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之中，有谁想主动献出容器？”
一片寂静，包括钟管家在内，所有人都低着头。
说到底，这一大群人本就不同心，汇聚到这里一半是形势所迫，一半是顺水推舟。况且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没有人会想主动去认领一份没有任何好处的活干。
而且都已经到了这种时候，不少人都已经以自己的方式隐隐约约地看了出来。
真正有能力影响局势的不是宁庆缘，而是站在她身后，笑嘻嘻看戏的那个性格怪异的灵媒。
范惠打了个哈欠，微微抬起的目光先是扫过周围不自在的难姐难妹，然后才假装不经意地划过那位灵媒。
坐着的一共八人，以她为中心逆时针看过去，钟管家、金小敏、宁庆缘、姜姗雪、黎春、倒在她腿上的翟雨归、再到逆时针最后一位，坐在她右边的、身着职业装，似乎在别墅见过一次的人。
还有就是唯一站着的，那个灵媒。
早在她刚出现在渔船上，眼笑眉舒地燃掉了一张符咒，从灰烬之中抽出一把银色短刀，又微笑着看着宁庆缘用这把短刀捅入那只名叫四不像的怪物身体时，范惠就隐约察觉到。
这人，是个只凭喜好行事，不折不扣的“乐子人”，真正的疯子。
她为宁庆缘提供帮助，如果不是出于某种利益目的，那纯粹就只是为了追求乐趣而已。
这样的人要如何利用呢？范惠又打了个哈欠，这一次目光看向了坐在她右边的那个陌生人。她应该是那对灵媒搭档，乔枝和李可的朋友，在别墅的时候，她们曾经同她取得过联系，好像还委托她去调查了什么东西。
哈啊……第三个哈欠袭来，范惠看着周围的人，知道每个人的脑袋里一定都在想着接下来该如何选择与行动。
还真是个难搞的问题。
而此刻，正被范惠盯得头皮发麻的赵心语坐立难安，一是不知现在这副景象，她一个完全不相干的陌生人该说些、做些什么，二是不知乔枝她们想做些什么。
这也太难熬了，比每周五下班前的半小时还要难熬。
水里已经看不见她们的倒影，左边的人还不知为什么一直在打量自己，赵心语也不敢太大幅度抬头去看。
咚咚……
正在赵心语想着该如何自然抬头的时候，洞顶突然接二连三掉下来的岩块，突兀地给了所有人这个抬头的机会。
“来了，‘王母’。”
灵媒师抬起头，表情明显期待已久，“啊咧你们不知道吗？这次突然改道而来的台风叫王母，你们不觉得跟这副场景非常般配吗？很快我们就会进入十六级风圈，到那时，一切都会被覆盖、改写，我很期待那会是怎样一种画面。”
“……”
“裴翎还是这个样子”，乔枝搭了把手，将最不熟练的梁汝拉到这块凸起的岩壁上。这个高度的话，她们正好可以看见王莲上的众人，又不会被她们发现。
黎夏凑过来：“穿旗袍那个，那就是你的师姐？”
“嗯，不过我们接触不算太多。她的行事风格和理念……该说是比较先进还是乖张？嗯……总之我们接触的时间不算太长，也就三四年那样子，后面她犯了一些原则性问题，自此离开了水镇宅。”
“听出来了，感觉她整个人都癫癫的，精神状态很超前的样子”，黎夏冷冷地吐槽了一句，之后便一直盯着下方的人看，“还算幸运，你们的伙伴和雨归、黎春坐在一块，而且都在正下方，突袭的话应该好救。”
“嗯”，乔枝摸了摸束口袋，那里还有一些捋顺过的，用当扈革抱起来的山蜘蛛丝，“从这个高度放下去的话，也许能把她们钓起来？不过前提是她们得知道这个情况，不然力用得不对的话她们会掉下去。”
“我们之前倒是有对过暗号，吹口哨的话也许能让黎春知情，但问题是雨归的情况看起来不太对，黎春抱得动一个动弹不得的人吗？”
“欸”，李可也凑了上来，“你们说如果能让心语和黎春同时使劲，能不能扛得动雨归？”
“你们真当她们是蜘蛛侠，考虑一下实际行不行，就算能钩住她们，光凭我们几个能拉得动三个人吗？我听得都无语了！”梁汝满头大汗，赶紧出言把她们异想天开的想法扯了回来。
而一言不发听着她们讨论的黎秋，此时终于开口：“我有件事想说。”
“黎春，我不建议救她。”
欸？
最吃惊的人应该还是黎夏，她扭头看着黎秋，起初还以为她是开玩笑而笑着，但当她看清对方的神情后，笑容便僵在了脸上。
“不救她，你认真的？”
“是”，黎秋回答得相当认真，“还在洞里的时候，你听到黎春说的话了吧，她想把楚河拿到手。”
黎夏打了个冷颤，刚刚才酝酿起来的气势也弱了下去。
