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嘉闵停了奶茶店的工作。
他本身聪明，又很有一套自己的学习方法，更适合脑力劳动，但就是莫名其妙喜欢干点体力活。
在奶茶店做得很开心，老板和同事人也不错。
唯一的缺点就是，钱不多，一个小时才十五块。一停不停干一天也不过一百五十块，而陶嘉闵现在需要钱。
老板没说什么，痛痛快快地给他结了一个月的工资，尽管他只干了二十六天。结完工资，同事还热情的给他做了一杯免费奶茶。
陶嘉闵跟老板和同事道过谢，盘算了一下自己的时间。
一周七天，每个晚上给高二竞赛生补一个小时的课，周末两天白天给初三生上课，周一到周五白天都是空闲。
但此时才四月底，离放暑假还有一段时间，工作日白天压根没有学生，辅导机构是不太好办了。
陶嘉闵发愁了几天，终于在周末找到了合适的机会。
给初三生上课的地点是正经的辅导机构，机构老板娘正盘算着拓展业务，准备收一批新高一的学生，问陶嘉闵愿不愿意整理各科教学资料。并且由于他是保送生，老板娘乐呵呵提出多给点钱。
陶嘉闵自然乐意，二话没说就答应了。五个白天还剩两天，他又接了个教四岁小孩学英语的活。
说白了就是给人看孩子，顺便念叨念叨英语，给孩子提供一个英文环境，提前接触一下。陶嘉闵求之不得，省了大量备课的时间还有工资拿，像是天上掉馅饼。
还有个原因，连他自己都觉得荒谬，这小孩儿小名叫糯糯。
糯糯四岁出头，妥妥的小人精一个，小嘴叭叭叭叭不停，就没有他不感兴趣的事儿，除了学习。
但陶嘉闵有的是耐心和手段。
“老师，这个英语是什么意思？”糯糯指着“boy”这个单词问。
“男孩儿的意思。”陶嘉闵说。
糯糯一下子高兴起来，立马活学活用，嘴里念叨着“boy”，然后指了指自己说：“I am a boy.”
陶嘉闵夸他聪明，给了他一张小贴纸。
花里胡哨的贴纸专门治学习积极性不高的小孩。一个贴纸贴上，再加上几句真心实意重点突出的夸奖，这世界上就找不出个不爱学习的小孩。
小孩儿尾巴翘上天，立马来了劲儿，又指着“friend”问什么意思，陶嘉闵说是朋友的意思。
糯糯若有所思：“老师，‘boy’是男孩，‘friend’是朋友，那男朋友是不是就是‘boyfriend’？”
还不等陶嘉闵回答，他又说：“我姐有‘boyfriend’，老师，你有‘boyfriend’吗？”
陶嘉闵噎了一下，不知道怎么说，脑子里突然就蹦出来那天许言午说的“我喜欢你”，白皙的脸上泛起一点红。
“不对不对。”糯糯摇头，很快否定自己，“老师你是男生，没有男朋友吧，应该是有女朋友才对。”
陶嘉闵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心说，有的，我男朋友在国外念书，很优秀，是很好的大学。
但他不可能告诉小孩儿这个，只说他组合的很正确，然后让他试着说“女朋友”的单词。
小孩儿注意力很快转移，不再纠结陶嘉闵的情感生活，造出“女朋友”这个单词再次得到夸奖后兴高采烈的学各种东西的英文，什么香蕉，苹果，椅子，桌子……简直没有他说不出来的。
“老师，我学好了英语以后是去国外念书吗？”糯糯问，“妈妈是想让我去国外吗？不然为什么要我学英语，咱们中国人说的不是中国话吗？学英语是为了干什么的？”
陶嘉闵笑了：“为了看更大的世界的。”
“嗯？”糯糯不明白，大眼睛里满是疑惑，“啥意思老师？”
“你想啊糯糯。”陶嘉闵扶着他坐直，“这个世界上有这么多国家，说的都是不一样的话，如果你学会了英语，以后就能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你就能知道另一个国家的人是怎么生活的，和你一不一样，就能知道更多别的国家的好玩儿的事儿。”
“那我想知道！我想知道别的国家的小孩儿跟我一样吗？他们吃饭吗？他们上学不？”糯糯看起来很兴奋，“还有吗？还能干什么？”
“嗯……还有啊。”陶嘉闵想想，“你还可以替咱们国家说话。比如有些人不明白我们国家的文化的时候，如果你会英语，你就能给他们解释一下是不是？”
“那我想解释！”糯糯一下子站起来，一脸正气，“春节是我们的！不是别人的！全世界都应该知道！”
陶嘉闵乐了，直夸糯糯。
小孩儿大概是真听进去了，整个人高兴得不行，一节课听得认认真真，指什么说什么，还主动缠着陶嘉闵问了很多问题，临走的时候依依不舍：“老师，你要是天天都能来就好了，学英语挺好玩的。”
陶嘉闵抱抱他，承诺以后如果闲下来了就一直教他。
这边结束已经是晚上七点半了。夏天天长，刚刚见暗，他找了家便利店，随便选了几串关东煮拿了个饭团，坐在靠窗的位置吃。
吃着吃着就忍不住掏出手机看他和许言午的聊天记录。
那天俩人没忍住漏了老底，但想象中的黏黏糊糊没出现，聊天框里都是些没什么趣的内容
“吃饭了吗？”
“吃了。”
“最近睡得好不好？”
“还可以。”
“你过得好不好？”
“很充实。”
“别太累，好好吃饭。”
“好。”
……
最近的一条是陶嘉闵发的，说别担心，我们一起努力，然后是转账记录。
