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读时刻，教室空了一个位置。
姜子坤的座位干干净净，课本摞得整齐，连上周放在桌面上的那个黑色水笔都没动过。
“不是快高考了，怎么还请假？”
“听说是家里临时有事叫他回去了。”
“害，你管别人那么多，别人家有钱，哪怕不高考都有后路。”
同学们低声讨论着，话题从昨晚的暴雨预警跳转到姜子坤的突然缺席，语气里混着关心，也夹杂着一丝不解。
何影安低头看着课本，眼神一页页地翻过去，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他的内心焦躁，无法压住这段情绪。
第一节课过去，第二节课过去......
直到中午，何影安的手机发来一条消息。
“不好意思，我爸临时请假让我回去一趟，早上走的匆忙来不及和你说。”
“别担心，我很快回来。”
他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指尖不自觉摩挲着屏幕边缘，仿佛还能感受到姜子坤就在身边。
“注意安全。”
他打了很多，却又删掉重新打字。
最后只发了这句。
中午的阳光洒在他的桌面上，他把手机扣住，撑着下巴，望向窗外。
对面教学楼的外墙还残留着雨水冲刷的痕迹，昨夜的雷声似乎还回荡在耳畔。
那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停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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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两天，生活恢复了以往的“正常”。
他还是和平时一样冷漠，只是在高三高压力的时刻，没人在意他平时的举动。
早读依旧，老师照常提问，课间铃一响，同学们三三两两跑去食堂。
何影安也排着队，拿着托盘低头点餐。
他选了平常不吃的辣菜，接过饭找了个位置坐下。吃辣菜时，辛辣的感觉在他喉咙里灼烧，他忍不住咳出几声。
以前，姜子坤总会想着夹点辣菜给他，他总是拒绝，但耐不住他的要求吃了几口，却每次都被呛到。
姜子坤会笑着给他递水，嘴上说着“下次不敢”，实际上还是会继续。
晚自习时，教室里只剩下翻书声和笔尖摩擦的声音。他照旧翻到今天的练习册，机械地在每道题后写下答案。
只是有一瞬间，他的眼神失焦，落在课本空白处的边角。上面用黑笔写着一些公式，是很久以前姜子坤拿他草稿纸时，顺手写在课本上的。
字迹张扬，和姜子坤的性格一样。
回到家，他换好衣服，坐到书桌前，手边摊开的是那本早被翻烂的物理练习册。
他盯着那道电路题看了很久，笔却迟迟没有落下。
他想努力让自己维持着备考的状态，但太刻意反而让所有动作都变得僵硬。
手机屏幕亮起来，是群聊闪过几条通知消息。
这两夜，他睡得很早，却又醒的很快。
凌晨三点，他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什么都在想，又好像什么都想不通。
几天后，那个陌生号码终于打来了电话。
他没犹豫，接起，对方还是一如既往的语气：
“我这边安排好了，明晚七点，还是老地方，学校那边我派人打好招呼了。”
没有寒暄，也没有解释。
何影安“嗯”了一声，挂断电话。
一切都该有个结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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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林生物的灯光依旧冷白，何影安还是跟着季程，走在熟悉的走廊上。
姜游坐在原来的位置，茶具摆在一旁，这次没有烧水，也没有煮茶。
“想好了？”
何影安走进来，坐下。他对着姜游说话，语气很轻，却字字清晰：
“我想了很久，觉得你说得对，如果继续下去，对他只有坏处。”
姜游没说话，只抬了抬眉，等下文。
何影安望着那张沉稳冷漠的脸，忽然意识到，打从一开始，对方就料到他会这么选。
“不过，我需要你配合我。”
姜游抬眼，目光不动。
