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班对集训生活没什么微词，但对配餐有很大的意见。
配餐是食堂的大锅菜，说不上难吃，但也绝对不算美味。分成好几格的铁盘子来来回回就装那么几个菜和看不见原材料的汤，吃一两回还会觉得新鲜，吃一周也还能接受，连续两周都吃就已经有不少人叫苦连天了。
到了午饭时间，一向积极的卓凡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陶嘉闵在后面戳他说：“到点吃饭了。”
卓凡撇撇嘴：“今天周三，吃白菜炖豆腐，看不见肉的豆角胡萝卜炒肉，还有西红柿鸡蛋刷锅水，哦，还有炖鸡肉。”
陶嘉闵简直惊呆了：“你不会把每天的菜单都背下来了吧。”
“对啊。”卓凡点头，“你不知道，一个星期午饭晚饭一共14顿，特么的白菜炖豆腐有八顿，我真怀疑这个大白菜是不是救了一中的命了。”
陶嘉闵确实记得自己吃了很多顿白菜豆腐，但没想到是这么多。
“那也不能不吃了吧。”他无奈。
陶嘉闵没比卓凡好到哪去，他从小挑食的毛病长大后虽然有所缓解，但并没有完全消失，不吃胡萝卜，不吃葱姜蒜，不吃海带，不吃油腻的……
也因此，每回吃饭他基本上都得吊车尾，因为要把葱姜蒜挑出来，遇上不爱吃的胡萝卜或者其他菜就更费时一些。
但，该吃还得吃。
往食堂走的路上几乎没有人跑，配餐都是固定的，不需要排队，而且味道也没什么让人跑着去的必要。
还没等靠近食堂门口，熟悉的胡萝卜味就飘出来，陶嘉闵心里默默叹气，今天吃饭的时间又得延长了。
他坐在位子上慢条斯理地挑胡萝卜，仔细认真程度堪比淘金。挑着挑着，餐盘突然被人拉了一下。
“吃这份，我还没动。”
陶嘉闵一看，许言午盘子里的胡萝卜丝已经被全部挑出来，单独放在了右上角的小格子里。
“你……挑这么快？”陶嘉闵一时语塞。
“是你太慢了。”许言午拉过陶嘉闵的餐盘，大口吃起来。
卓凡见状在一旁使劲儿用胳膊肘推陶嘉闵。
“你干什么？”终于在被卓凡碰掉米饭的时候，陶嘉闵忍不住了。
卓凡挤眉弄眼：“和好了就是不一样。”
“吃你的饭！”
“嘿嘿。”
老实了没一会儿的卓凡再次搭上了陶嘉闵的胳膊，这次他没犯贱，而是一本正经的看着他。
“陶陶，你想不想开小灶。”
陶嘉闵没好气：“那要不你就地躺会儿？做个梦？”
“去你的！”卓凡笑骂，“我真有个好主意。”
“什么好主意？你不会要翻墙出逃吧？”陶嘉闵喝了口刷锅水，一本正经的说，“前几天的话你可能还有机会，但自从某个班的同学翻墙逃跑被抓以后，绿豆眼基本上可以说是住在墙边了。”
卓凡伸着手指摇头，嘴里还“啧”了声：“我另有妙计，你们就等着吧。”
自信程度简直令人叹为观止。
陶嘉闵只当他是随口开个玩笑，结果到了晚上，他跟许言午抱着盆子从澡堂出来的时候，正巧碰上卓凡，卓凡狗狗祟祟，手里还拎着个大袋子。
“卓凡！”陶嘉闵喊他，“你偷偷摸摸干干啥呢？”
“我靠！你吓死我了陶嘉闵。”卓凡捂着心口直拍，“我以为被发现了呢。”
“啊？”陶嘉闵不明所以。
卓凡举起那个大袋子：“瞧瞧吧，白天我是不是跟你说要开小灶来，这不来了？”
陶嘉闵一脸不可思议。绿豆眼为了锻炼学生，明确规定住校期间家长不允许给孩子送吃的，而家长们似乎也很理解学校做法，一来二去，大门口居然真的没多少人。
“不是不让送吗？你妈怎么送进来的？”
“那当然是偷偷送的。”卓凡压低声音，“北门口旁边那小树林子里有片栏杆，钻进去就能从栏杆缝里拿东西，我还是跟C班人学的呢。”
陶嘉闵毫不犹豫地竖起大拇指。
“待会儿跟言哥来我宿舍啊！必须来啊，有惊喜！”卓凡拍拍他，美滋滋走了。