话虽这么说，可陶嘉闵明白，哪怕把自己累死，债也不是那么容易能还的。
他叹了口气，吃了口热乎乎的豆腐串。还没咽下去，许言午的视频来了。
陶嘉闵理了理头发，使劲搓了把脸，把豆腐串咽下去，然后露出个笑接了视频。
“你怎么起这么早？”陶嘉闵问。
“不早了，今天有课。”许言午声音带着明显的鼻音。
“你感冒了？”
“有点，这边降温了。”许言午抽了张纸擦了擦。
“那记得多穿件衣服，不穿也随身带着。”
“好。”许言午应下，“你怎么才吃晚饭？在外边吗？”
陶嘉闵轻轻“啊”了一声：“在便利店，刚给小孩儿上课了，那小孩儿可逗了，很聪明又好玩儿，我跟你说……”
陶嘉闵刚要继续说，许言午打断他。
“陶嘉闵，累吗？”
陶嘉闵愣了一下，突然有点紧张，但还是笑着：“这有什么累的？你忘了我是要学什么的人了？华大英语专业的学生教四岁小孩说英语有什么累的？比咱们竞赛期间好多了。”
许言午很久没说话，陶嘉闵只好继续：“哎，我真不怎么累，不然我在家也是闲着，出来找点事干，又能赚学费，还能稍微帮你一下，我还很充实，一举三得的事儿。”
“钱……”陶嘉闵犹豫了一下，“你记得收，别不要。”
“好，我知道了。”
陶嘉闵没敢把许言午放在主画面上。光是从小框里就能看出他的状态并不是很好，陶嘉闵没勇气放大。
“又瘦了。”陶嘉闵声音有点抖，“是不是白人饭不好吃啊？”
许言午扯了扯嘴角：“中国饭好吃你不是也瘦了？”
“有吗？”陶嘉闵捏捏自己的脸，“我一点没少吃啊，饿了就塞。”
“你晚上吃的什么？”许言午问。
陶嘉闵切换了镜头给他看：“诺，吃关东煮，好久没吃了，等你回来……有机会我请你吃。行了行了，不勾引你了，看着怪香的，别给你馋坏了。”
许言午撇过头去笑了一下。
“总之！”陶嘉闵拿起个大萝卜，“你好好吃饭，好好上学，好好休息，身体永远是最重要的，知道吧？咱们凡事慢慢来。”
说完把大萝卜举到镜头前：“给你吃一口，吃着没？”
“吃着了。”
“好不好吃？”
“好吃。”
“什么味儿的？”
“你味儿的。”
陶嘉闵噎了一下，一口把萝卜吞了：“我……什么味儿啊……说的好像你尝过似的。”
“你忙你的啊，我挂了！”
陶嘉闵匆匆挂了视频，脸上那一点不太明显的红还没散去，低头看关东煮跟烧着了一样。
吃过饭在店里休息了一会儿已经快九点了，陶嘉闵也不想再回去，直接在外边溜达打发时间，等着给高二的那批学生上课。
转着转着他就走到了桥上。夜晚华灯初上，桥下车川流不息，五颜六色的灯光一闪而过。
他倚在桥栏杆上，吹着风，眼前忽然闪过六个少年，一个蹬车的，四个坐车的，还有一个生病没能来的。
从桥上溜下去的大叫声已经听不见了，淹没在车海和人潮里。但六个人的笑容仿佛还停在桥底。
陶嘉闵顺着风向随便捋了捋头发，整了整衣服朝着桥下走去，那里人来人往，灯火通明，喧嚣热闹，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人群中。
一天的辅导结束，回家已经是十一点多了。
陶嘉闵惊讶地发现屋里还亮着灯。
“十一点多了你怎么不睡觉啊奶奶？”陶嘉闵拉着她就往屋里去。
“等会儿，嘉嘉。”奶奶握住他的手让他坐下，“我有事儿问你。”
“怎么了奶奶？”
“你实话给奶奶说，是不是遇上什么困难了？”奶奶听起来有点紧张。
陶嘉闵一下子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提前离校以来，陶嘉闵在家也就闲了两天，然后就开始了早出晚归的日子，甚至比念高中的时候回来的还晚，他奶奶又是个心里装不住事儿的，憋了好些天。
“奶奶，没事儿。”陶嘉闵安慰她，“我在家闲着也是闲着，这不把学费生活费赚出来吗，就不再问我爸要钱了，给能给你买好吃的。”
“我可不用你给我买好吃的。”奶奶捋了捋他乱糟糟的头发，“我有退休金，自己一个人够花，还能补贴你，你把自己弄得那么累干什么？”
“我年轻啊。”陶嘉闵一脸自豪，“年轻的时候不努努力怎么行？”
奶奶语重心长：“嘉嘉，奶奶最疼你，我就希望你能开心幸福健健康康的，其他的都不重要。”
“我知道。”陶嘉闵把头靠在奶奶肩膀上，眼前蒙上了一层水汽，“我肯定好好的，你放心，我还得孝顺你呢。”
奶奶摸摸他的脑袋，笑得很开心。陶嘉闵就这么安安静静的靠着，闭着眼睛也笑。
“奶奶。”陶嘉闵突然开口，“我想许言午了。”
奶奶一愣：“那孩子在国外还好吗？”
陶嘉闵没说实话，只是敷衍了句“大概还行”。
“想他了就联系。”奶奶拍了拍他，“有什么话就说，别憋着。”
奶奶想了想，又问：“他还回来吗？”
陶嘉闵没说话，奶奶也不再问，只说：“跟着你的心走，想做什么了就去做，别想太多，不管他回不回来，你俩这一年多的感情是实实在在存在过的，不是吗？不能因为瞻前顾后，把好不容易培养的感情丢了。”
陶嘉闵颤抖着呼出一口气，在老人怀里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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