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名鼎盛的王家在一夕之间落败了下来,原本繁华热闹的宅院变得凌乱不堪,好像一夜之间被人抽走了魂魄,萧条沉寂了下来。
此次王楚瑶一事彻底触碰到了皇帝的逆鳞,因此王氏一族的流放安排的十分迅速。
周明懿骑着马,站在城门口,看着那里挤挤挨挨几百口身穿囚服的人,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公主不开心吗?”
身后传来一个沉稳厚重的声线,周明懿转身,是刘文靖,她的新未婚夫。
她娘在王成章下狱的第二天就找了个借口把刘子渊给踢出了金吾卫,顺便给她的婚约换了个对象。
“王丞相年纪太大,念及他老人家为大周鞠躬尽瘁这么多年,陛下特准王丞相不必流放,将其遣回太原老家,安度晚年,倒也能得个善终。”
刘文靖并不怎么同情王家这些子弟,随着王丞相在朝堂的日渐强大,王氏一族的子弟也越发嚣张,欺男霸女、掳掠□□的事他们没少做。
不过陛下倒是恨极了王丞相的,一家子流放,就让他一个孤寡老头回老家,怕是如何都安度不了这个晚年了。
周明懿不置可否的点点头,这事她清楚得很,她爹娘心里对王老头不是一般的怨恨,这个时候既能得个好名声,又能让王老头心里不好受,换她她也乐意做。
“公主可否陪臣去一个地方?”
见周明懿没有要回答他的想法,刘文靖自顾自的开口。
“去哪儿?”
周明懿好奇地看了他一眼,这个三表哥是舅舅的庶出之子,母亲也早早地去世了,在刘家并不如何起眼。
可以说,在那晚她娘说起这人的时候,她脑子里是一片空白的。
“公主陪臣过去就知道了。”
刘文靖没有解释太多,眉宇间颇有些沉郁之色,即便今日本该是他庆功的日子。
“好啊。”周明懿也想看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刘文靖出门时候没有骑马,周明懿便让流沁把马让了出来,让她先行回宫,自己带着一大群侍卫跟着刘文靖出了城。
“公主日常出行也是这么多人保护吗?”
刘文靖往后瞟了一眼,之前只是听说,襄宁公主生活奢靡无度,便是皇室子弟均不能培养的私兵,这位的府里都是以成百上千去计算的。
如今看着后面乌泱泱的一群带刀侍卫,刘文靖还是有些震惊于他这个未婚妻的张扬。
“不然呢?你以为本宫的安危是什么十分不重要的事情吗?”
周明懿白他一眼,他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土包子?这都不知道?
刘文靖摸摸鼻子,瞬间懂了她眼里的嫌弃,不过自己从前官职低微,她也不爱到刘家去,因此虽然都在长安,此前却并未和她见过几次,自然没有亲眼见过襄宁公主的盛大排场。
两人相顾无言,身后的侍卫训练有素,若无特殊情况,轻易不会出声,因此,之后的一路都很安静。
直到刘文靖带着周明懿上了城外的一座小山。
“你带我来这干嘛!”
周明懿拧眉,看着那座略显破败的庙宇上挂着个牌匾,上面写着大大的三个字“天母庙”。
刘文靖侧身看她,“公主杀了冯溏,不管是何原由,终是做了件好事,只是想带公主来见见您帮助的人罢了。”
周明懿深深看了他一眼,轻哼了一声,语气嘲讽道,“你倒是有心。”
“周正。”
周明懿话音一落,身后的侍卫首领便站了出来,自觉地进入庙中搜查。
这不是个香火旺盛的庙宇,加之去岁李玉兰死在这里,更是没几个香客,便是庙中的主持和沙弥都跑的不剩几个了。
周正扔了块金子,将剩下的几个年幼的沙弥撵了出去,门口的侍卫将人送至山脚,只待公主离去,再让他们回去。
“走吧!”
周明懿大步跨过门槛,看着庙宇正殿里那有些斑驳的天母神像,原本漫不经心的神色收敛了几分,姿态端正地进去上了几炷香才退出正殿。
“公主也信神佛?”
刘文靖好奇地问了一句。
周明懿白了他一眼,这人是真的榆木脑袋,怪不得这个年纪了在官场上还是混不出头。
“走吧,你说的人在哪?”
周明懿懒得给他解惑,自顾自在这不大的庙里转了转,有些好奇那个悬梁自尽的女子到底葬在了何处。
“在僧侣居住的后殿后面的小竹林里,那里也是李玉兰被害的地方。”
刘文靖声音低沉了几分,周明懿歪头看他,倒是个有些怜悯心的人。
小竹林久未有人打理,林中杂草和竹子疯长,里面杂乱不堪。
周正带着几个侍卫在前方负责劈开一条路来,周明懿和刘文靖在中间,身后又是几名身手极佳的侍卫警戒四周。
“就是这了。”
周明懿看着眼前这长满了荒草的小坟堆,英气的眉毛微微动了动。
“这李家人还真是面子情都不愿意做几分。”
周明懿抬了抬下巴,周正瞬间明白她的意思,带着几个手下上前去将周围的杂草简单清理了一下。
刘文靖从袖袋里掏出一沓厚厚的纸,周明懿瞥了一眼,应当是些往生经之类的。
“李姑娘,你我虽只有一面之缘,但到底也是缘分,今日我来,是想告诉你,冯溏已死,冯家和王家皆已伏法,你的仇人已经得到了应得的惩罚,你且安心去吧。”
说着,刘文靖又掏出一个打火石,将那堆经文点燃,烧给了李玉兰。
“你之前就认识她?”