“我会和他分开的。”
“同时，我也清楚你不想让子坤怀疑你，我们要配合给他演场戏，主角就是我。”
听见这话，姜游忽然轻轻拍了两下手。
“很好，我就喜欢跟聪明人聊天。”
姜游将目光落在何影安脸上，嘴角勾起一点极淡的弧度，像是带着一点真心的夸奖，又像是在看一件机器。
“你要是在我的的公司。”他评估了下何影安，“这性子、这脑子，不出两年，你肯定能爬的比很多老家伙都高。”
话音未落，他自顾自地笑了。
“只可惜，你选错了位置。”
办公室安静下来。
何影安没接话，只微微抬起眼，望着对方那双看似平静，实际早已布好棋局的眼睛。
片刻后，季程带了一份文件交给何影安。
“从明天开始，你根据上面的计划节奏来走。”
“写的不多，但以你的脑子肯定能看懂并明白。”姜游语气平淡，“除非你是故意露馅。”
何影安点了点头，拿起那份文件，起身离开。
他走得平静，动作一如来时克制，没有多看一眼，也没有说再见。
而坐在那里的姜游，依旧神情未动，仿佛一切早已注定。
——他们心知肚明，从此刻开始，
将为姜子坤，共同编织一场精心设计的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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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几天，姜子坤终于回来了。
课间，他闯进教室，手里拎着一袋袋礼物，嘴里喊着“兄弟姐妹们，我回来了”，把全班的注意力一瞬间拉了回来。
“我去！姜哥你回来了啊，我以为你不读了。”
“我这几天还念叨你呢，感情你是回家给我们准备惊喜了啊？！”
同学们围着他起哄，他一边笑着反击，一边把包装好的礼物分给每一个人，同时讲述着他在老家碰到的奇葩事和参加的婚宴现场。
气氛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盛夏。
何影安坐在位置上看着他，嘴角也带着笑。
“给你的。”姜子坤把礼物放到他的桌上后，偷偷对他眨了个眼，手机消息也随之发来。
“放心，给你的礼物和其他人不一样。”
何影安笑出声，低头拆开那只独立包装的小纸盒。
那是一条白金质地的项链，吊坠是一枚极小的六角形，中间镶嵌着一颗米粒大小的粉钻。
整条项链显得干净、克制，但价格绝对不同凡响。
他顿了顿，低头细看，那颗粉钻在阳光下亮的刺眼。链子尾端的扣环处，还刻着一道字母缩写。
是他的名字缩写。
过了一会儿，姜子坤的手机发来消息。
“你这也太夸张了吧？很贵吧这个？”
姜子坤看了一眼，弯了弯嘴角，回复：
“小意思，主要是很配你。”
话还来不及说完，铃声响起，教室又回到了严肃的氛围。
晚自习放学后，大家的心情不再那么沉闷，有声有笑地离开了教室。
姜子坤从背后追上来，拍了拍何影安的肩，问道：
“怎么样？不错吧。”
“很好看，但会不会太贵重了，我可没礼物还你。”
姜子坤佯装不满：“谁说送礼物一定要还回来的？都送出去了，就是给你的，你也不要有心理负担。”
“那我该怎么感谢你？”
“那就，让我赢你一局游戏。”
“行，这次让你三招，不然每次都在那说打不过。”
“才三招啊？会不会有点太少了。”
“想得美，让你三招就不错了。”
两人说着话，穿过街口的红绿灯。身后，逐渐被黑夜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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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终于恢复了平常。
他们依旧一起上下学，一起吃饭，一起打游戏，晚自习回家后也会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争论、调侃，仿佛什么都没有改变。
但姜子坤心里，却隐约起了点细小的波澜。
他第一次有那种“看不透”的感觉，是在某个周末下午。
那天何影安在姜子坤家中，借用他的电脑查东西，姜子坤让他查，自己去洗了个澡，回来的时候却看到何影安坐在电脑前，正在翻看一个PDF文档，页面上是某家医药科技公司的股权结构分析图。
那一页内容密密麻麻，姜子坤本没在意，却在滚动页面时看到了几行字。
“股份主要持有人：姜游”