陶嘉闵站在原地，看着卓凡的背影忍不住笑着吐槽：“这人真是……”笑着笑着，又突然想到什么，抿了抿嘴唇低下头。
他有点羡慕，羡慕卓凡有宠他爱他的爸妈，羡慕之余，又觉得自己有些小题大做，毕竟，他有一个很爱他的奶奶，已经比很多人都要幸福了。
“怎么了？”许言午略带沙哑的声音传来，与之一起来的，还有沐浴露的薄荷味。
“嗯？”陶嘉闵愣了一下，不明白许言午怎么看见自己不太对劲的表情的，他想了想说，“没怎么。”
十点多天早就黑透了，头顶上的路灯黄不拉几，有的还一闪一闪的发出滋滋声，压根照不亮多少地方，更别提看清人脸上的表情了。
陶嘉闵忽然就笑了：“你是个猫吧？大晚上视力这么好？”
“是你太明显了。”
“好吧。”陶嘉闵无奈，“真没什么，就是想吃我奶奶做的丸子了，你还没吃过吧，等集训结束了带你回家尝尝。”
许言午愣了一下，在昏暗的灯光下肆无忌惮地看陶嘉闵，反复回忆着“带你回家”这几个字，一时间觉得心酥酥麻麻的。
卓凡在宿舍等得不耐烦，不等陶嘉闵和许言午回去放盆就偷摸给他们打了个电话，俩人只好顶着湿漉漉的头发，端着盆就去了。
推开门时秦子琛和卓凡正忙活着支桌子。宿舍没有多余的空间放桌子，住校生都会自己带一张床上桌，下自习后还可以在床上学一会。
“哎，你俩来的正好。先在我床上坐会儿。”卓凡一边撑桌子一边铺桌布。
“你另外俩舍友呢？”陶嘉闵问。
“嗨，别提了，他俩同桌，听说一个感冒把另一个给传染了，俩人一块飚到三十九度，实在坚持不住回家歇着去了。”
“哦哦。”陶嘉闵点头。
“行了，坐过来吧，坐地上就行，桌子太矮了。”卓凡把四本书放在桌子四个方向，一屁股就坐上去。
“坐吧，别客气，我特意挑的厚书，不硌屁股。”
陶嘉闵扫一眼，高等数学基础，竞赛三百题……
“让小老头知道了肯定得削你。”陶嘉闵认命般坐下。
“没事，我从屁股吸收知识也是一样的。”
“我靠，你快闭嘴吧。”陶嘉闵眉毛一跳就想捂他的嘴。
卓凡哈哈大笑，然后把袋子拿过来：“有你的惊喜，陶嘉闵。”
“什么？”
卓凡说着，掏出来个饭盒，打开盖子，是一盒肉丸子。只一眼，陶嘉闵就认出来那是谁做的。
“你……”他半天没说话，呆愣愣地看着那个丸子。
“我给我妈打了个电话，然后又想了想，反正都是送，那送一回不得多便宜几个人啊，这叫利益最大化。”
“卓凡，谢谢。”陶嘉闵半晌才反应过来，眼睛已经有点酸疼。
他盯着一盒丸子，好像看见了奶奶在狭小厨房里忙忙碌碌的佝偻的身影，眼睛被一层薄薄的水雾蒙住。
“言哥，我跟你说，陶嘉闵他奶奶做的丸子一绝，我妈买的烤鸭也是一绝，这俩你待会都尝尝！”
卓凡没注意到印象中的冷漠脸上出现了一丝动容，只是重复着往外掏饭盒的动作，掏着掏着，他的表情逐渐不对劲起来——整整四大盒烤鸭和四袋薄饼。
“我靠……”卓凡看着桌上的四盒烤鸭，还有袋子里没拿出来的两盒，“我妈是打劫了烤鸭店吗？”
“那个……”卓凡看看三个人，“你们使劲吃点，行吗？”
“行。”陶嘉闵笑了，“我们都使劲吃。”
但他们很快就发现自己错了，四个人努力半天，才吃了两盒，薄饼也没怎么动。
“不行了。”卓凡往后一仰，“吃不下了，你给罗茜她俩发个消息，叫她俩来拿点吧，明天吃味道就不一样了。然后走的时候给潘辰和张询也带回去。”
“为什么不是你发？”陶嘉闵好笑地抓住了重点。
“我……”卓凡理直气壮，“我每回给罗茜发消息，她总得呛我几句，我气得慌。”
陶嘉闵不戳破：“明天放书包里带过去吧，太晚了别叫她们出来了。”
吃饱喝足，几个人正要收拾桌子，突然门响了。
“同学，开开门，查宿舍！”
陶嘉闵瞬间慌乱，拉着卓凡问：“阿姨知道你们宿舍有两个请假的吗？”
