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苍雪戎的命令在,玄机卫纷纷让道,叶徽之推了推曦竺,示意她过去,和岳若白一起走。
岳若白一身是血,怔然地看向四周,又看向叶徽之。
因为封长歌的临阵退缩,原本势均力敌的局面变成了一边倒。
西南不下场,东南也作壁上观,以至于原本作为后盾的十二卫,反而成了桎梏叶徽之的囚笼。
岳若白深深看了眼叶徽之,道了句珍重,带着曦竺转身离开。
此时留下无济于事,走了反而还有胜算。
他们可以再去策反西南,只要叶徽之还活着,只要封长歌站在他们这边,一切就还有希望。
大火已经熄灭,天边明月正圆,叶徽之站在风里,看着苍雪戎蕴含着火光的眼睛,只觉寒凉入骨,疲惫不堪。
只要苍雪戎不亲自追杀,岳若白要离开轻而易举,何况他还有个当丞相的父亲。
再无后顾之忧,叶徽之反而多了几分轻松,他看着苍雪戎,笑道:“安国公,召集群臣吧,朕写诏书。”
太平三年,中秋良夜,宫阙设宴。帝以羸躯难支,弗堪社稷之重,遂颁诏禅位于靖王知瑾。
——《楚书·惠帝本纪》
太极宫灯火辉煌,殿下群臣肃穆。
自回宫以来,这是叶徽之第一次面见群臣。
朱笔落下,群臣跪拜,苍雪戎拿走圣旨,确认无误,昭告天下。
叶徽之单手支着下颚,静静看着苍雪戎游走在群臣中间,他想,命运有时候真不是个东西,凡他若爱皆要夺走。
一心孺慕的父皇要废他,眷念不已的母后欲杀他;他对苍雪戎深信不疑,最后苍雪戎弃他而去,转投仇敌麾下;以为自己对封长歌掏心掏肺就能换来忠臣不贰,没想到人家根本没当回事,在最关键的战局上,当场把他卖给了敌人。
为什么叶知瑾就这么好命呢?
他的目光追着苍雪戎走来走去,看着他拿着圣旨,率领群臣朝宫外走,心里空落落的。
怎么就走这么快呢?让他多看两眼啊,因为圣旨到手后,他就没有价值了,所以看都不愿意再看他一眼吗?
叶徽之看着空荡荡的宫殿,又看了看高悬天边明月,低头一笑,忽然喷出一口血来。
大半宫廷毁于一旦,一地废墟中,如霜安排他住进了双阙殿。
惠帝禅诏既下,安国公率百僚奉迎靖王。然王身被重创,卧不能起,三辞三让,终承天命,即尊位于太极宫。封惠帝为平王,以其疾未愈,诏留宫中调治,暂不之藩。
——《楚书·明帝本纪》
暴雨接连大火,宫中丹桂毁于一旦,漫步宫中,满庭萧瑟,只觉无边凄苦。
苍雪戎走过长廊,停在双阙殿外,看见叶徽之拿着一把锄头,在梅花树下费力地锄一块地皮。
那只向来神出鬼没的黄猫蜷缩在梅树底下,满身毛发随着秋风微微抖动,就像还活着一样。
“你来了?”看见侍卫行礼,叶徽之转身,发现是他,笑得有些不好意思,“刚好,我手上没力气,你帮我一把,送它一呈吧。”
苍雪戎没说话,他也不在乎,犹自擦着额头的汗水。这废物点心确实没啥用处,努力了半天,累得半死也只锄了一个小坑,猫一进去,连屁股都要漏在外面。
“不怪我,”他双手撑在锄头上,气喘吁吁,“你看!”
他用脚踢泥巴,给苍雪戎告状,“这才晴了几天啊,就硬成这样。”
苍雪戎忍不住笑,笑到一半,又沉默了起来,不是地太硬,是他实在太虚弱了。
中秋之后,他便每日咳血,前些日子还能喝粥,昨天开始,已经连粥都喝不了了。
太医说他忧思太过,五脏皆损,引发了旧疾,已有油尽灯枯之相。
“帮帮我嘛,”这废物最会撒娇耍乖,眼看苍雪戎不过来,就开始作妖:“听说陛下封你为镇北王?王爷呀,知道你贵人事忙,但是你也养过它,虽说后来弃养了,但是送它一呈,也不浪费你多少时间,帮帮忙嘛。”
他明明说得这样好听,苍雪戎却只觉得刺耳,他挥退侍卫,赶走宫女,无声上前,接过叶徽之手里的锄头,三下五除二挖了一个大坑。
“哎呀,这坑真够大的!”这蠢货还在鼓掌叫好,口不择言乱拍马屁,“再睡一个我都够了。”
苍雪戎额头青筋直跳,“闭嘴!!”