周明懿怀疑的语气十分明显,她就说呢,怎么好端端地带着她来看一个未曾某过面的女子的坟茔,原来是熟人。
刘文靖有些好笑地看了她一眼,“公主想来是从未了解过臣了。”
周明懿疑惑地看了她一眼,不明白这人什么意思。
“臣现在大理寺任司直一职,主管刑狱案件的审理,李玉兰的尸首当时是臣带着仵作检验的。”
周明懿恍然,就在刘文靖以为她要问什么的时候,只听公主殿下略带嘲讽的声音响起,“你一个二十多岁的国舅爷的儿子,竟然只混了个六品下的司直,真是给刘家丢脸。”
她嘴上说着嫌弃,不过那双灵动的像是会说话的眼睛里,却平静异常。
让刘文靖不禁看的一愣。
“李达不是说尸身是他家丫鬟发现的吗?怎么会让你们大理寺出面去领了?”
大周世家贵族林立,向来重视家族颜面,这种有损家族女眷清誉的事若是第一时间知晓,一定是捂得死死的,绝不会闹到官府衙门去。
所以,可见李达那日在大殿上,竟是满嘴的谎话!
周明懿看着已经清理的差不多的坟头,眼神有些冷。
刘文靖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小小的土堆安静的坐落在那里,和周围的山丘起伏融入在一起,丝毫不起眼。
像极了那日他推开天母庙那扇破败的木门看到的那具无言却毫无生息的尸体。
“李家夫人性格强势,李小姐是先夫人所出,不是很受李夫人喜欢。且据臣所知,十月初八并非李家先夫人的忌日,那日李小姐之所以来到这天母庙祭奠亡母,是因为李夫人给她定了一门亲事,李小姐想要告知亡母,这才来到了这供奉着她母亲灵位的天母庙祭拜。”
周明懿没有接话,她能理解刘文靖内心对李家的不满,可这世道如此,女子婚姻大事,自己做不了主,别说李玉兰一个没了生母的官家小姐,便是她贵为公主,不也是不能左右自己的婚姻吗?
况且李玉兰一个不过十五岁的女子,没有什么见识,在被冯溏玷污之后,怕是心里对回家之后面临的处境会更害怕,所以才选择了在自己母亲的灵位前自尽。
可悲,却又让人觉得有些无力。
“不论如何,臣还是要替那数十条无辜枉死的冤魂向殿下道一声谢。”
刘文靖在大理寺任职这些年,最让他深刻认识到的一个事实就是,百姓伸冤,难如登天。
这朗朗乾坤,行走在天下间的到底有多少是披着人皮的豺狼他数都数不清。
此次襄宁公主失手杀了冯溏,到底是有心还是无意,都不必深究。
事实就是她杀了一个手里有几十条人命还能逍遥法外的凶手,那这对那几十个无辜枉死的人来说,就是恩。
刘文靖朝着周明懿深深地弯下了腰。
周明懿眼神闪了闪,她倒是有点明白她娘为什么选这么个人了,倒是有点让她看顺眼了些。
“不必了,本宫本也不是为了他们。”
周明懿非常冷静的回答,她本就是抱着杀人的心去的,冯溏这个人,在当时的处境下,必须死。
这次若不是皇后提前发现了冯溏暗中接触陈王,一直在帮王老头和陈王牵线搭桥,怕是他们也猜不到冯溏的身份。
皇后在派人跟踪了冯溏一段时间后,一直没有进展,便遣人偷偷进了靖安侯府,没想到,冯溏和陈王勾结的线索没找到,手下人竟然见到了王楚瑶。
王楚瑶并不是什么低调的人物,年轻时候认识她的人不少,更别说皇后派出去的都是身边的老人,自然对王楚瑶那张脸印象深刻。
当即便赶紧上报,母女俩再核对那冯溏的出生时间,便觉不对。
陈王不过是个旁支中的旁支,血脉早已不够正统,可王丞相那个老匹夫那么精明的人怎么可能会和这么个人合作?
还是冯溏这个长安城出了名的纨绔子弟在给他们联系?
种种的不合理,因为冯溏的身世让一切都变得理所当然起来。
先帝亲子,自然是十分正统的。
所以当日周明懿母女俩并未对皇帝知会一声就动了杀心。
碰巧周明懿的大宫女金铭得到消息,刘子渊在东城的桂花巷子养了个花魁。
周明懿登时就觉得这是个天赐良机,一改之前的沉思神色,怒气冲冲地提着剑就出了宫门。
将刘子渊从衙署一路追到东城的花街柳巷里。
她调查过冯溏,自然知道冯溏这个时候一般在哪里。
所以假借教训刘子渊一事,周明懿成功地将在旁边看热闹的冯溏给一剑捅了个对穿。
为了以防万一,她的剑上提前抹了防止血的药,伪造出了一个冯溏失血过多而死的模样。
所以,周明懿不觉得自己有多么伟大,她做的这一切不过是为了维护自己的亲人。
“圣人论迹不论心,论心世上无圣人。”
刘文靖静静地看着她,眼神里带着几分微微地不赞同。
周明懿懒得搭理这迂腐的读书人,摆了摆手,转身就走。
“赶紧走吧,再不回去,城门可就要关了,今日本公主可没有带令牌。”
刘文靖看着她潇洒地背影,不由轻笑出声,这襄宁公主也没有传闻中说的那么蛮不讲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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