“知道啊！他俩回来拿过东西，登记过！”
陶嘉闵顾不上别的，慌慌张张地把桌上的东西收好，然后拉着许言午就往厕所跑：“我俩去厕所躲会儿，你们掩护一下！”
卓凡和秦子琛立刻明白，冲他们比了个ok的手势。
秦子琛火速跑到阳台角落里躲起来，卓凡用最快的速度把地上的书收了，桌子挪到床上，然后开了门。
“这么慢啊？”阿姨下意识看卓凡。
“啊，对啊，刚才没穿衣服。”
“我记得你们宿舍现在是两个人对吧？”
“啊，对，阿姨，是两个人，有两个请假回去了，下午还去您那登记了呢。”
阿姨打量一番：“另一个呢？”
“另一个吃坏肚子了，上厕所呢。”卓凡说着，指了指卫生间。
陶嘉闵瞬间紧张起来，心跳个不停。卫生间空间很小，两人躲进来的时候贴得很紧，感受到些许变化，他慌乱中想离许言午远一点，却没注意脚下，整个人往后仰。许言午眼疾手快拉了一把，陶嘉闵重重地撞进胸膛，发出闷闷的声音。
“别动。”许言午贴着他的耳朵用气声说话，热气扑到脸上，让陶嘉闵整个人都抖了一下，再次挣扎着想出来，被许言午捂着后脑勺按回去然后比了个“嘘”的手势。
“里面有人吗？”阿姨敲了敲门，“我听见有动静。”
“有。”许言午略冷的声音从洗手间传来，“碰到腿了。”
“哎！阿姨！”卓凡吓得冷汗都出来了，不自觉的往厕所挪了一小步，“他真上厕所呢，刚才我俩搓了一顿，吃多了。”
“没藏人？”阿姨显然不太相信。
“真没有，我们都是遵守规定的，不会随便串门。”卓凡立刻露出个严肃脸，看起来属实像个听话乖巧的好学生。
“行吧。”阿姨一点头，“那我走了，你们到点熄灯啊。”
“哎，阿姨再见。”卓凡立马露出个标准笑容送走人。
门关上的一瞬间，他脸上的笑容接着消失不见，嘴唇也哆哆嗦嗦。
“我靠，我吓死了，终于走了，你们出来吧。”
阳台上的秦子琛悄咪咪探出头观察情况：“卓凡，走了吗？确定没问题了吧。”
“没了，出来吧，卫生间那俩也出来吧。”卓凡说。
下一秒，卫生间的门被打开，陶嘉闵脸色微红，不自然地咳嗽了几声。
“你脸怎么红了？”卓凡奇道，“紧张成这样？我才应该最紧张吧？”
“没……”陶嘉闵真的很想捂住他的嘴，“厕所太小了，两个人挤一块很热。”
“是吗……”卓凡重点很快转移，推着他俩就往外走，“你俩快走，阿姨已经查到这一层了，很快就得上楼了。”
他毫不客气，推推搡搡地把两个人赶出去。
陶嘉闵和许言午也不耽误时间，绕开阿姨迅速从另一侧的楼梯往上跑。
“许言午！”陶嘉闵边跑边大喘气，突然抬眼看他，“比比谁上楼上得快啊？”
许言午一愣，然后莞尔：“来啊！”
他活动了活动脚腕，微低下头，颈肩呈现出好看的弧度，一手搭在膝盖上，一步迈了三个台阶，瞬间就拉开陶嘉闵一大截。
“哎！等会儿我！还没说开始！”
陶嘉闵不甘落后，跟在后边追。两分钟的路程两人三十秒就到了，走到门口时，阿姨正好上楼。
“哎，那两个同学，快回宿舍了啊，再不回记班了。”
“好嘞阿姨，马上回，别记我们！”陶嘉闵出了一层薄汗，睫毛上还有未散去的水汽，咧嘴冲阿姨笑。
四五十岁的阿姨就喜欢喜庆孩子，一见陶嘉闵笑，顿时乐得不行，也不催了，背着手就去了另一头的宿舍。
陶嘉闵哼哼一声，露出个得意的表情：“对付老人，我有经验。”
许言午轻轻弹了弹他的脑瓜说：“快进去。”
“知道了知道了！”
门“咔哒”一声打开又关上，楼道里再度回归寂静，奔跑着上楼的两道身影散去，只剩下微弱的笑声和呼喊声回荡在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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