“别生气嘛,”叶徽之蹲下,摸了两把猫毛,用一件衣服将它包裹着,缓缓放到坑底下,双手捧土,为它收殓。
“那天下午之后,就一直不见它的踪影,想来,是被大火和爆炸吓着了,”叶徽之一边填土一边絮叨:“我还想着,这几天冷了,要不要关在屋里养,谁知半夜惊醒……”
苍雪戎打断他:“为什么不吃饭。”
叶徽之填上最后一杯土,“……发现他在窗台那睡着,已经冰凉了。”
苍雪戎放柔声音,“为什么不好好吃饭?”
“吃了总吐,”叶徽之有些不好意思,“别人吃什么吐什么,我倒好,吃什么都吐血,衣服都不够换的,就不想吃了。”
苍雪戎:“……”
“都九月了,你们商量出什么章程了没有?”叶徽之就地坐下,仰头看向苍雪戎,“我还活着,十二卫就始终是隐患,毕竟西南的兵权你们还没收回来。”
苍雪戎没回答他这个,只问他:“你还信我吗?”
这回换叶徽之不敢说话了,说什么信不信的,除了岳若白,这几年就数在苍雪戎和封长歌身上吃的亏最大。
“罢了,”苍雪戎也不想听,时至今日,他两之间早就没什么信任可言。
两人一站一立,背对着阳光,叶徽之看不清苍雪戎的面容,好半晌,他看了看空荡荡的四周,似是明白了什么,对苍雪戎道:“你是送我的吗?”
苍雪戎不语,好半天,嗯了一声。
“再陪我坐会儿吧,”他拍拍身侧,让苍雪戎坐在他旁边,“当心别坐到猫,说起来,你养过它,我也养过它,如此一来,它算不算你我的孩子?”
说到这,他噗嗤一笑,将自己埋进苍雪戎怀里,在他胸口蹭来蹭去,“肯定不算,这要是也算,那群帮你养猫的朋友,岂不都和你成了夫妻?”
明明一个大活人,抱着却比水还凉三分,苍雪戎忍不住将人紧紧锢在怀里,“再信我一次好不好?”
“好,信你,”叶徽之将脸埋在他胸口,默数心跳,“我早知道我们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今日之事,也全在意料中。”
他声音黏糊糊的,像只晒够太阳懒洋洋的大猫,漫不经心地给自己安排后事,“你要记住,不能再追杀若白他们,我死了,他们没有效忠的对象,就过自己日子去了;还有,每年中元,你都要好好祭奠我,瓜果四牲,都要好要精,我很挑剔的,如果不好吃,我就来梦里骂你。”
苍雪戎嗯了声,预备说什么,被他捂住了唇,“不要说话,我还没说完呢。”
北风呼啸而过,卷着细碎的声音穿过天地,听得满山枯枝吱呀乱响。苍雪戎将叶徽之抱在怀里,拿出了一个白色瓷瓶。
“会不会很痛?”叶徽之问他。
“不会的,”苍雪戎取下瓶塞,双手在颤抖,“不痛的。”
叶徽之摁在他手上,拿起药丸,吞了进去,“那就好,如果我痛了,你要抱紧我,多说些好听的话……你老是气我,除了小时候,我都没有听过你哄我,以后年年中元,你都要给我说些好听的,不然我还是要来梦里找你。”
他仰头想再看看苍雪戎的脸,却怎么也没有力气,于是埋怨着,让苍雪戎也低低头,不要让他总是仰头。
眼前越来越暗,天地越来越窄,叶徽之窝在苍雪戎怀里,依稀感受到什么滴落在脸上,下雨了吗?他想,秋天的永安,总是那么容易下雨。
太平三年庚戌朔,平王疾久弗瘳,崩于双阙殿。明帝追思其在位时恤民之仁、肃清封氏之功,特诏以帝王礼葬,上谥惠帝,奉安帝陵。
——《楚书·惠帝本纪》
钟鸣四五,举国哀悼。
江夏郡,一处小院里,一个胖乎乎圆滚滚的中年男人颤抖着双手,正在雕刻一个牌位,他面白无须,声音尖细,连哭起来都翘手指。
一个女人跪坐地上,双目通红,身侧都是金元宝。
岳若白趔趄着推开房门,拿着嗥月,背着包袱,伤口还在疼,但是他无法心安理得留下来。
“公子,伤还没好,你要去哪?”曦澜叫住他。
坠崖前,叶徽之便提前安排她和荣贵公公来了江夏郡,本想着诸事平定后,再接他们回来,没想到那日一别便是永远。
岳若白推开大门,头也不回,“我要去西南。”
他要去西南,要问问封长歌,到底为什么要在最后一战临阵反水。
主人已死,十二卫所剩无几,有人就此退隐,有人以祁连风为中心,在江湖建立了新的势力。
骏马飞驰,五天五夜后,进了西南境内。
北地已是大雪封山,西南依旧满目苍翠。
武安候府,密室内,岳袅娜挺着肚子,解开封长歌手脚上的铁链,隐隐一阵梅香传来,封长歌睁开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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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你会忘记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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