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操场从清晨开始就热得发烫。
广播一遍遍循环着背景音乐，操场边拉起红色横幅，标语写得醒目：“友谊第一，比赛第二！”“拼搏奋斗，青春无悔！”。
各班队伍沿着跑道依次排开，每个班级都有人举着班号牌，站在最前面，后面是同学们整齐划一所组成的方阵。
“现在朝我们走来的，是高二三班！”
主持人特意用拉高的语调念出名字，声音通过广播传遍整个操场。
“高二三班——猛虎下山——势如破竹——勇夺第一——加油加油加油！”
班级队伍整齐地喊出口号，气势不输前面任何一个班。
何影安站在队伍偏后的位置，跟着喊了两句后便没再出声。他不擅长这种场面，但声音太小容易被误会成敷衍，只能跟着喊两句。他抬手遮了遮太阳，目光顺着人群前移，看到了前排的姜子坤。
对方站在第一排，肩膀挺得笔直，神情吊儿郎当的，不过喊口号时却一句都没落下，嗓音干脆有力。
阳光落在他发顶，细碎的汗珠挂在鬓角，被他随手一擦，笑着和一旁的同学说了句什么。
随着开幕仪式结束，各班队伍陆续散开，回到指定区域等待比赛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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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点快点，三班一百米的男生准备集合了！”体育委员在前头喊着，扯着大嗓子，语气比主持人还高亢，“号码牌别贴反了！鞋带再检查一遍！”
“姜哥你跑第几道？”有男生过来问。
“三道，正中间。”姜子坤说着站起来，双手往身后一撑，拉了一下背，“安排得挺好。”
“那你C位出道了属于是。”那人笑着拍了下他的肩膀，“待会儿注意安全，别摔了，你肯定能拿个好名次。”
“借你吉言。”姜子坤笑着回答，“你们就等着喊加油吧。”
说完他便走向集合点。
头顶的太阳十分毒辣，已经有几位选手站到了跑道上，塑胶跑道在脚下发烫，空气里是一股浓烈的胶味。
“各就各位，预备——”
“跑！”
裁判举枪发令，运动员们瞬间冲出去。
看台边，遮阳伞下，草地上的人都站了起来，三班方向尤其吵闹，大家拼命挥手叫着：“姜哥加油！加油啊！！！”
枪响的那一刻，姜子坤几乎是第一个冲出去的。他的鞋底蹬地带出一点碎尘，跑道上风声刮过他的耳朵，每一次跨步都是全力的冲刺，随着速度在中途明显拉开，最后五十米几乎人能追。
在终点线前，他一鼓作气冲刺到底。
冲线之后，他惯性的多跑了几步才停下，他呼吸急促，转身看了一眼身后，其他选手才刚刚陆续抵达。
“哇啊啊啊啊啊！！！”
三班这边一群人冲了出来，男生们围着他喊道：“冲第一了！第一！！！”
“姜哥你也太帅了！”
林文耀给姜子坤递水，轻轻拍了拍他，道：“好兄弟，我就说我没看错你，我都跟隔壁班的赌了，赌你一定能赢。”
姜子坤接过水瓶，拧开灌了一口后问道：“赢了多少？”
“嘿嘿，奶茶两杯，外加一份爆浆鸡排。”林文耀毫不掩饰自己的得意，“我一报你名字，他们就摇摇头，说你长得就不像会跑步的。我当时就反驳，不要看我姜哥长得帅就以为是个花瓶，实际上跑起来比谁都狠。”
姜子坤被他说乐了，抬手擦了把汗，声音还带点踹：“那他们可真是眼瞎了。”
“可不。”林文耀点点头，理所当然的说，“帅的本质，就是能文能武。”
“说得跟你一样。”姜子坤一边笑着，一边把水瓶扣上，略微往后仰了仰，“不过这次让你赌对了，叫我声爹不亏吧。”
“去你的，不许占我便宜。”林文耀哼了一声，但眼里满是敬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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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这场比赛的结束，运动会的其他项目也在陆续展开。