“我当然听到了，如果她真的想接管‘业务’，那等她回来之后再商量就好，我有自信在这方面不会输给……”
“那如果她说的‘拿到手’，是指踢走我们所有人，甚至妈妈呢？并且她的筹备，从很久之前，她打着创业的幌子离开家那时就开始了呢？”
“你认真的？”黎夏的表情已经完全凝固，这些话黎秋从来没有说过，而她也理所当然地从来没有在乎。
“很多事只是没有摆在表面上而已，黎春的义务是‘人际’，但这几年她除了打着业务拓展的幌子，带走家里的人际为自己的公司牟利之外，为家里带来过什么吗？”
黎夏被问住了，她只能结结巴巴地问：“那……妈妈呢？她什么都没有说？”
“没有……”黎秋的声音难得的、初次哽咽，“你也知道，妈妈从来不多过问细节的事情，除了每月聚餐以及雨归出走她会表达必要的关心之外。”
“任何不利于家庭稳定的话，她都不会说。她把义务以内的事情完全交给了我们，至于执行得如何、发展得如何，她从来不过问、也好像从来都不关心。所以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黎秋一直都是她们之中情绪藏得最好的那个，并不是她多擅长表演，只是她习惯于把过多的情绪合起来放进内心的小盒子，只留下面对家人时必要的阳光开朗，以及本性的沉默寡言。
黎夏一向自认为众多姐妹之中，她同黎秋的关系最好，但此时此刻展露出自己不知所措的黎秋，她却也是第一次见。
然而这一次，也可能是最后一次。
黎秋很快便又将情绪收回了小盒子，以熟悉的冷静面容开口：“无论如何，综合考虑之后，‘家庭’的义务者都认为，此时如果营救黎春，不利于未来家庭的稳定与存续。”
“疯了……”黎夏抓狂地摇着头，不敢置信这样的话，居然真的从黎秋嘴里说了出来。
只是现在的状况，并没有多余的时间留给她崩溃。
“你们的姐妹吵架先停一停，有没有感觉周围升温了？”乔枝强行介入了她们，指着自己鼻尖流下的汗说话，“我的鼻子一升温就会出汗，现在就是这样。”
“好像还真是”，李可看了看自己的手，“刚刚我还一直冷得发抖，现在身上的鸡皮疙瘩居然全没了，要不是乔枝说我还没发现。”
“还有那个碎片的掉落速度也不正常吧？”
梁汝指指现在距离她们仅有三四米高的洞顶，不断掉落的虹色特异空间碎片，已经从洞口与沉默的渔船相交处扩散到她们头顶，且落下的速度和量都越来越大。
“看来先前的推测是正确的，这个庞大的点矩阵法正在吸收台风撞击特异空间带来的能量。由于它的辐射范围过于庞大，因此吸收、启动的过程都比较慢……打个比方，就像小火煮大锅水，现在还在烧水的初期，吸收能量产生的热能尚不足够，只能勉强让我们感受到温度。”
“但很快……”乔枝顿了一下，“很快点矩阵法的火就会被烧旺，等台风最内层的风圈正式到达，瞬间膨胀的能量会在数分钟内烧沸这锅水。”
“到那时我们就逃不掉了？”梁汝小心问出了这个问题，乔枝随即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台风的能量与双层特异空间撞击达到峰值时，两层特异空间应该会一起彻底破裂。到那时，因为正中间部分能量会相互抵消的关系，周围会短暂出现一个能量豁口，在那里反倒会风平浪静。只要抓住那一瞬间的机会……”
乔枝抬起头，语气坚定：“我们就能顺利逃走。”
“而这样的豁口，裴翎已经替我们找了出来。”
乔枝指了指下方巨大的王莲。
“同样，如果我们没能在那个瞬间逃离，那豁口过后就会变为能量爆发点。按我对裴翎的理解，如果没猜错的话，那朵王莲就是渔船沉没后，裴翎转移过来的点矩阵法的本体，就是它在缓慢吸收四面八方的能量，准备复活‘宁方莹’。”
“可是真正的宁方莹早就死了，等阵法启动之后，她们发现复活的不是宁方莹而是舍香，那不就彻底完蛋了吗？更何况，就算真的要复活舍香，那舍香又在哪呢？你们见到她了？”
梁汝眉头皱成一个标准的“八”字，同时乔枝和李可都摇摇头。
的确是，最关键的人物都不在，她们为什么能如此安心地围在这里聊天讲故事？
回应着她们的疑问，王莲上的宁庆缘也终于讲完了宁方莹初中毕业，直到死亡的故事，再一次提起了那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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