“股份授权人之一：姜子坤（附注状态：待成年继承）”
那一瞬间，姜子坤愣了一下。
“哥，你在看什么？”
随着姜子坤出声，何影安很快将页面关上。
“吓死我了你，你怎么进来都没声啊？”
姜子坤没有回应他的话。
“我刚刚，是不是看到我爸......还有我的名字了？”
“你看错了。”何影安语气没什么起伏，“应该是你把名字弄混了。”
“不对，那肯定是我的名字。”姜子坤盯着他，“你在看什么到底？”
“啊，”何影安思考了下，“就是我在找以后要去的公司，你也知道你爸开了很多公司，也和许多企业有合作，可能就刚好看到了吧。”
他停顿一下，又用轻松的语气补上一句：
“我们以后肯定也要接触这方面的，不多了解点怎么行？”
这句话成功让气氛缓和了一点，姜子坤沉默了几秒，最后也没再说什么。
可心里那点疑惑，却还是没能散去。
不是因为那份文件，而是何影安解释得时候，总感觉隐瞒了什么。
同样，这段时间，何影安变得格外温和。
不再像之前一样对姜子坤冷言冷语，而是顺从姜子坤的选择，没有一句怨言。
但有时候，他们聊天时，何影安会问一下他从来没问的问题。
比如那天晚饭后，他问了一句：
“你爸最近是不是忙的厉害？”
姜子坤吃着菜，头也不抬：“跟以前差不多吧，他要是不忙就出事了。”
“是不是辰林生物那边又开新项目了，我听说要在南区进行扩建。”
“哟？你消息还挺灵通的，我都不知道。”姜子坤笑着看他一眼，“怎么，是要开始研究股市了吗？”
何影安笑笑：“没有，无聊翻手机看到的，过来问问你。”
又比如某天路上。
“你去过你爸的办公室吗？”
“小时候去过，怎么了？”
“他办公室有没有放什么奇怪的装饰？像保险柜之类的。”
姜子坤愣了下，随口回：“倒是有个玻璃柜子，里面放了一堆荣誉证书和奖杯。怎么，你不会想偷我爸的东西？”
他们都笑了，气氛轻松。
但笑过之后，姜子坤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以前的何影安——从来不问这些。
不关心他爸的工作，不关系那些公司层面的东西，甚至连他们公司在哪里都没兴趣。
可最近，他问了太多次了。
而且每一次，问的都像是有目的性，却装作随口一提。
他没有当场说破，可那点不安，早在这些对话里一点点积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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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倒计时还剩最后两周。
同学们的状态已经彻底忙疯了，背不完的重点，写不完的试卷，还有老师们连轴不断的教学，所有人都在这段日子里跟机器一样24小时不停歇。
他们两人再没时间聊天或打闹，姜子坤也变得格外认真。
他经常拿着往年的卷子出入办公室请求老师讲解题目，晚自习过后，还会再留下一小时补题。
他是真的想靠自己的本事和何影安考进同一所大学。
那天晚自习过后，他收拾书包准备走出教室，却看见何影安还在教室内。
他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
他其实想问何影安，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他。
不是质问，也不是怀疑，只是想确认。
可就在这时，班主任从走廊那头快步过来，叫姜子坤去办公室一趟。
姜子坤一愣，只能放下这个问题朝班主任走去。
之后，距离高考仅剩 13天。
姜子坤低头看着脚边的影子，影子刚好被黑板上的高考天数切成两段。
他忽然想起那条项链。
那天他送出去，何影安收了之后，却一直没戴出来。
他安慰自己，可能是最近实在太忙了，他们连聊天都顾不上，更别提戴东西。
但他的心里还是有点发凉，像是刚刚松开一只手，才发现另一只手根本没拉紧。
“等高考结束我一定要问清楚......”
他这样想着，迈步朝前方走去。
夕阳已经落尽，教学楼只剩一层薄薄的白光。
风吹着那高考的宣传横幅，沙沙作响，像是谁压在心头没说出口的那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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