跳高、赛跑、实心球......操场各处人声鼎沸，哨声与欢呼声此起彼伏。
几个刚跑完800米的男生瘫在地上大口喘气，全身湿透的像是刚从水里捞上来，身旁的同学举着水杯一脸无奈：“哥，没这本事别跑啊，别真把自己跑吐了。”
广播里穿插着主持人念成绩的声音：“男子200米决赛即将开始，请各班选手准备就绪——”声音干净清晰，在阳光下回响着。
姜子坤刚比完跳远，坐在一棵树下的阴影里歇着，手里握着刚喝了两口的水瓶。
他抖了抖脚，将沾在膝盖上的沙粒弹掉，又抬手擦了擦汗，整个人像刚从桑拿房里走出来似的，浑身散发着热气。
他没说话，就这么任由汗水从发梢滑下，很快又被阳光晒干。
没过多久，一只手从侧面递来一瓶未开封的水。
“给你。”何影安站在他身边。
姜子坤抬头看了他一眼，接过水，嘴角扬起一点：“今天这是怎么了？还亲自送水？”
“你刚跳完，”何影安看着他膝盖上的沙，“出汗出得厉害，怕你中暑。”
“你也太体贴了。”姜子坤拧开瓶盖喝了一口，语气半真半假地调侃道，“这水还挺甜的，你是不是偷偷加了什么？”
何影安没搭腔，只是抬手替他挡了挡阳光。片刻后，他低声说：“刚刚你跳得还挺好。”
姜子坤咂了下嘴，笑了笑：“那是，天赋使然。”
两个人就这么待着，一个坐，一个立，空气里一时只有操场远处传来的广播声和短暂的风。
“待会儿还有项目吗？”何影安问。
“就剩一个接力了。”姜子坤晃了晃水瓶，“我是最后一棒，跑完就结束了。”
“那你休息会儿。”何影安说完，把另一瓶水轻轻放到他的身边，转身离开时，正好遇上过来找姜子坤的同学们。
“姜哥！你那一跳太帅了——我还录下来了！”
“刚才那个成绩应该能进前三吧？等会公布的时候可别吓死他们。”
几个人一边喊着一遍往这边跑，没人注意到旁边的何影安，现场顿时又热闹起来。
姜子坤抬头，朝他们笑了笑，声音里还带着一点没散去的喘息：“别挤啊，我还没缓过来。”
他顺手拿起那瓶放在旁边的水，瓶身被晒得温热，标签处还有何影安拇指按过的痕迹。他低头看了一眼，没再多说什么，嘴角微微一勾，拧开瓶盖又喝了一口。
阳光照在他身上，汗和光混在一起，模糊得像水面。操场另一头传来哨声，广播报出新的项目，热浪与人声再次交织。
他站起身，朝人群那边走去，仿佛刚才那段静默从未发生过。
但那瓶水，他始终握在手里，没有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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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4×400米接力比赛开始。
三班排在第五道，而姜子坤是最后一棒。出场前，他站在场边低头系鞋带，听前面几位同学还在讨论配速和交接点，自己却始终没说话。
直到比赛枪声响起，第一棒冲出去的那一刻，全班的喊声又一次炸开。
三班起步并不占优势，第一棒刚出弯道就被隔壁班追上，第二棒死死咬住没让差距拉大。等第三棒奋力把接力棒交到姜子坤手里时，全班都屏住了呼吸。
他接棒的瞬间没加速，反而稳了两步，像蓄力的箭。等进入最后一圈，他忽然提速，步伐一下拉开了节奏，在第三道和第四道之间一路逼近。
“姜哥加油！！！”
“最后一圈了——冲啊！！！”
班级的加油声淹没在整个操场的喧嚣中，他没回头，也没应声，只是咬紧牙关，压低身体，像是要把所有力气都甩进脚下的步伐里。
最后一百米，他完成了超越。
他冲线的那一刻，整条跑道像被轰开一层热浪。
“第一！我们第一！！！”
三班的同学集体冲出看台，向着姜子坤的方向欢呼着，姜子坤撑着膝盖站在终点，气都快喘不上来，却还是忍不住咧了咧嘴。
他没说话，只是缓缓直起身，举起手，冲着人群那边比了个轻飘飘的“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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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靠着姜子坤的关系，班级定下了酒楼的宴会厅举行庆功宴。
