，混在脚步声和轻微的布料摩擦里。
今晚的月亮，很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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