整个宴会厅足足摆了六七张圆桌，灯光明亮，冷气充足，服务员推着车穿梭其间，所有流程都被安排的明明白白。
宴会厅门口挂着一条横幅——“高二三班·夏季运动会庆功宴”，红底白字，在灯光下格外显眼。
这次不仅是本班聚餐，姜子坤还和老师一起，邀请了其他几个班级的同学一同参加。
不少人一踏进门，就忍不住小声感叹：“也太正式了吧？”
有人问是谁定的，得到的答案是：“姜子坤。”
“我去，不亏是大富人家的少爷，出手就是豪迈。”
“你们是没看见当时老师的表情，震惊的下巴都合不上了。”
几个人围在一起窃窃私语，语气里充满敬佩和羡慕。姜子坤此时正靠在窗边，低头刷着手机，丝毫不在意大家对他的评价。
“姜哥你怎么还站在那儿？主角不坐中间桌，合适吗？”
有人忍不住喊了一句。
他抬眼，懒洋洋地说了句：“可别，主角早累瘫了，你们先玩，让我歇会儿。”
说着还把一罐可乐举起，对着大家举杯回应，惹得周围一阵笑。
很快，随着热菜一上桌，整厅的气氛变得热闹起来，大家也开始各自聊天，就连老师们也被请到中间那桌，放下了平时的严肃和同学们一起嬉戏打闹。
林文耀举着手机，边走边拍照，拍到姜子坤时顺口问：“姜哥，你以后想考哪所大学？做什么啊？”
姜子坤咬着吸管，思考了一会儿后回答：“还没想好呢，反正能考上哪个是哪个，最好是熟人多的地方。”
他说得轻描淡写，眼睛却悄悄往远处那桌望了一眼。
那边，何影安正安安静静地低头喝汤，像是没听见。
饭后，人群三三两两从宴会厅撤出来，散在夜色中。
姜子坤正准备走出大门，便见一名穿着西装的中年男人快步迎了上来，笑容满面地拦住了他。
“姜少爷，”那人微微弯腰，语气客气得很，“鉴于您是我们这边的贵客，今天这顿饭我们这边特地给您打了八折，就当抛砖引玉，不成敬意。”
姜子坤低头扫了眼他胸前的名牌，是这家酒楼的副经理，他点了点头，正要走时，对方又压低声音补了一句：“回去要是方便的话？能不能在姜先生面前帮我们美言几句？”
姜子坤笑了下，同样压低声音说道：“我爸最近正减肥呢，晚上饭都不吃。”
副经理愣了愣，还没反应过来，姜子坤已经往外走了两步，背着手摆了摆：“不过嘛，他这个人的原则就是我，看在你今天服务周到的份上，有空我回去提一嘴。”
“哎哎好嘞好嘞，多谢少爷，多谢少爷。”
人走远了，副经理还站在原地冲他鞠躬，脸上堆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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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楼外的灯牌还亮着，马路边停着几辆电动车。何影安刚踏出门口，便看到不远处的姜子坤站在灯下，低头刷着手机，像是在等谁。
他没说话，走过去，两人自然地并肩，朝着回家的方向走。
夏夜的风吹过热意未散的街道，远处小摊正在炒面，空气中满是食物爆炒后留下的香味，还带着一丝咸意。
两人一路上聊着今天运动会的总总，直到快到公寓时，姜子坤忽然问了一句。
“你说，我们以后，还能这样在一起吗？”
何影安停了一下脚步，回头看他。
“要是考上同一所大学，我们就还能在一起。”
姜子坤看着他，笑了一下，伸出小指：“那说定了。”
何影安看着他的手指，也伸出手，勾了上去。
“一言为定。”
风吹了过来，带着夜色里特有的燥热余温，也带着少年之间没说出口的那份默契。
两人的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在人行道上并排向前延伸，又慢慢融进远处昏黄的光里。
那一晚的夏天，他们许下了一生的承诺。
可后来他才知道，一生这个词，有多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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